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回舟躺在床上淺眠, 起初聽到有人開門的聲音只當是有人起夜,而後不一會兒就傳來了打鬥的聲音,他第一時間出了門。
夜晚昏暗, 他看的不清楚,等看清了和別人打鬥的正是舒樂時,他忙上前,可是那些黑衣人怎麽都是元嬰初期, 一個人攔不住燕回舟, 兩個三個還是能糾纏會兒他的。燕回舟心中估量, 這些人的身手也在元嬰初期, 師妹雖然不敵, 但是還是可以撐會兒, 等到他解決這些人。
而他沒想到, 他才冒出這樣的念頭, 一掌揮開面前的一個黑衣人, 舒樂便一個不查,被一個黑衣人一劍插入胸口。
“師妹!”
燕回舟受驚,忙甩開身邊糾纏他的黑衣人去看舒樂的狀況。修道之人, 只要不傷及根本,一些重傷只要好好療養就不會有性命之憂。
而燕回舟沒想到,舒樂在他面前像只失了線的風筝, 沒了風的依托,在空中墜落。燕回舟駭然, 立馬傾身過去一把抱住舒樂。
舒樂一手捂着胸口,疼得嘶嘶抽氣,咕咕鮮血從傷口處流出,舒樂有一種自己是個水袋的錯覺, 這些溫熱的血從她的體內流出,伴随着疼痛拉扯着她的神經。
這個詐死的方法實在是不可取,疼死了!以前做任務最後要被主角殺的時候都有系統給她開挂,沒有痛感,今日第一遭詐死,切切實實得疼得她眼淚控制不住的從眼眶裏流出來。
“師、師兄……”舒樂揪着燕回舟胸前的衣襟,燕回舟正握着她是手給她注入靈力,但是她的丹田虛無的很,燕回舟注入進去的靈力好像滴水入海,毫無波瀾。
“師妹,你不要怕,這個傷不要緊的。”燕回舟嘴上安慰着舒樂,可是自己的心已經慌了,他輸的靈力越多,他的分寸越亂。
舒樂的護身結界沒有了,靈力開始停滞不前,她的身子開始變得沉重。
金府的守院修士來得也快,立馬糾纏住那幾個黑衣人,但是他們的修為不高,沒多久就令這些人給逃了。
受到驚動的金掌門他們也趕了過來,一進院子裏就看見幾個穿着夜行衣的人的屍體還有抱着舒樂一臉冷汗的燕回舟。
燕回舟面色慘白,舒樂的氣息已經漸趨虛無。金英瞪大着眼睛走到燕回舟的面前,他顫抖着伸出手去觸碰舒樂的手腕,卻被燕回舟一把揮開。
“別碰她!”燕回舟額間青筋爆出,他眼角出了淚痕,可是卻暴躁的像個被觸及領地而不高興的獸王。
“回舟師兄,我先在讓府裏的醫修來給湘姐姐看傷,你将湘姐姐抱回房間好不好?”
金英小聲道。
金铄拉了他一把,示意他不要說話。他看見舒樂身上的三花以落,燕回舟這副模樣不是沒有看見。
修道之人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最後聚之于頂,形成三花。三花聚頂,五氣朝元,三花落則死矣。【引】
燕回舟摟着舒樂的身子,完全沒有了平日裏的穩重,神情恍惚,不知是夢還是生。
守院的修士對金掌門彙報完今夜之事,金掌門長嘆一口氣,而後板起面孔道:“今夜之事,我景豐一定追究到底!”
舒樂他們都是他府裏的客人,暫居期間竟然讓人命損于此。兩個剛出廬的娃娃能得罪什麽人呢?大概率是沖着他們景豐來的,而舒樂成了倒黴之人。
在場的人沒有人知道舒樂詐死,心中都很悲涼且憤怒。
只有燕回舟,似乎還沉浸在沒有反應過來的狀态。
“啊!!!”忽然,燕回舟長喝一聲,這一聲中盡是情緒的宣洩。修為低的修士直接俯身吐血,而金掌門反應快,一個結界擋住,免得金英和金铄兩人也遭到這內裏的沖擊。
“燕小友傷到心神,需要好好修養。”金掌門收回結界,惋惜道:“湘姑娘是個好姑娘,可惜人命危淺,沒有道緣。金府對此很愧疚,必定會為小友找到兇手,并血刃之。”
燕回舟顫着唇,唇瓣上挂着淚水,他一聲長喝後已無法再開口說話。燕回舟輕輕搖了搖頭,覺得自己可能天生如此,生來命不好,娘親早逝,師妹也走得突然。
今夜就在不久前,他還以為自己的命格在慢慢變好,孰不知,全是一場泡沫幻影。燕回舟抱着舒樂起身,可是全身的力氣都散盡,連自己站起來的力量都沒有。
金英忍不住上前扶起燕回舟,他褪下手上的虛無納戒放到燕回舟的手心。
“回舟師兄,将湘姐姐放在這裏吧。”
燕回舟垂着眼看着手心中的納戒,無力的點點頭。
舒樂的死快得讓人抓不住任何蛛絲馬跡,只留下不解和悲傷。
謝裴站在院廊上收回視線默默轉身進房間,他阖上門的時候,看見花言正看着他,一對紅眸似笑非笑,謝裴猛然阖上門,心卻跳動不止。
他想起來了!
