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葉回到裏屋,坐到雲淮晏身邊,輕輕握住他的手。
他沒有睡去,只是合眼強忍着身上的疼痛,疼痛時急時緩,在他周身游走,他倦意刻骨,卻無法入睡。
知道是蘇葉回來了,雲淮晏睜眼看了看她,對她擠出一點笑。
蘇葉也在笑,盡管眼框紅腫鼻尖發紅,目光裏盡是絕望悲戚,但笑得再醜,那也是一個笑容。
她擠到床上去,扶他靠到自己懷中,輕聲問他:“哪裏難受嗎?”
這回他沒有瞞她,老老實實地回答:“哪裏都難受。”
蘇葉心疼不已,環着他腰身的那只手緊了緊,另一手替他輕輕揉着心口:“我幫你揉揉就不難受了,你睡吧,別管我。”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能看清她眼上纖長的睫毛,臉頰上細幼的絨毛,還有耳邊一顆小小的黑痣。
深夜的平王府,安寧靜谧,雲淮晏這樣靜靜看着蘇葉,想起前半生的金戈鐵馬與功名榮華,生出滿心愧悔。
如今陪在他床前徹夜不眠的人是她,而他曾經卻是為別人豁出了性命去厮殺。
雲淮晏嘆氣:“小末,你若是沒遇見我,該多好。”
随便去遇見一個誰,在京都雪霁天晴的午後,在江南的青石板路盡頭,随便遇見一個誰,只要那個人身體康健,福壽綿長,可以陪她走很遠很遠的路,可以陪她很久很久的歲月。
就很好。
怎麽偏偏,就遇上了他呢?
怎麽偏偏,就非他不要呢?
蘇葉搖頭,湊到他身邊輕輕吻過他的眼角:“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會有人比你更好?”
她低頭用臉頰蹭蹭他的臉頰,想起往事笑出了聲:“你知道我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你的嗎?”
心口隐隐約約的疼痛又劇烈了幾分,雲淮晏身子顫了顫,強打着精神問她:“什麽時候?”他疼得聲音微微發顫:“我們,我們不是在皇祖母的筵席上第一次見面的嗎?”
蘇葉替他揉着心口的手不敢停:“在那之前我就聽家裏人提起過你。”
她心疼地拭他額角疼出的冷汗,收起帕子繼續道:“那時我年紀還太小,不能參加太後的筵席,娘帶着大哥回來時說起你,說平日裏聽說你頑劣不堪,那日見了覺得是言過其實了,又說你自小沒了母親,實在叫人可憐。我那時才多大,竟然聽了娘這樣說,就也替你覺得難過。後來大哥偷偷逗我,說你是他見過最好看的人,問日後要我嫁給你做妃子好不好?”
雲淮晏輕咳着笑起來。
“我那時是知道害羞的,轉頭便不肯再理大哥。後來我去參加筵席時,你與大哥已成莫逆,我自然也得了你諸多照拂。你長得好看,對我也好,見你的次數多了,我的心思便漸漸全在你身上,後來終于有一回,回家後我忍不住偷偷跑去問大哥七殿下選妃了沒有。”
雲淮晏笑得渾身顫抖起來,止不住連連咳嗽:“你為什麽不直接來問我。”
蘇葉用一種看傻子的眼光看他:“我怎麽可能直接去問你?”
