謙謙君子, 清朗俊逸,溫潤如玉……顧落知覺得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的美好詞語都可以用在此時此刻的景初維身上。
景初維見顧落知一眼不眨地看着自己,他一挑眉梢, 慢慢走到顧落知面前,臉上浮現出詢問的神色。
顧落知當然不可能将自己現下心中的想法告訴景初維, 她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一聲:“去我院子吧,我派人将真真請過來。”
說着, 她轉身便向府裏走去,有些迷茫的景初維和有些緊張的景文宣只好跟上她的步伐。
景文宣是第一次來顧家,再加上他同顧以真好久沒有相見, 緊張興奮在所難免。景初維就要淡定許多了, 畢竟他還是常常來這兒的。
三人到了顧落知的院子, 在正房堂屋中落座, 上了茶水點心後, 顧落知讓人去将顧以真請來。
“顧大人,真真這段時日可還安穩?”景文宣只象征性地端了端茶水,然後就迫不及待地詢問顧落知。
顧落知已然習慣了景文宣的行事方式, 她耐心地回答道:“真真的身子沒有大礙, 你若是不放心,等一會兒她來了你可以好好地詢問詢問。”
景文宣點了點頭,目光直接放在了門口, 眼巴巴地盼望着顧以真快些到來。
顧落知對于這兩人黏黏糊糊的行為更是習以為常,她轉頭對景初維說道:“我有事情想和你相商, 等真真來了之後我們去書房說。”
景初維颔首同意下來。
大概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顧以真在丫鬟的攙扶下走進了屋子。
“真真!”
“阿宣!”
兩人甫一見面就情緒激動淚眼朦胧,顧落知和景初維當即起身離開了堂屋,讓已經相擁在一起的兩人能沒有打擾的相見。
出了堂屋後, 顧落知領着景初維去了書房,書房中備了茶水,她是真的有事情想和他商談。
兩人一走進去,景初維便回身将房門關上,而後他迅速擡手抱住了顧落知。
“剛才在府門前你為何一直盯着我看?”景初維的側臉貼在顧落知的太陽穴上,他說話的時候,顧落知清楚地感覺到兩人相互熨帖着的溫度。
“怎麽?我還看不得太傅大人了?”顧落知擡手回抱住了景初維的腰。
景初維輕笑一聲,他的鼻息打在顧落知的後頸處,讓顧落知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禦史大人自然是看得的,而且想看多久就可以看多久。”景初維一只手扣着顧落知的背,另一只手覆上了顧落知的腦袋,稍稍一使勁,讓兩人靠得更緊。
顧落知這段時日很是喜歡兩人相擁在一起的感覺,她緩緩閉上眼睛,靜靜地享受着此刻的親密,就在這時,景初維又開口了:“是因為今日我穿了月白色的衣裳你才一直盯着我看?”
話音剛落,顧落知呼吸一頓。
景初維立時輕輕哼笑一聲:“看來就是這個原因了。阿落,我穿月白色的衣裳很好看?你很是喜歡?”
顧落知沉默着不開口。
景初維側首,用自己的唇摩擦了幾下顧落知的臉頰:“阿落,阿落,你快快回答我啊。”
他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他的氣息拂過她的皮膚,顧落知的心跳不禁快了起來,她自暴自棄地握緊拳頭連連敲打景初維的後背:“是是是!你今日穿得很好看,我很是喜歡!”
景初維開懷地笑了起來,他手掌下滑,扣住顧落知的後頸,讓顧落知仰起了腦袋。
“唔——”
溫熱的氣息糾纏在一起,顧落知敲打的動作驟然停了下來。
良久過後,顧落知坐在桌前倒茶,而景初維則是在整理自己胸前被抓亂了的衣裳,待兩人整理妥當,又各自喝了一杯茶後,他們才正經地開始商談事情。
“長興侯這件事你在旁邊看着就行了,并不需要你出手。”顧落知一邊說着,一邊将倒好的茶水推到景初維面前。
景初維沒有立刻答應顧落知,他問道:“你有何安排?”
