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璨低頭仔細看着她筆下那些彎彎曲曲的文字,“這是鬼畫符嗎?”
“什麽?”霜合拿起自己的傑作,大聲道:“這是我的歌曲好不好?多好的歌啊?你居然說是鬼畫符?”
曹璨捂着耳朵冷冷看了一眼,走回剛剛的位置,道:“歌譜被你寫成這樣也算是個稀罕事,單說我不信,不如唱唱!”說着,又拿起了自己的兵書。
靜默片刻,一段輕柔的歌聲緩緩地傳來,曹璨驀地擡起頭來,霜合只是輕輕哼着,其實此時曲不成曲,詞不成詞,可只是剛剛最開始的那段輕吟,就觸動了人心,帶着淡淡的憂傷,淡淡的惆悵,讓心不自覺的跟随着,又像是小貓的爪子輕輕的擾着心,眼前仿佛細雨朦胧,朦胧裏有一道背影,看不清又觸不着,隐藏在雨幕之後,漸去漸遠……
歌聲已歇了許久,書房內,依舊一片寂靜。
良久,才聽見曹璨輕聲道:“晚上的酒宴,不醉不歸!”
那是真正的酒席,擺在琉璃臺上,之所以叫琉璃臺,是因為晚上每當月光灑下,林子裏的石臺就如琉璃一般透明,泛着青色的波光。
今晚,就是個有月色的夜晚,琉璃臺也真如琉璃一般。
滿臺的酒,而入席的只有他們兩人。
霜合不知道這樣的酒席,應該做些什麽,是随意端起一盞杯子,就舉頭暢飲嗎?還是該細口輕啄,弄月賞花呢?
她愣愣地站在林中,遙望着眼前的琉璃臺,不知是該前進還是後退,最後一夜,真的就只是喝酒嗎?
“來了就上來吧!”
不知何時他已坐在了琉璃臺上,已換過一套白色的衣衫,第一次見他穿白色的衣衫,不是飄塵出逸,不若富貴閑适,而是退去戎裝過後的幹淨,沒有一股殺戮之氣,只是眼底眉梢的劍氣仍舊在,霜合有些說不清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像是站在戰車之上的将軍,腳踏雲端,氣定神閑的指揮一場戰鬥,一身白衣像是纖塵不染,卻又盡在掌握,指揮若定。
若是此時他手中的一盞酒樽,換成劍戟,倒是真像了。
她一步步踏上琉璃臺,撲鼻而來的是酒香,淡淡的,卻熏人,她走至他的面前,靜靜的站着,輕輕的開口道:“你答應我的,算數嗎?”
曹璨手一滞,開始的慢啄變成一口飲盡,他将手邊的一盞金樽遞給她,“今晚我們只談酒!”
霜合顫抖的手接過酒杯,卻并沒有喝,“咚”的一聲,她用力的擱在了桌上,伸出手去,按住了他欲端起酒杯的手,“回答我?我想确切的知道答案!”
曹璨眼中微痛,“若我說不想保你呢?”他轉頭盯着她,目光冷淡。霜合只覺腦中一頓,看着他的眼中充滿了震驚,握住他的雙手也開始用力,她不知道怎麽了,心裏那般的害怕,漸漸的有了些怒意,曹璨冷冷笑道:“我說過,不醉不歸,你不喝醉,我是不會放你回去了。你不想最後一晚卻功虧一篑吧?”
霜合盯了他一會兒,緩緩放開他的手,端起面前的酒杯,“我喝!”酒入口中,像是清水一般滑過,沒有任何知覺的,可心中卻辣的要命,酒杯很快被倒滿了,她不得不喝,不得不用這樣的方式告訴自己,這樣才可以繼續留下。
很快,腦袋有些暈了。她的酒量雖不是很好,但卻不容易這麽快就醉,她很有些懷疑這些是什麽酒,因為她模糊的看着曹璨笑了,他長得還是挺好看的,特別是今天穿了一身白衣。
琉璃臺上,沒有燈光,只有月光,可還是太亮,腳下像是水一樣波光粼粼。
曹璨驀然站了起來,霜合模糊的雙眼看見他拔出了一把劍,亮的比月光還亮,“刷刷”的劍聲劃破了夜空,一道道閃光刺了她的眼,他的劍法一向是很利落幹脆的,這時卻變得緩和了下來。
霜合覺得,這才是劍舞吧?矯若游龍四個字本該形容男子才對,陽剛中帶着一絲柔和,緩慢中帶着一絲韌勁,他的劍氣過處,周圍的幾處高樹上葉子紛紛而落,竟比落花還好看。
“好!好好好……”霜合興奮的叫起來,忘了剛剛的橫眉冷對,曹璨站在露臺中,看向她的眼神一滞,她覺得自己太忘我了,怎麽可以因為他一段好看的劍舞就興高采烈了呢?
