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落知萬萬沒有想到景文宣會跑來對自己說出這番話,她心中猛然生出一股想将景文宣狠狠打一頓的沖動。顧落知皺眉看向一旁的景初維,用眼神說了一句——你弟弟是不是有病!
“景文宣。”景初維的臉色也黑了下來,他用警告的目光瞥了景文宣一眼。
景文宣面露猶豫之色,不過片刻後他的目光變得堅定,他轉頭看着自己大哥,正色道:“我不會退讓的,大哥,我是真真的夫君,我就應該保護她,為她遮風擋雨!所以顧大人若是想要責備,就來責備我吧,我保證絕不還口,絕不會生出任何不忿之情。”
“不忿之情?輪得着你生出不忿之情嗎?”顧落知真是佩服景文宣,每次看見他、聽他說話,她心中就會冒出三丈高的火氣,“好呀,景三公子你想聽我的責罵是吧,那我今日就好好說清楚。”
一旁的景初維看着顧落知臉上越發平靜的神色,他不禁扶額,蠢弟弟啊,何苦要去招惹都察院有名的左佥都禦史大人啊。
顧落知一邊擡手斟茶,一邊不慌不忙地說道:“首先,你自稱為顧以真的夫君,憑何因由?就憑你們在安陵城中拜了堂?呵,無媒無聘,最重要的是連婚書也沒有,你們二人做再多儀式也沒用,也不是真正的夫妻,你們二人不能以夫妻相稱,所以景三公子你最好還是注意一下自己的稱呼。”
景文宣立時皺起眉頭,道:“我同真真情投意合,并不需要那些世俗的桎梏,即便沒有婚書,只要真真認為我是她的夫君,我認為真真是我的娘子,那我們就是真正的夫妻。”
顧落知輕輕哼笑一聲:“什麽你認為她認為,這不過是你們自欺欺人自我安慰罷了,沒有婚書就沒有憑證,這世上誰都可以否定你們,你們不會得到承認。”
顧落知臉色越發溫和地看着景文宣:“怎麽?景三公子你這是不悅了?不是說好絕不還口絕無不忿嘛?呵,我還有很多話想要說,你若是不想聽便算了。”
景文宣緊緊地抿起嘴角“……請顧大人繼續。”
顧落知緩緩起身,雙手背于身後,悠閑地踱了兩步,走到了景文宣身邊:“《禮記》裏言,‘聘則為妻,奔則為妾’,景三公子知道這簡單的八個字對女子來說代表着什麽嗎?”
景文宣立時着急起來:“我絕不會讓真真為妾!”
“是啊,你不讓她為妾,卻帶着她私奔,讓她身上有瑕,即便她以後真的能嫁給你,那也是她身上的把柄,任何人都能利用這點來嘲笑她鄙夷她,你說你要保護她,卻親手制作出了傷害她的刀刃,景三公子,這就是你的‘鐘愛’嗎?那一般人可無福消受。”
景文宣猛地擡頭又想反駁,但他看見顧落知冰冷的眼神後,他渾身一僵,什麽話也說不出口了。
“依我看來,你們二人愚蠢自私,在最不合時宜的時候相愛,然後魯莽沖動地一走了之,只圖自己快活,将爛攤子都留給了別人。”顧落知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語氣幽幽道:“景三公子,你們二人之間的情意很是讓人感動,這世上所以一切都需得成全你們,顧家和景家阻礙了你們真是罪大惡極。”
顧落知陰陽怪氣地将景文宣刺得臉色蒼白,他愣愣地坐在那裏說不出話來。
她全然否定了他們,并且說得有理有據,讓他無從反駁,讓他自離京以來第一次産生了動搖之情。
顧落知仍不放過景文宣:“景三公子,我覺得我并沒有說些什麽啊,但見你的模樣好似無法承受一般,你這樣的表現讓我很是懷疑,身為兄長,我不願将妹妹嫁給你這樣的人。”
話音剛落,景文宣渾身一顫,他擡起頭來,急急地想要開口,顧落知擺擺手阻止了他:“我認為我需得重新強調一遍,等顧以真身子好些後,你們二人就跟着我們回京城。”
