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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璨輕輕轉着手中的酒杯,抿着唇目光微凝,杯中的酒已經空了,忽見一雙白如玉的纖手緩緩端起酒壺,細細的酒注傾入杯中,一道柔美入骨的嗓音說道:“霜兒在攬月閣的事除了冬琴,只怕就我夏笙最了解了!”

曹璨擡起頭來看她,并無厭惡之色,夏笙笑了笑,理了理裙裾,緩緩坐下,“你要知道什麽,可以問我。子謙哥的事在攬月閣裏只怕除了霜兒,也只有我最了解!”她淡淡笑着,淡的若等于無,豔麗的臉龐在昏暗的燭火下顯得純淨了許多。

見曹璨并無應答的意思,只自顧自的斟酒,她低低笑了笑,為自己倒了一杯酒,淺淺啄着,半響,悠悠開口:“還記得剛進園子那會兒吧!除了霜合有歷盡滄桑似的鎮定,我、曲苑、冬琴……我們哪個不是滿懷仇怨,忐忑的過着學藝的日子!而同時進園子的,還有一個人似乎比我們更不幸,他就是彭子謙,他總是低着頭,在回廊裏被姐妹們謾罵,在廚房裏被人使喚,我聽到的最難聽話是罵他是吃軟飯的,而霜兒就是妓女,他在青樓裏更是一個……總之那次他終于和別人打起來,在肮髒不堪的巷子裏,雖然最後他贏了,但也是斷了胳膊瘸了腿,昏了過去,我就是那次無意中看到了這一幕才漸漸注意到了他。霜兒那天哭的很厲害,她那般堅強的人,都哭濕了彭子謙的半個枕頭,而從那以後,他變得漸漸不一樣了,我好幾次都見他偷偷跑出去找人打架,一次又一次,負了傷回來又怕霜兒看到,總是躲在閣樓的角落裏自己清理傷口,我不知道他這樣打下去會不會遲早沒有命,所以有一次半夜,我實在忍不住在後門攔住了他,問他‘你拿自己的命去賭什麽?你這樣會死的你知不知道?’他沒有直接回答我,只是目光深邃的看向霜兒的樓臺,他雙唇微動,當時說的似乎就是那句話……一生無虞。我看着他,在鮮血和痛苦中赤手空拳博出了一番屬于自己的天地,從青城到成都,再到整個西蜀。那樣一個氣質溫華的少年,你能想象他現在能讓西蜀所有江湖上的人聞風喪膽嗎?而這背後又付出過怎樣慘痛的代價?”

曹璨想起那日雪地裏的對決,彭子謙花式劍法下掩藏的狠辣殺招,猶自讓人心驚膽戰,那一戰贏得很險。

夏笙正用灼灼的目光盯着他,似乎硬是要從他的臉上探究出什麽,他直視她的目光,道:“我曹璨還從未怕過什麽!”

夏笙了然的點點頭,道:“好了,倒似我多話了!只是他拿命去争取,你又拿什麽去争取呢?”

曹璨英挺的眉毛一挑,問:“争取是什麽?我只知道是我的總歸會是我的!”

夏笙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有些事兒我也懂了,倒真的晚了,我告辭了!”

曹璨難得的多問了一句:“夜半時分,夏笙姑娘該不會是閑步偶然到此吧?”

夏笙回頭,笑道:“習慣了,習慣了跟随一個人的腳步,不知不覺就到了這裏,不知不覺就聽到了你們的話,放心吧,你們說的我一個字都聽不懂!”她轉身離去,清麗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裏。

夏笙走後,他又獨自飲了一杯酒。

這時昏暗的牆角裏忽然站起一個男子,長身玉立,相貌英俊,正是伊璧奇,他神色複雜的瞧着看向他,抱拳道:“真是巧,曹公子!”

曹璨淡淡掃了他一眼,問:“如果我記得不錯,你就是西蜀已故永寧郡主之後伊璧奇,你是聽到什麽風聲嗎?”

伊璧奇搖頭一笑,道:“不介意我們坐下吧?”

曹璨這時才看到伊璧奇身後站着一個身形嬌小的女子,她亭亭然的站在那裏,端得清麗雅淡,他細看了幾眼才認出是以前跟在霜合身邊的侍女皎皎,淡淡的“嗯”了一聲,伊璧奇攜皎皎坐了下來。

打瞌睡的小二猛然驚醒,擡眼看了看他們那桌,有些詫異今晚的生意怎麽變得這麽好了,見那邊無甚動靜便又低頭睡去。

伊璧奇道:“曹公子做事果然周全,這麽快便查出了我的過往,但今夜的确是個巧合,怎麽樣?你打算怎麽對付我們?我是指徐叔叔、我、我的妹妹、子謙和……霜合?”

曹璨哂然一笑,道:“我如今只看到風度翩翩的徐家表少爺攜美出游,羨煞旁人!”伊璧奇挑挑眉毛看着他,他道:“說到底,我算是有事相求,對你們并無傷害,只是不知你們是否答應!”