“你應該直接來問我的。”他眼睛亮亮地盯着她,“那我會告訴你,我選妃的話,你會來嗎?你若是不來,我便不選了。”
他擡手勾下蘇葉的脖頸,将她帶到自己身前,他的手用力箍在她的後腦,身子微微向前傾了傾,吻住她的唇。
他的唇冰冷而幹枯,她的唇溫熱而柔軟,唇齒纏綿間有草藥辛苦的氣味。
那個吻,固執而絕望。
像極了這些年來分分合合聚聚散散的他們。
雲淮晏身上難受得無法安眠,蘇葉便這樣摟着他同他聊了一整夜。
一直到天邊破曉時,不知是身上的疼痛稍稍緩和,還是支撐不住刻骨倦意,雲淮晏終于靠在蘇葉懷裏漸漸睡了過去。
蘇葉卻依舊沒有合眼。
她不敢合眼,也舍不得合眼,低頭看着雲淮晏的蒼白睡顏,分秒也不肯舍棄。
明明知道他什麽也吃不下,蘇葉還是趁着他昏睡時到廚房親手熬了一碗薄薄的米粥,他醒來後哪怕能喝兩勺,她也心滿意足。
蘇葉本以為雲淮晏會這樣昏睡整整一日,可平靜只持續了半日。
午後鑼鼓喧天的動靜是從隔壁寧王府傳來的,喇叭沿街吹奏着歡快的曲子,銅鑼響鼓也踩着歡騰的節奏,街道兩側是夾道的百姓,齊齊俯身跪倒在地,不敢直視街道中央那架轎攆上的人。
按照規矩,新太子的儀仗要繞過京都所有主要街巷,最後才會進入宮城。
雲淮清路過平王府時,望着平王府緊閉的大門,沒由來的一陣心慌。
無竹居在平王府內院,外頭的動靜傳到無竹居聲響已經不大,饒是如此,雲淮晏還是醒了。
他醒得不容易,蘇葉看着他眼睫顫抖着,卻遲遲沒力氣睜開眼來,她只好握着他的手,附在他耳邊輕聲安撫:“阿晏,別急,不想醒,就再睡一會兒。我在這陪着你呢。”
被蘇葉這樣勸了一句,他好似真的就不着急了,安安靜靜地攢了一會兒力氣才緩緩睜開眼來。
他被響動鬧得心慌,扶着心口靠在蘇葉肩頭喘了半晌,才問她:“外頭,是三哥吧。”
蘇葉對雲淮清有怨,只悶聲不響地點點頭。
雲淮晏卻沒再追問,只同她說:“我這趟回來,還沒出過平王府,我想出去走走。”
蘇葉是有一點不樂意的。
她那時以為,他想出去走走,是不想錯過雲淮清這樣重要的日子。可是既然人家從來不曾相邀,他又何必巴巴地湊熱鬧?她耐着性子勸他:“等你身子好一些,我再陪你出去。”
雲淮晏固執搖頭:“就今日吧,若是我等不到,我恐怕不能安心。”
他的這一句,蘇葉當時是沒有聽明白的,她不知道他在等什麽,又在因為什麽而不能安心,但只是因為他想要做,她便會無條件順着他。
好在平王府外的禁軍在黎立舟死後便已經撤走,雲淮晏要出行也不是什麽做不到的難事。
陸小勇與蘇木同心協力,馬車很快便套好了,錦瑟往車裏鋪了幾層厚厚的褥子,還是不放心,拿湯婆子先暖過一遍,才讓陸小勇去将雲淮晏請出來。
上了車,蘇葉扶着雲淮晏靠在自己身上,将他身上的重重大氅裹緊了,又給他披上一層毯子。
馬車裏畢竟不比無竹居,沒有暖烘烘的地龍,薄薄的一層木板哪裏能抵擋寒風,她将手伸進去一抹,雲淮晏手上果然是冰涼的。
“冷嗎?”
雲淮晏搖搖頭:“沒事,我們快走吧,早去早回。”
“去哪裏?”
