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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早上,林岳賢剛剛才出了門,林公館裏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電話是林大太太打來的,一開口就語無倫次地要找林岳賢,惠怡眉從小紅手裏接過了電話,告訴婆母,林岳賢去商行做事去了。

林大太太又慌慌張張地找惠怡眉要林岳賢商行裏的電話號碼。

惠怡眉覺得挺奇怪,婆母待自己一向不薄,雖然性子軟弱,卻也算得上是個光明磊落的人物,平時對自己也從不藏着掖着的……今天這是怎麽了?她有什麽事不能對自己講,一定要親口和林岳賢說的?

但她還是把林岳賢的電話號碼告訴了婆母。

林大太太“砰”的一聲就挂掉了電話。

惠怡眉放下電話,暗自思忖。

林月蘭奇道,“嫂子,娘打電話來?她……什麽事兒啊?可有問起我?”

惠怡眉搖了搖頭。

可她剛剛放下電話,電話又急促地響了起來。

惠怡眉順手拿起了電話,“喂?林公館?”

“怡眉?怡眉……是不是你?”對方顯然很焦急,卻又聽不真切話筒裏惠怡眉的聲音,就一連聲的問了好幾句。

惠怡眉已經聽出來了。

這是她娘家大嫂!

“大嫂,我是怡眉!”惠怡眉問道,“……怎麽了?”

惠大嫂也終于聽出了惠怡眉的聲音,趕緊說道,“怡眉啊,我是你大嫂!我和你說呀……你房裏的張媽媽今天早上從林家跑回來給我報了個信兒,說親家老太太那邊啊,嗨!昨天晚上鬧成了一鍋粥……親家老太太要把林家四小姐許給羽銘!那個,羽銘你還記得嘛?”

“對,對……就是以前的那個戲子……我聽張媽媽說啊,林四當場就和林老太太大吵了一架,林四不但公然抗婚,還說,還說像羽銘這樣身份低下的戲子,要配也只是配你的小姑子林五……那個,林四現在已經逃出了儲雲鎮,現在林家正滿縣城地找她呢!我,我就把這事兒和你說一聲,讓你和子謙也有個心理準備……”惠大嫂一口氣說了個清楚明白。

惠怡眉呆若木雞。

惠大嫂又匆匆說了幾句話,就把電話給挂了。

惠怡眉心道,難怪方才婆母那樣慌張……

可她轉念一想,這樣的事,說不定要瞞一瞞月蘭,可為什麽婆母連自己也要瞞着?

林月蘭已經連聲問了起來,“嫂子!嫂子到底怎麽了?出了什麽事?”

惠怡眉轉過頭,看着林月蘭。

林月蘭今年才十六歲,正是花一樣的年紀,她剛剛才從鄉下的老家來到上海,将将結識了新的朋友,馬上就要上大學念書……

在這個關頭,若是嚴氏真的把林月蘭召回去完婚,那這個花季少女的一輩子也等于是毀了!

但惠怡眉總覺得這事兒有些怪怪的。

嚴氏抽了風,為什麽要讓林月雪嫁給羽銘?

而從嚴氏之前的手段來看……就像當初嚴氏認定惠怡眉必須要當林家的媳婦一樣,如果嚴氏也認定羽銘必須要當林家的女婿,說不定……林四跑了,這門婚事還真的很有可能落到林月蘭的頭上!

不過,在還沒有弄清楚具體情況的時候,還是不要讓林月蘭知道的好。

至少也要先和林岳賢通個氣再說!

“沒什麽事,”惠怡眉和顏悅色地對林月蘭說道,“啊,也不能這麽說……應該說,老家确實出了事,但和咱們無關……林四從家裏跑了出來,現在全家人都在滿世界的找她呢!”

林月蘭果然舒了一口氣,又道,“林四又發了什麽瘋?”