顧落知道:“我呈上去的證據十分充足,這罪名肯定能定下來,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太妃娘娘那兒。”
景初維端起茶杯飲了一口,點頭道:“确實,以長興侯的性子定然會讓太妃娘娘向皇上求情,而太妃娘娘也當真會聽他的。”
“太妃娘娘身子不好在禦桐山上休養,就算朝會那日事發後長興侯傳信讓她回來,恐怕也得花費一些時日。”顧落知的眸中閃過一抹沒有溫度的笑意,“所以在太妃娘娘回來之前,我要讓案子定下來,并讓陛下盡快懲處長興侯。”
太妃娘娘回來又怎樣?結果都出了,還是她兒子出的,總不能為了哥哥去打兒子的臉面吧。
顧落知的想法倒是不錯,但其中有一個問題。景初維道:“以大理寺卿和長興侯的關系,他恐怕不會樂意成全此事。”
顧落知漫不經心地用手撐着下巴:“他不願意成全這件事,我便想辦法讓他不得不成全。”
“什麽辦法?”景初維心中生出了幾分好奇。
顧落知笑了起來:“當然是我們禦史的老手段啊,只要他敢拖延,我便在朝堂上彈劾他渎職之罪,他日日拖延我便日日彈劾,當着陛下和朝中衆臣的面,我不信他還敢敷衍了事。”
景初維頓時忍俊不禁:“這辦法倒是随你的性子,好吧,我暫且不插手,先看看效果如何再說。”
聽他答應下來,顧落知稍稍安心了一些,她繼續說道:“這個方法定然很是好用,畢竟并非大理寺卿一人審理案件,還有龐院首和刑部侍郎呢。”
刑部侍郎為人公正嚴明,絕不會幫着長興侯,而龐院首最會審時度勢,這樣的情況下他會站一個中立,所以顧落知的想法完全可行。
景初維看着顧落知的雙眼,忍不住勾起嘴角:“其實你也看出來了吧。”
顧落知擡擡眉梢:“是啊,我看出來了,陛下似乎也想處置長興侯。”
“作為臣子,我們自然該努力完成陛下的心願。”景初維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顧落知故作正經地颔首。
兩人簡直一肚子壞水。
顧落知和景初維商量完事情後,又特意在書房中多待了一會兒,而後才起身回正房的堂屋。
顧以真的大丫鬟正站在門前,一看見兩人回來,她便俯身行禮:“少爺,太傅大人。”大丫鬟的聲音不大不小正正合适,有禮的同時也提醒了屋中的兩人。
顧落知和景初維很是識趣地在門口站了站才進屋。進去的時候,兩人看見顧以真坐在椅子上,景文宣站在旁邊握着她的手。
景文宣臉上的笑容十分耀眼:“大哥,顧大人,事情商量完了?”
景初維點點頭:“時辰不早了,我們該回府了。”
話音剛落,景文宣和顧以真的臉上便流露出了失落之情,兩人半晌沒有說話,好一會兒景文宣才戀戀不舍地放開了顧以真的手。
顧以真垂下嘴角,在景文宣即将擡步往門口走的時候,她突然站了起來,對顧落知說道:“哥哥,時近晌午,不如讓阿宣和太傅大人用過午膳後再離開?”
景文宣立時用希冀的目光看着顧落知。緊接着景初維的眼神也看了過來。
今日顧老夫人出府赴宴去了,留他們用膳倒也沒什麽,于是顧落知便點頭同意了下來。
屋中三人的神色立時明媚起來,顧落知也不禁跟着揚起了笑容。
之後的幾日裏,顧落知日日督促着案件的審理,不過讓她意外的是,大理寺卿非但沒有幫着長興侯拖延時間,他反而比刑部侍郎和龐院首更加積極,好似恨不得案子立時定下來似的。
衆人心中都不禁生出疑慮,顧落知和張鴻軒認真地讨論起來。
“這長興侯府和大理寺卿府的婚事并未有變,可現下大理寺卿卻不幫着長興侯,這可真是奇怪。”張鴻軒用手中毛筆頂着自己的額頭,垂眸思索片刻:“難道是景太傅出手施壓了?”
顧落知頭也不擡地繼續在紙上書寫:“不是他。”他既然已經答應了自己,就不會反悔做多餘的事。
“那這是怎麽回事?”張鴻軒皺起了眉頭。
顧落知擡手蘸墨:“我雖說了不是景太傅,但并沒有否認有人施壓。”
張鴻軒腦中立時明白過來:“太後娘娘!”