“宮門外,你以前等我的地方。”
平王府位于內城,從平王府到宮門之外倒是不遠,但陸小勇在外間駕車只求平穩不敢過疾,這一路走也是費了些時間。
這一路,都是他們曾經牽着手一起走過的路。
往年每一回雲淮晏回京都,都是要先進宮向父皇母後請安的,而後是大大小小的宴會,最後才能輪到蘇葉。蘇葉從來不鬧,乖乖巧巧地站在宮門外第九棵梧桐樹下等他,一等便是兩三個時辰,有幾回他宮中出來時,她凍得臉都白了。
雲淮晏忽然想起每回被她帶來的那匹通體雪白的小母馬,同蘇葉說:“你別總待在我身邊,回去後有空也去溜溜踏雪,否則她可要忘了你這個主人了。”
蘇葉将下巴抵在他肩頭:“它跟穿雲恩愛有加,沒空理我。”
“你竟然連馬駒的心思都懂。”雲淮晏輕笑着逗她。
她趾高氣揚昂起頭:“我說它沒空,它便是沒空。”
從東城的羊雜湯,聊到西城的陽春面,兩個自小便在一處長大的人,總有太多記憶重疊,離別面前總有太多往事要追,說上三天三夜也不能聊盡。
這還未算上他們之間的愛恨癡纏情意綿綿。
馬車停在宮門外第九棵梧桐樹下時,他們仍在愉快地聊着。
只是在馬車堪堪停穩的一瞬,蘇葉看見雲淮晏眉頭微蹙,呼吸一窒,臉上閃過一絲痛色,又飛快被他藏匿起來。
她沒問他,即使問再多遍也無濟于事,他的病痛,她既無力為他緩解,也無法替他承受。
這樣想着,蘇葉眼中又盈盈蓄起眼淚,一顆一顆落到雲淮晏肩頭。
“好好的,怎麽又哭了?”雲淮晏擡手給她擦眼淚,“你……”
他開口只吐出了一個字,便感覺胸口的腥氣翻了上來,他不敢再說話,抿緊了唇,裝作不經意地擡手飛快拭去剛剛溢出唇角的一點血色,抿着唇含笑揉揉蘇葉的頭發。
他的僞裝一向周全,蘇葉含着眼淚擡起頭,看見的便只有他如沐春風般和煦的笑意。
這樣相擁了片刻,前面不遠處便傳來開宮門的聲音。
雲淮晏松開蘇葉,将馬車上的簾子打開,示意蘇葉注意聽。
從宮門裏走出來的人是福海,穿了一身齊整的禮服,手中握着一卷明黃色诏書緩緩展開。
福海高聲誦讀诏書,尖利的嗓音從宮門處傳來:“……自朕登基以來,凡軍國重務,用人行政大端,未至倦勤,不敢自逸。緒應鴻續,夙夜兢兢,仰為祖宗谟烈昭缶,付托至重,承祧行慶,端在元良。嫡子雲淮清,守規知理,禀賦仁慈,寬和禮賢,體察民隐,深肖朕躬,可以承宗廟,謹告天地,宗廟,社稷,授以冊寶,立為皇太子,正位東宮,以重萬年之統,以繁四海之心……”
蘇葉以為他趕來這裏便是為了聽這一道旨意,在聽見福海讀到立雲淮清為皇太子後,就開始纏着他回去休息。
可是雲淮晏仍不肯走,他伸出手指抵在唇邊示意她禁聲。
一直到不遠處福海念出“大赦天下”四個字,他面上才浮現笑意,握住蘇葉的手,輕聲道:“今後,還有你的父兄能護着你,我便能安心了。”
蘇葉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雲淮晏執意要到宮門之外來聽旨,為的竟不是雲淮清。
他自知時日無多,擔心他走後,她在世上無依無靠,非要親耳聽見這道特赦的旨意。
這便是他說的,若等不到,恐怕不能安心。
蘇葉眼中滾落一串眼淚來,透過淚水迷蒙,她看見雲淮晏長長松了口氣,對着她溫溫一笑,便脫力地斜斜往一側歪去。
蘇葉趕緊去扶,他靠在她懷中,握着她的手,孱弱得只剩氣音:“小末,以後,要好好的……”
話音剛落,便有汩汩血色從他唇齒間湧出,仿佛他一直強撐着一口氣,至此所有挂礙統統有了着落,那口氣松了下去一時便沒了支撐。
蘇葉眼見着雲淮晏的臉色瞬間灰敗下去,連眸光也暗了。
肺腑間上湧的腥氣他已經沒有力氣嘔出,也沒有力氣忍住,任由唇邊血色湧出。他所有的力氣都用來看着蘇葉,要記住她眉梢眼角的癡嗔喜怒,他們這一生聚少離多,但以前每一回分別都還是能等到相聚的,而此後她紅塵孤苦,他黃泉寂寞,這一別生生世世都不複相見了。
“阿晏!”