“那誰知道呢!”惠怡眉也念叨了一句。

前院響起了開大門的聲音,很快就有汽車駛了進來。

惠怡眉心念一動。

果然,林岳賢匆匆地趕了回來。

“怡眉,我要馬上回一趟老家,你快給我收拾兩件衣服,越簡單越好,越快越好……”他言簡意赅地說道。

“哥!是不是林四離家出事的事兒?”林月蘭撅起了嘴兒,不滿意地說道,“是她自己作死要跑到外頭去,這關你什麽事啊!”

林岳賢一愣。

他看了看惠怡眉的臉色,斟酌着說道,“怡眉你先去給我收拾一下行李……蘭兒我和你說,你和林四怎麽也是同一個祖父的堂姊妹,在外人面前可不興這麽說自家人哈!”

惠怡眉蹭蹭蹭地上了樓。

她簡單了收拾了一下自己和林岳賢的衣服行李。

拎着小藤箱下了樓,她直接對林岳賢說道,“我和你一塊兒回去,小紅和永祥看屋子,蘭兒去我四哥家暫住,由我四嫂代為看管……咱們快走吧!”

林岳賢一愣。

“怡眉,你就不用去了,我,我一個人回去看看……”他勸了一句。

惠怡眉道,“那也使得,若我不是你的妻室,不去也無妨。”

他無奈地說道,“好好好,你也去。”

林月蘭道,“哥哥嫂子,那我也一塊兒回去吧……林四的狐朋狗友我也認識幾個,說不定我能找到她的落腳點!”

“不成!”

“那可不行!”

林岳賢和惠怡眉異口同聲地說道。

“怎麽就不行了?”林月蘭不解地問道。

惠怡眉勸道,“……你別忘了,你剛剛才拿到福旦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馬上就要上大學念書了,萬一你跟着我們回去,祖母不讓你出來了怎麽辦?我和你哥哥不在,你去我四哥家裏暫住,要是祖母問起,我只說你病了,沒法子挪動……先唬過去再說了。”

林月蘭一想,覺得很有道理,便可憐兮兮地說道,“那……哥哥嫂子可要早些回來。”

惠怡眉點了點頭,立刻給惠四嫂打了個電話,把她要和林岳賢回老家去,請惠四嫂幫忙照看林月蘭的事兒說了;緊跟着,就由林岳賢駕駛着汽車載了惠怡眉和林月蘭兩人,先是把林月蘭送到了惠四哥家,這才開了車子朝着儲雲鎮的方向急馳而去。

直到車子開上了市郊,林岳賢才來了一句,“……林四跑了?真的假的?”

惠怡眉大為驚奇!

“娘沒給你打電話?”

“打了。”

“打了……那,那她不是為了林四才給你打的電話?”

“不是。”

惠怡眉張大了嘴。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想了想,她決定托盤而出。

“昨天夜裏,聽說祖母要把林四許給羽銘……林四不肯,和祖母吵了一架,還說羽銘這樣的人只配得上我們蘭兒,跟着,她昨天夜裏就翻牆跑了……因為林四一跑,二嬸拘着下人們不讓出去,就怕外頭的人知道了亂嚼舌根子……所以張媽媽直到今天早上才找到機會回了我娘家,把這事告訴了我大嫂,我大嫂才火急火燎地給我打了個電話……我不好和蘭兒說這事,就只說林四跑了……”

林岳賢一腳踩下了剎車,把汽車停在了路邊,疑惑地說道,“……羽銘?”

惠怡眉也是一臉莫明其妙地看着他。

“我嫂子說的沒有錯,我也沒聽錯,确實是羽銘。”她肯定地說道。

夫妻倆坐在汽車裏,久久沒有說話。

羽銘是個戲子。

盡管現在已經是新時代了,政府天天都在喊口號說人人平等,但在上流社會和年齡大一些的人眼中——戲子,就是女表子!

那麽,嚴氏到底抽了什麽風,居然要把林四許給羽銘?

就算退一萬步來說,羽銘的身上,或者說羽銘的背景能夠直接給林家帶來好處……依着林四是嫡女,蘭兒是庶女的身份上,嚴氏也該讓蘭兒來配羽銘才是,怎麽直接就開口說要把林四許給羽銘?

