方醉和陳宇墨趕到的時候,霜合正從趙蓮手裏得到了一份秦王府的地形圖,趙蓮無法向秦王那裏證實到可靠消息,只因她身邊唯有霜合一個朋友,秦王會很容易知道是誰在打探消息,她将秦王府裏的布局一一畫下,并寫了一份侍衛交班的時刻表給霜合。
只這些已是足夠。霜合拿着地圖,愣愣的出了好一會兒神,這圖的細致遠在她的預計之上,就在這時,方醉等人到了。
與方醉、徐光溥等人商議了一會兒,衆人歇口氣時,霜合才發覺并沒有見到伊璧奇的身影。
“奇哥呢?”
“他呀!”方醉喝了一大口酒,有些半醉地說:“為了照顧他的皎皎妹妹,落在後面了!”
霜合“哦”了一聲,沒再多問,陳宇墨卻敲了方醉一下,“就亂說,伊少爺不過是在城外留待,免得大家都陷入圍城!”霜合這時才知道原來她走後不久,齊大山應彭子謙要求去了金陵,可奇怪的是這次彭子謙來汴京他并沒有跟來。
伊璧如道:“為了子謙的事我也忘了跟你說大山叔被子謙留在了金陵,也許他已有預感要出事,所以還留了一招在金陵!”
徐光溥嘆了口氣,道:“金陵……那南唐國主又有幾多本事?在他眼中那溫柔後宮便抵得過多少鐵蹄江山?況且他們現在還算安定,更必不會多加思索日後的命運。子謙也不知是不是白忙活了一場!”
霜合道:“西蜀如何滅亡?還不是我們不懂得居安思危,那樣好的天然屏障居然也勢如破竹,如果人心所向,那麽即使在平原也必守城百日,若軍心渙散就算城壁固若金湯也必一日而亡,這些道理子謙哥哥在宋軍圍困夔州時就懂了,就算說服不了金陵國主,他也會讓這些血的教訓牢牢的映入金陵國主的腦中……”
“好了!多說這些無意!還是商量一下怎麽救人!”徐光溥打斷了霜合的話,坐在桌邊皺眉沉思。
話不多的陳宇墨忽然開口道:“伊姑娘心思缜密,善于應變,我們且先聽聽她的主意。”說話間,衆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伊璧如。
伊璧如沒有客氣,徑直說道:“首先傳信給我哥哥,停留在汴京城外不要有所動靜,我們出了事至少不會被一網打盡,還有我哥哥在外接應。陳少俠,你的那些兄弟,大多不安分,進了城只怕會鬧出事,且人多容易引人注意,讓我哥哥先将他們召集在城外駐紮。救人的事成功與否不在人多,而是要與秦王鬥智。我們雖然有了秦王府的地形圖,但是我們之間沒有一個人了解秦王,包括他自己的女兒興平郡主,所以我們不能依靠別人只能靠自己。”
方醉道:“怎麽靠?”
伊璧如道:“我們要從秦王最不懷疑的人入手!”
方醉道:“興平郡主?你不是才說不能依靠興平郡主嗎?”
伊璧如道:“最不懷疑也最不顯眼的,莫過于府邸裏面容平常,踏實做事的侍女!”
徐光溥道:“府裏的奴仆,想必都是層層塞選。”
伊璧如淺笑着搖搖頭,“正因如此才更松懈!你說一個一直幹粗活的丫頭又有幾人能注意?況且女孩子之間最喜歡打聽別人家的隐秘,就算很多事傳到她們那裏已所剩無多,但也許也會是重要信息!”
徐光溥摸了摸假胡子,有些陰笑着說:“要取得信任,倒是有些困難!”
伊璧如看向霜合,“合妹妹,這個任務莫過于交給你是最好了!”
方醉道:“霜合丫頭這雙眼睛随時都會出賣她的!”
霜合會意地朝着伊璧如一笑,道:“方大哥,你這就不懂了吧。如姐給我的這個任務對我來說可是最最簡單的,最最困難的事是要交給宇墨哥哥的!”
霜合的那聲“宇墨哥哥”叫的陳宇墨身子一震,背脊上一股寒意湧上頭頸。正欲說話,就見霜合貼了過來,黑如點漆的雙眸盈盈如水,正眼巴巴的望着他,聲音像是在給他下蠱,“其實吧……這個任務對于宇墨哥哥來說也是不費吹灰之力的。你這樣一個玉樹臨風的形象往秦王府後門一站,鐵定迷倒廚房裏一大票的姑娘。你就對她們其中一個略略一笑,略略溫柔的說說話,讓她為你着迷,為你出生入死,為你生死無悔,這都是可以辦到的。那些踏實可靠的姑娘也只有陷入愛欲才可能頭腦發熱為我們做事。而且對宇墨哥哥你來說也不虧啊,你這麽大了還沒成親,趁這個機會事成之後拐這個姑娘跑日後也有個伴了,豈不是兩全其美!”