顧落知這才停下手中的動作,擡眸看向坐在自己對面案桌的張鴻軒:“長興侯府憑借太妃娘娘的關系在京中十分嚣張,連太後娘娘的娘家都不放在眼中,兩家可是起過好幾次沖突,如今這樣的機會下,太後娘娘一家怎可能不落井下石。”
張鴻軒立時高興起來:“這算是意外之喜!”
相比起他的高興,顧落知卻是要冷靜許多。是啊,意外得來的幫手,就是不知道要讓她用什麽東西去交換。
顧落知并不看好太後強-插一手,可如今卻是無法阻止了。這也怪她思慮不全,怎麽就忘記了太後呢?雖然這幾年太後在宮中悄無聲息,讓人完全忽略了她的存在,可畢竟能登上這天底下最尊貴的位子,怎麽可能是庸碌之輩。
也只能看接下來的情形如何再走下一步了。
顧落知打定主意,她沉下心來,專注地開始書寫。
太後娘娘的下一步動作很快便來了,她在宮中舉辦了一場賞花宴。世家公子、小姐,朝中衆臣等皆受邀在列,宴會很是盛大。
顧落知自然也在其中,她照例和張鴻軒一起行動,哪曾想兩人将将走進禦花園中賞花,張鴻軒就被喊走了,說是右都禦史突然有事尋他,如此就只剩下了顧落知一個人。
顧落知很清楚這是太後娘娘的手筆,既來之則安之,太後娘娘總不會要謀害她的性命,想清楚這一點,于是顧落知便獨自一人繼續在禦花園中賞花。
結果還沒有賞多久,迎面便偶遇了一位女子。
那女子十七-八歲,生了一張瓜子臉,彎彎的眉瞧上去很是柔美溫婉,雙眼如水潤的黑葡萄,十分靈動。
女子看見顧落知,臉上閃過一抹慌亂之色,雙頰也不禁跟着紅了起來,不過她很快便冷靜下來,而後帶着自己的丫鬟上前來同顧落知行禮。
“小女子拜見顧禦史。”她身姿袅袅地行了一個萬福之禮,動作瞧上去很是賞心悅目。
顧落知擡手回禮,她并沒有多想什麽,畢竟禦花園中有很多人,偶然遇上了很是正常。大周民風開放,再加上如今又是青天白日,兩人這樣簡單地交談幾句并不算失禮。
見過禮後顧落知便想繼續往前走,哪知女子突然開口詢問,讓她不得不停下腳步。
“顧禦史是從左邊的那條路來的?路上的花可開得好?”女子的聲音聽上去低柔婉轉,很能讓人心生好感。
顧落知颔首:“那條路上開着一些金黃色的小花,我并不認識,不過确實很好看,小姐可以前去賞一賞。”
女子欣然一笑,她再次朝着顧落知行了一個禮,而後帶着丫鬟走向了左邊的小路。
兩人擦身而過,顧落知也擡步繼續往前走,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顧落知看見不遠處有一個小亭子,她心裏想着終于到地方了。
小亭子四面挂着紗幔,有宮女站在亭子前,她一看見顧落知便走上前來行禮:“顧禦史,太後娘娘請您進去。”
顧落知什麽也沒問,沉默地跟着宮女走進了小亭子。
太後娘娘正坐在石桌前煮茶,她穿了一件繡蘭草紋褙子,料子很是普通,簡樸得還沒有小門小戶的主母講究。
顧落知上前行禮:“下官參見太後娘娘。”
太後擡眸看向顧落知,臉上露出了溫和的笑容:“顧禦史不必多禮了,起來吧。”
顧落知依言直起身體。
太後又道:“我這兒不講什麽繁瑣的規矩,我們一邊飲茶一邊說話。”她示意顧落知坐在自己對面。
顧落知也乖乖地坐了下去。
太後沒有立時和顧落知交談,她慢悠悠地煮着茶,好似煮茶這件事最為重要一般。
她不說話,顧落知也沒有主動開口,兩人就這麽相對而坐,安靜地嗅着清幽的茶香。
待茶煮好後,一旁的宮女走上前來,為太後和顧落知倒了茶水。太後飲了一口茶水,滿意地品了品,而後才終于心情頗好地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