蘇葉擡手去擦他嘔出的血,還沒擦淨,便又有新鮮的血液湧出,落滿他的衣襟,觸目驚心。
雲淮晏眼中的光黯了黯,眸光流轉已見遲緩,卻還是掙紮着将目光聚在蘇葉身上。
白彥說過,再有大出血,他便有性命之虞,蘇葉眼看着雲淮晏如今的情形,比之昨日還要危重,他已經這樣消瘦,哪裏受得住一連兩日的嘔血。
雲淮晏心裏明白自己已至窮途末路,支撐不了太長時間,用盡了力氣握住蘇葉的手,逼她:“你答應我,以後別到這裏來……別傻等,你等不到我了……你若是日後遇到個什麽人,覺得他好,你就忘了我……若他,若他看輕你,我必定做鬼也不會放過他……”
蘇葉緊緊摟住他,将頭埋在他胸口:“怎麽會有人比你好?又怎麽會有人看輕我?阿晏,我是你的王妃,你在,你不在,都是一樣的。”
雲淮晏仍是斷斷續續地嘔着血,勉力擡起手摸摸蘇葉的頭發,嘆息道:“傻姑娘,總之,千萬別委屈了自己……”
“你放心吧。”蘇葉抹了一把眼淚,扶他坐穩些,去喊外頭駕車的陸小勇立刻回府。
雲淮晏掌心一空,心也一徑空落落的沉下去,他向蘇葉伸手,勉強舉到半空中便脫力地落了下去。
幸而蘇葉此時轉身,握住他無力落下的手掌。
他輕輕咳嗽:“小末,陪陪我,在我身邊,別走……”
蘇葉一路緊緊摟着他,從宮門到平王府縱使是不長的一段路,可颠簸之下,他還是疼得厲害,他一路都在嘔血,到了後來靠在蘇葉懷裏痙攣般的顫抖。
蘇葉心疼不已,卻也無能為力,只反反複複騙他:“我們就要到了。”
雲淮晏的馬車與雲淮清的馬是同時停在平王府外的。
王府之外守着蘇木、白彥、錦瑟、劉伯,他們早就料到雲淮晏回來時情形不會太好,卻又不忍拂了他的意,自他午後和蘇葉出門去,便一直守在這裏。
馬車堪堪停穩,陸小勇急得滿頭大汗,跳下馬車便往馬車裏指:“殿下不好。”
那時雲淮清跳下馬,便站在馬車旁,聞言率先跳上馬車。
車廂中雲淮晏意識昏沉,氣息卻還未斷絕,蘇葉握着他,含着眼淚同他說:“阿晏,醒醒,我們到家了,回屋裏睡吧。”
“到家了嗎……”雲淮晏忽然睜開眼笑了,他眼中已經沒有了光彩,與他蒼白發青的臉色一般籠着一層灰敗,“我之前把蕙蘭宮當作家,可母後不信我,後來我把寧王府當作家,可三哥也不信我……我小的時候,孤苦無依,母後與三哥是真心待我好的,這份恩情,如今我應該是都還完了吧……”
蘇葉擡頭看見站在馬車外的雲淮清,不知道他在那裏站了多久,聽了多少,心裏又會不會悔痛?