這叫做醉劍吧?興之所至,精彩絕倫,霜合終于知道用什麽詞來形容了,像是唐時的游俠,仗劍江湖,恣意盎然。
霜合在他炙熱的目光下,大灌了自己一杯酒,為了掩飾尴尬,她開始輕哼着曲子,還是白間做的,那一半的曲子,雨幕還在,背影還在,依舊漸行漸遠。
忽然感到空氣中漂浮着花絮,不知道是什麽花的,很輕很小的一瓣瓣,像是一片花瓣碎成了千萬段,落在衣襟上,揮之不去,曹璨仍舊站在樹下,霜合有些怕看到他,那挺拔的身姿,幽遠的眼神,總能讓她的心不自在的激動,于是用更深遠的歌聲來麻醉自己,這裏只有她一人。
可是她始終無法忽視他,當他的劍氣煽動她的衣袂時,歌聲還是婉轉在那雨幕裏徘徊,徘徊而踟蹰,這一夜,似乎就要在她的歌聲和曹璨的舞劍之間度過了。
她還是不知道這三天他要的是什麽,期間似乎喝了很多酒,她看到他也喝了很多酒,以至于最後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唱歌了,臨醉倒前,她還是不死心的問了一句:“你答應我的,算數嗎?”
似乎是在睡夢中,有人輕撫着她的臉頰,有些粗糙的手,卻很輕柔的,那聲音好像離她很遠很遠,“其實我要的,不過是我舞劍,你唱歌的日子,若是你偶然下下廚,雖然難吃,我也甘之如饴,或是如今日下午一般,兩人只是靜靜呆着,偶然發一會兒呆,只是知道你在身邊,所以心安、快樂!我說的話自然算數,其實我更想要的是……你嫁給我!”
霜合知道自己無法放平眉頭,權當自己的确是入睡了,只要他說話算數,便是自己要的,其他的……可以忽略嗎?
身邊傳來一絲輕嘆,良久,只聽到酒入喉嚨的聲音,他的呼吸越來越近,好像在她身邊睡着了,而她的腦袋也越來越重,放松下來時,倦意也席卷了她。
半夜的冷風嗖嗖的涼,她在夢中也不踏實,夢裏好像有個輕似煙霧的女子緩緩地靠近她,手指撫弄上她的臉頰,好像臉頰更涼,很冷,她的手冷的像是冰,聲音也像冰:“我們……一點也不像!”語氣有些懷疑,有些困惑,霜合不懂,可夢裏不能醒,她也無法去弄懂,讓自己的意識越來越往下沉去……
早晨是被鳥叫吵醒的,一睜開眼,就看見曹璨正一順不瞬的看着她,她吓了一跳,趕忙站起,“你幹嘛?”
曹璨冷笑道:“不會對你幹嘛!”
霜合不自在的看看周圍,“我想我該走了!”
“不要答案了?”
“……當然要!”
曹璨忽然伸手去拉她的手,她掙紮了兩下卻不再動了,只因他說道:“皇上和秦王面前,你只要認定是我的女人,他們不會把你怎樣!至少,還有整個曹家軍在你身後頂着!”
霜合懂了,想了一會兒,問:“你這樣做,估計你爹你會将你亂棍打死嗎?”
曹璨笑道:“你這是在為我擔心嗎?我還以為你會過了河拆橋,你會關心我,我很高興!”
“呸!我只怕失了靠山!”
“放心,我爹的兒子多得是,少了我一個曹璨,還有阿珝、阿玮,尤其是阿玮,自然不會對我的行為多加幹涉!”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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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棧時,外面的世界已經鬧翻天了,李榮見到她像是見了天神菩薩一樣,“姑娘你可回來了,你這樣一聲不響的消失可把我吓壞了,上上下下的人我都打聽過了,都不知道你這三天去了哪裏,汴京內外我也翻遍了,都沒人知道你。哎!對了,郡主也找了你好幾次,說是什麽游湖……見你不在,她也急壞了,曹家的二公子曹珝也曾來過客棧,但什麽都沒說就走了……”
霜合聽得耳朵都發麻了,怎麽就不在了三天,外面會像翻了天似的呢?她趕忙止住李榮的話,道:“以後我不再不用這麽興師動衆的,我只是去辦點事,要是個把個月沒消息你再着急了。郡主那,你回她,我随時奉陪。至于曹珝那……就不用管他了,反正曹家的人一天也吃飽了沒事幹,總愛找事!”
李榮連忙答應着,卻遲遲不肯退出去,霜合盯着他,“還有事?”
李榮欲言又止,最終道:“算了!”轉身走了出去,霜合知道他想問她到底去了哪裏,但是關于這件事情,霜合是絕對不會說的,李榮是個聰明人,見她的臉色就知道了,所以很快就退了出去。
霜合決定還是先停止所有的演出,明着來是絕對不可能的,但是暗着來,就不許再有人管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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