“不妨直說!”

“對付你們對趙光義來說如同踩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這種小威脅他甚至不必親自過問。昨日,要不是我及時趕到通知,所謂的魚岩幫只怕早已全軍覆滅。但是如果有另一方勢力願意收納你們呢?你們這樣的江湖組織也算是有了依靠,所做的事不過是力所能及的打探之事,不知你們是否願意?”

伊璧奇低頭沉吟着,似在思考,手裏的筷子輕輕敲擊着杯盤,乍一聽不過是尋常的叮咚之聲,而皎皎卻忽而露出一絲微笑,輕聲道:“是‘青山綠水’曲,青山隐隐、綠水悠悠,想不到用杯盤敲出,更顯得泉水叮咚,幽遠深長。”

伊璧奇眼中閃過一道光芒,轉頭看向她,唇角帶笑:“想不到皎皎真乃我知己也!”皎皎向他回以輕柔一笑,眼中帶着淡淡的喜悅。

曹璨目光向他二人臉上掃過,竟有一種羨煞旁人的錯覺,而皎皎真當是識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當初一個丫鬟出身的小丫頭竟然在這樣短短的時日裏進步這麽多,剛剛話一出口,已是帶着一股子墨香,方才他二人談話時她一直靜靜坐着,并未發出一言,安靜得似乎可以忽略她,剛剛淡淡的一言,卻恰到好處地點透現狀。

曹璨對于音樂一道不甚感興趣,所會唱的不過是行軍打仗時軍士們唱的行軍曲,是以剛剛伊璧奇敲擊杯盤他雖感其中必定有意思,卻始終未成想到那層,被皎皎的話一點,已經明悟過來了。

伊璧奇回頭道:“我的意思正是如此!如果魚岩幫真的威脅到誰,我們寧願解散,回歸山林,過漁樵耕讀的日子也不會摻和到朝廷中事,剛剛夏笙的話已經說的很明了了,魚岩幫只是一個為了自保的幫派,也請原諒我們胸無大志!”

曹璨道:“封侯拜相,是大多數平凡百姓的願望,何況你這樣出身的人,竟無一絲想法了麽?”

伊璧奇冷笑一聲道:“哼!誰會願意給自己的殺父仇人做事?那不成了賣國賊了麽?”

曹璨臉色一變,未做聲響,皎皎卻是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他飲盡一杯酒,擡頭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也算是盡力!”

伊璧奇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轉頭柔聲道:“我們走吧!”皎皎含笑點頭,回頭看了看曹璨欲說還休,最終什麽也沒說,跟着伊璧奇的腳步走了出去。

“接下來是去……”

“張記的紅油餃子!”皎皎的聲音輕柔的從遠方傳來。

“對!我記得是往這邊走!”

兩人漸去漸遠,身影溶入了月色之中。

————***————

早晨醒來昏昏沉沉的,嗓子也啞地難受,剛醒來時她還伏在床邊不停的咳嗽了半響,人一病,平日裏再剛強的也不禁會露了軟弱,她走下樓,蹲在一株蘭草邊,瞧着它被霜打的不成了樣子,恹恹的就如同她這般,竟愣愣的看出了神。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她的頭腦有些昏沉,未做思考便覺得該是彭子謙,低低的說:“蘭草要死啦,我就不該将它移下山來!”

“它還沒死,只是你的水澆地過多!”

“嗯?”她訝異的轉過頭來,見到一身青衣的何日新正面目和善的站在她身後,她皺着眉起身,“怎麽是你?”

他笑了笑,淡淡的,看不出有何喜怒,慢慢的提起手來,将手中的一包物品遞給霜合:“老姜和薄荷草,分別熬了可以怯寒和止咳。”

霜合納納的接過,問:“你怎麽知道我病了?”

“如果你待在雪地裏一晚不病,我倒覺得是件稀罕事。這是我經過東門藥鋪時見賣,想起你來,便買了,別無它意,霜姑娘那日實在太過傷心,現在可好了些?”

霜合撇過臉,不想讓別人看到她現在還存在在心裏的痛,一轉眼見到那兩株恹恹的蘭草,就猶如現在的自己,不由問:“你說是我的水澆多了?”

賀日新輕輕的“嗯!”了一聲,随即緩緩道:“花草都很嬌弱,需要精心呵護,卻同時有有其獨特的生長現象,适當的任其生長,不管不問也是要的。看樣子,它本是野生,哪禁得住你過度的照顧?”

“賀公子對花草有研究?”她輕輕的撫摸着蘭草的葉子,随意的問道。

賀日新輕笑道:“家有閑錢,多用來備置花草,種的多了也就有經驗了!”

霜合側頭看他,通身的華貴氣質,眉目清朗,果然也像是巨賈人家的富貴閑人,如果不是萬事不愁,哪能如他這般一臉的悠閑自在?此刻,她倒是有些羨慕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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