徐光溥不自覺擡着凳子往外移了移,離得陳宇墨遠一些,陳宇墨此時的臉色已與鍋底的灰一樣黑了,他據經驗分析還是離得越遠越好。而此時,他還是對霜合有幾分佩服的,她居然能頂着随時被陳宇墨拍飛的危險,一直目不轉睛地盯着他。
也幸好說這話的是霜合,雖然陳宇墨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頂點,也确實想拍飛霜合,但是他看着霜合的目光卻是幾分無奈,幾分傷感,幾分……憐惜。徐光溥頗有意味的看着陳宇墨臉上變化的各種複雜的表情。
良久,霜合低下了頭,聲音低低的卻帶着濃濃的凄涼,“若非為了子謙哥哥,霜合也不願這麽為難宇墨哥哥你。既然……”
“好,我去!”陳宇墨突如其來的聲音宛如天籁,震得霜合滿臉不敢置信。陳宇墨低頭目光溫柔的看着她,“伊姑娘果然是個好軍師,懂得派遣最合适的人當說客。霜丫頭,讓你欠我一個人情也不差!”
霜合用力地點頭:“這個人情我一定一輩子記着!”她不說還也不說不還,只說記着,果然,陳宇墨臉色越來越舒緩,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仿佛對于霜合的回答很是心滿意足。
伊璧如看了陳宇墨一會兒,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劫牢之夜,只能有兩人去,到時候我們再商量。”
徐光溥拍拍手站起來,“好了好了。大家都按如兒說的去做,今夜大家在這裏呆地夠久了,趕緊散了,明天一大早還有許多事要做!”
大家又喝了一口茶,紛紛散了去。霜合也不敢與伊璧如待得太久恐引人注意,伊璧如只略坐了一會兒,便回房去了。
翌日清晨,天空微暗,一片青瓦紅牆之外是一條深深的巷子,每日清晨都有奴仆從這裏出去購買新鮮瓜果蔬菜。
而今日,似乎有些與往常不同,深深的巷子裏不再是只有清寒石路,一個白衣素服,身形颀長的男子正面牆而立,他俊秀的側臉似有些落寞,目光深幽而哀傷地看着紅牆之內,整個人站在曙光裏,像是遙遠而不可觸摸的仙人。
幾名提着菜籃,粗衣荊釵的女子頓住了腳步,遠遠地站在巷子那頭,看着他,移不開目光……
一連幾日都沒有曹璨的消息,而計劃已經成型,霜合跑了一趟別院失望而歸,又去了一趟曹府,終究呆呆了凝視了一會兒,轉身離去。
劫囚前夜,幾人在霜合房裏商議。她獨自一人坐在窗前思量了一會兒,收起滿腹的傷懷,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當她将自己的決定說出來時,伊璧如還是鎮定如常,但是她那雙深幽的眸子波光閃爍,只是良久的盯着霜合,不說話,也表示同意也不表示反對。
徐光溥叫了一聲“丫頭”頓了頓,又“哎”了一身,背過了身去。至于方醉和陳宇墨兩人,則是不知如何勸,因為從小到大,霜合做出的決定,沒有人能改變過。或許此時她不被允許,但下一刻難保不會做出更吓人的舉動。
霜合祈求的看着伊璧如,伊璧如默默的垂下了眼眸,目光轉而看向了別處,也不知心裏在想些什麽,衆人都以為她不會答應時,她卻忽然道:“去吧!你機靈多變,必定會化險為夷,縱使子謙出來後罵我,我也只能說勸不了你!”
“好姐姐,謝謝你!”霜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也不敢多與她對視。伊璧如對彭子謙的情猶如杯中清酒,一眼望到底。而彭子謙對伊璧如,卻猶如杯中花月,似清晰似模糊,而她卻總是橫埂在兩人之間,揮不去又甩不掉。
陳宇墨面朝着窗戶站了一會兒,轉身指着地圖中的某處,道:“我們經過這座庭院時,小蕾送去的酒就會到監牢守衛的嘴邊!”
霜合望着他,問出了今晚最感興趣的問題:“小蕾是誰?”
陳宇墨面色一陣青一陣紅一陣白,橫了霜合一眼,拒不回答。方醉陰着笑了一會兒,側過頭去繼續喝酒。
“好了!今夜大家好些休息,明日再理一遍計劃,就這樣吧,散了!”徐光溥發出了命令,霜合也就此收住,出門前,她狀似不經意的從陳宇墨身邊路過:“宇墨哥哥,謝謝!”
陳宇墨腳步愣住,待衆人都走完了,才慢慢回神,搖頭苦笑了一下,轉身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