她不去理睬雲淮清,只拿着帕子細細擦淨雲淮晏臉上的血跡:“自然是還完了的。日後,我們是一家人,我與他們不同,我信你,重你,愛你,永不會負你。”
這話仿佛是冰雪鑄就的利刃,直直紮到雲淮清心中,他承受不住地退了兩步。
雲淮晏仿佛對蘇葉的這句話很是受用,一路緊鎖的眉頭舒展開幾分,弱聲道:“好,我也不永不會負你……”他的身子猛然抽搐一下,繼而按着心口低低□□一聲,緊接着嘔出了心頭最後一口熱血,用盡最後的力氣握着蘇葉的手,道:“小末……替我,好好活着……”
而後,便是長久的寂靜。
仿佛是沉入千尺的寒潭,冰涼,沉寂,讓人透不過氣。
雲淮清先回過神來,他跳下馬車,發了狂一般将白彥推上馬車,聲嘶力竭地求他:“白先生,救他,求你救他,我還有話沒同他說,我還沒有同他道歉,我還沒有告訴他,今後不會了,我會信他,我不會再辜負他。”
蘇木将雲淮清從馬車旁拖開,靜靜地看着他懊悔,片刻之後才問他:“太子殿下,尚有事情未盡,便天人永隔的滋味不好受吧?您可還記得,當初七殿下是怎麽求您,讓他與黎立舟再見一面的?您又知不知道您當初尾随我們進入西嶺山谷,他對黎立舟有愧,一直到如今心中都過不去這道坎?”
他、雲淮晏與黎立舟三人,算下來,皆是因為雲淮清而死。
只是他幸運些,他“死”時雲淮晏還能護他周全。
這樣想着,蘇木的怒火再抑制不住,低吼:“你現在知道要同他道歉?你現在知道要求他原諒?他滿心愧悔難當,徹夜輾轉,需要被原諒的時候,你是怎麽說,怎麽做的?”
雲淮清不折手段,當年為拖端侯府下水斬斷雲淮定左膀右臂,甚至不惜利用自己,他确實從未想過,被利用的人,原來是會難過會失望的,利用別人的人,原來應當慚愧內疚的。
所以他一直都不知道雲淮晏執意要見黎立舟的緣故。
甚至一度認為他們有什麽密謀,或是因為西嶺山谷裏仍有他未知的秘密。
原來沒有什麽陰謀,沒有什麽秘密,晏兒只是純粹地想同黎立舟道歉而已。
他忽然想明白了許多事情,他預料不到晏兒會舍命救他,他猜不透晏兒查獲池州城貪腐一案不急着自己邀功反而轉手請他經辦的緣故,他不信晏兒與黎立舟之間只是萍水相逢清清白白……
原來晏兒當年說“三哥,你想做什麽,我都會幫你的”時就已經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是他的心太過陰暗狹隘,才會看不清他的一顆心至真至純。
在雲淮清發呆的間隙,白彥自馬車中探出頭,朝蘇木招了招手。
蘇木不敢打擾白彥救治,一直在幾步之後站着,如今快步走去,才敢問一句:“怎麽樣?”
白彥搖搖頭:“心口還有一點熱氣,你把他抱回屋裏吧,至少讓他舒服一點。記得要慢要穩。”
于是便由蘇木将雲淮晏打橫抱起往無竹居送。
在北境時,他也曾傷重無法行走,但他從來不肯讓人這樣抱他,寧可被人攙扶着勉力走一路撕裂開傷口,也從來不肯合這樣示弱。
可是現在,他無法選擇,也別無選擇。
蘇木身邊緊跟着蘇葉,白彥提着藥箱瞬間蒼老了許多,由錦瑟和劉伯扶着,跟在之後。
雲淮清手裏拎着一袋糖,默不作聲地跟在最後。
他想起前日來看他時,晏兒說的“以前年紀小,沒吃過苦”,他知道晏兒吃了很多苦,他去買來了京都所有商鋪的糖,可這袋糖卻來不及送出去了。
他的手一松,糖豆從袋子裏散落出來滾落一地。
他恍惚聽見許多年前,有個孩子追在他的身後,笑嘻嘻地喊他:“三哥,我在這裏——”
他不知道那個孩子如今在哪裏。
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今在哪裏。
他低頭看自己一身未及換下的華冠麗服,那麽努力的走到今日,可是他好像弄丢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心中空落落的,有寒風一直吹一直吹。
那風真冷啊。
比北境的冬天還要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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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結束!明天再開始慢慢貼番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