他早就在疑惑為什麽這個小孩子給他一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之前他一直藏着紅眸,如今明目張膽的對他露出,他才确定了,這個小孩子是魔尊花言!
謝裴難以言喻自己的震驚和惶恐,腦子開始慌亂。謝裴花了許久才平定住自己的心神,安慰自己沒事的,過去千年之久,雖然以前和花言接觸過,但是那個時候的花言只是跟在花白身後的小蛟,幾乎和他沒有往來,如今更是不會發現他的。
花言抄着手,依靠在木柱子上,看着燕回舟失魂亂魄的樣子,覺得這個孩子挺可憐的。假死的主的魂魄正站在他身邊和他一起抱臂看效果如何呢。
“燕回舟得罪你了?”花言不解。
舒樂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燕回舟沒得罪你,你做什麽這麽耍他。他又是你師兄,又是你徒弟,還是你未婚夫。你明知道他喜歡湘寧,還故意假死,不是要他死去活來一次嗎?”
花言想起自己的曾經也是如燕回舟這般,只是他不如燕回舟這樣克制。他的愛是說不出口的,隐忍的,偷着藏着的,所以失去所愛之人時只有無數次的情緒崩潰。
為了不讓自己走火入魔,他抽出情絲,将其埋葬在愛人的葬身之地。
以至于千年之後,他雖然已經對心如死灰這種情緒陌生至極,卻還是會被它打動。
“這是他的情劫。”舒樂嘆息道,花言只知道她心狠,卻不知道燕回舟崩潰的那一瞬間,她差點沒忍住讓湘寧再“活”過來。燕回舟是她照顧到現在的,快三年的感情,哪能是說傷他就真的舍得的呢?
本來她以為自己運籌帷幄,詐死是個好牌,卻沒想到,現在她和燕回舟兩人“兩敗俱傷”。
燕回舟在金英的攙扶下走到房門前,金铄将撿起的短匕遞到燕回舟面前。他面無表情的接過,開口道謝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金铄皺着眉,嘴唇抿緊,什麽話也沒說出來。雖然他和“湘寧”交情不深,但是,僅有的交往之中,他很喜歡這個姑娘,面薄話少,處事獨到,且有勇有謀。
他沒有辦法共情燕回舟,卻能想象到燕回舟此時的心痛。
“回舟,我會替你致信燕掌門。”他本想在說一句“你好好休息”,卻無法開口。
燕回舟點點頭,将門合上。屋內花言不在,他連走到床邊的力氣都沒有,直接跌坐在門口,看着黑乎乎的地板,心髒空了一大塊,仿佛流出的眼淚可以填滿它,卻又于事無補。
舒樂以鐘參靈的身份出現在房間中,屋內空洞洞的,像個收藏黑暗的匣子。她走到燕回舟面前,伸腳踢了踢燕回舟。燕回舟才擡頭看她。
燕回舟兩眼紅腫,出了血絲,濕漉漉的兩雙眼睛撞進舒樂眼中的時候,她心裏抽痛,為自己的“局”後悔,甚至有一瞬間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惡劣至極,比簫可可這個大反派還可惡。
“真的……這麽難受嗎?”舒樂的詢問中有一絲小心翼翼,只是這時的燕回舟無心去分辨,否則他定能察覺出今夜的師尊的不同。
燕回舟躺在地上将自己蜷縮起來,将唇抵在手指上的納戒上。
他不能明白,師妹還這樣年輕,她分明該如牡丹那樣怒放,如臘梅那樣濃烈,如夏荷那樣獨立。為什麽,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師妹身上?
這就是人所說的命數嗎?
他為師妹的短暫生命惋惜,為上天的不公感到憤恨,為自己未言之于口的愛戀痛苦。
我還沒有對師妹說出我的心意,我還沒有對她許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
她再也不會知道我喜歡她這件事了。
最重要的事,師妹的道,她再也無法悟了。她是一個非常有天賦的修士,她本應該得到屬于她的榮譽。
“燕回舟,斯人已逝,節哀順變。”
燕回舟沒有動作,舒樂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進去。她現在手足無措,就像個不知道該如何哄孩子開心的大人,而這個孩子還是她自己惹哭的。
舒樂無奈,戳了戳燕回舟。
“燕回舟,你想看看我長什麽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