而從另一個角度來說,羽銘又到底有什麽樣的價值,能讓嚴氏這樣看重,甚至要将唯一的嫡孫女兒許配給他?

惠怡眉忍不住了。

“娘給你打了電話?她說什麽了?”她追問道。

林岳賢答道,“娘說……爹不太好,讓我趕緊回去看看。”

惠怡眉頓時一驚,急道,“哪裏不好了?怎麽個不好法?你問清楚沒有?你說咱們這麽空手空腳地回去幹什麽呀!得請了專科大夫回去才是……”

他嘆了一口氣,“娘就是哭,什麽也不說,一疊聲地叫我快回去……我覺得,可能不是爹身體不好,應該是爹出了什麽事……”

惠怡眉一怔。

這個倒有可能。

或許真的是公爹出了什麽事,婆母出于公媳要避嫌的角度沒有告訴自己,這是說得通的;但問題是,公爹到底會出什麽事?以至于婆母想要避開自己?

林岳賢想要重新啓動車子。

但他失敗了。

不管他怎麽擰車鑰匙,怎麽打火,可車子卻始終沒有任何反應。

林岳賢氣極,罵了一句,“……關鍵時刻掉鏈子!”

他下了車,揭開車頭蓋看了看。

林岳賢暗罵了一聲,朝着惠怡眉招了招手。

她趕緊從車上下來了。

林岳賢從車上找出了一根繩子,在小藤箱的把手上捆了一個圈兒,然後把小藤箱串了起來,挂在胸前;跟着,他在惠怡眉的面前曲膝蹲了下來。

“幹什麽?”惠怡眉莫明其妙。

林岳賢也不廢話,兩手一撈,抄住了她的膝蓋彎兒就把她背了起來。

惠怡眉還沒反應過來呢,他已經背着她邁開了步子朝前走去。

“林子謙?林子謙!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我沒事兒!真沒事兒……我這鞋的鞋底特別厚,走起路來腳不會疼的……你放我下來啊!”

“往前走十裏路,就到了金霞鎮,只要到了鎮子上咱們就能租汽車了。”

“那你放我下來啊!十裏路而已嘛,我能走的!大不了我走一段路再休息一段路就是了……林子謙,你別這樣!你這樣……我反而還成了你的拖累了。”

“偏不放!我就要這樣背着,一直背着……”

林岳賢背着她,一直走了兩個多小時,才走到了金霞鎮;在小館子裏簡單地休息了一會兒,又吃過了午飯,已經是下午三點多鐘了……

但小鎮上并沒有汽車出租公司,林岳賢借了一家商鋪的電話聯系了好久,最後終于靠着關系在金霞鎮上借到了一輛破舊的二手汽車。

夫妻倆開着汽車火急火燎地往儲雲鎮趕。

可這汽車也太破了,一開起來整輛車子就沒有不叫的部位,門也是半鏽的,根本栓不牢,得用繩子系住,車後窗壓根兒沒有窗戶……惠怡眉低下頭,還能直接透過自己腳下的腳踏板看到地面上的砂石馬路……

可這時,天都已經黑了下來。

晚上八點多,林岳賢終于駕着汽車趕到了儲雲鎮。

可他卻突然把車子停在了高山坳上的公路邊。

“到了?”惠怡眉迷迷糊糊地打了個盹兒,感覺車子停了下來,還以為到了林家了,正準備下車呢,結果睜眼一看,頓時愣住了。

他們不在林家門口。

車子正停在半山腰的公路上,天是烏沉沉的,除了汽車的頭燈射出的光芒之外,遠處的山,路,樹,房子……都被黑夜完全吞噬了。

而遠處,儲雲鎮所在的方向卻隐隐透出了滔天的火光,還伴随着滾滾的濃煙!!!

林岳賢面色鐵青!

他一腳踩下了油門,破舊的汽車“嗚嗚”地叫了起來,朝着山下狂沖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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