說完,她不再理會景文宣,轉身出了屋子。
屋外陽光燦爛,照在身上并不覺得炙熱,反而讓人覺得暖暖的很舒服。顧落知在暖陽下站了一會兒,心中的怒氣漸漸消散。
景初維過了大半個時辰才從屋子裏出來,顯然他和景文宣談了很久,不知道兄弟倆都談了些什麽,之後幾日景文宣沒有再在顧落知面前犯傻,顧落知對于這一點很是滿意。
顧以真一連吃了好幾日的藥,身體仍然不見好轉。
景文宣坐在床邊,仔細地為顧以真調好倚靠的枕頭,而後才端起小幾上的粥,吹涼後才喂到顧以真嘴邊:“真真,吃一些吧。”
顧以真依舊臉色蒼白,瞧上去比幾日前又瘦了一些,她搖了搖頭:“阿宣,我沒什麽胃口,不想吃。”
“不想吃也得吃點,你什麽都不吃,身子怎麽受得了!”景文宣耐心勸着,顧以真這才張口,終是吃下了一些。
顧落知雙手抱胸站在門邊靜靜看着,她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顧以真自小身體不錯,沒生過什麽大病,就算現下忍不住多思多慮,但吃着藥呢,怎麽可能一點好轉也沒有,反而越來越嚴重了呢?這不得不讓她産生了一些懷疑。
顧落知的目光落在顧以真身上,半晌後,她開口說道:“今早晨的藥你有好好喝嗎?”
顧以真渾身一僵,垂着眼睛小聲回答:“自然是好好喝了。”
她不敢看她的眼睛,這樣的表現顧落知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她當即擡步走到床邊,冷聲說道:“顧以真,父親和我母親有教過你用不顧惜自己身子的手段來達成目的嗎?”
話音剛落,原本因着顧落知靠近而如臨大敵的景文宣一愣,他轉頭看向顧以真,見顧以真雙手緊緊地捏着被角,他立時明白顧落知說的都是真的。
“真真,你答應過我好好養身子,你怎能這般不顧惜自己!”
顧落知沒管景文宣,繼續說道:“我給你五日的時間,不管你身子好沒好,我都要帶你回京。”
顧以真知道自家兄長做出決定後就不會更改,她頓時便着急害怕起來,她往前一傾想要拉住顧落知的衣袖,卻差點摔下床去,幸好景文宣眼疾手快抱住了她。
“哥哥……”顧以真剛剛啓唇,胸口突然生出又憋悶又惡心的感覺,這感覺愈演愈烈,最後她實在忍不住,“哇”的一聲将剛剛吃的幾口粥都吐了出來。
“真真你怎麽了?真真?”景文宣來不及顧及弄髒的衣裳,他吓得緊緊抱住顧以真,而後轉頭對顧落知說道:“顧大人,快去請大夫!”
顧落知心中一沉,她擡腳走出屋子,讓人去将老鈴醫請了過來。
老鈴醫進了屋子,一看見顧以真的臉色就皺起了眉頭,他猶豫了一瞬,最後似是下定決心開口說道:“小姑娘,這件事可不能再替你瞞下去了。”
景文宣頓時渾身一顫:“大夫,難道真真生了很嚴重的病。”
門邊的顧落知也不禁皺起了眉頭。
老鈴醫搖了搖頭:“哦,不是生病,是小姑娘有身孕了,都兩個多月了,怎麽不好好調養身子,還在折騰什麽?”
“有身孕?我要當爹了!我要當爹了!”景文宣立時抛開擔憂,高興得眉飛色舞。
兩個多月的身孕,那這兩人豈不是在京中的時候就……
顧落知覺得自己的腦袋猛地一疼,她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卻踢到門檻,整個人失去平衡向後倒去。
“嘭”地一下,她重重地撞在了一人的胸膛上,那人疼得低低地“唔”了一聲,而後擡手環住了她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