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我還是頭一回拿到這麽多工資呢。”
“誰不是啊, 原先就在街道辦接些小活,一個月下來也就幾塊十塊的樣子。”
“原先還想着發了工資要怎麽花,現在我就想好好存着。”
說來她們其實還真不缺什麽。
家裏有得住有得穿, 就是吃食上緊張一些。
可在這邊幹活後,頓頓飽肚, 時不時還能帶點什麽吃食回去,而家裏少了她們這一口人的食物,其他人就能多分一些,也能吃得更飽。
現在手裏拿着一沓工資,個個都能有這麽多錢, 衣食住行方面還不是想買什麽就能買什麽?
這會她們算是明白了,手裏捏着錢心裏才有底氣的意思了。
不過說是這麽說, 花了工資總得買點什麽。
辛辛苦苦掙了錢, 不說犒勞下自己也得給家人帶點什麽小禮物。
幾個人湊在一塊商量着要買什麽, 其中一個婆子擡頭問道:“小黃, 你打算買什麽, 下周的集市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雖然沒法一起休息,但她們可以起個大早床, 先逛街了再來幹活。
黃萍搖了搖頭,“我有想買的東西了,等會就去一趟百貨樓。”
早就已經想好了。
上個月沒拿到整月的工資,到手的錢攢在手裏沒舍得花, 就怕發生個什麽事掏不出錢來。
結婚這麽多年她算是看明白了, 真出事別想婆家會搭把手。
娘家确實對她不錯,爸媽和幾個哥哥也都顧着她, 可都是各有家室的人,她總不能一直拖後腿。
這個道理一直都懂, 但卻沒條件回報。
現在手裏有了錢,她已經做好打算,等會就去百貨樓給爸媽買件內衫,給大哥一副手套、二哥一雙硬底鞋、三哥……
除此之外,她還打算給兒子買個小書包。
現在學校都快放假,她打算來年就送孩子去上學。
上半年兒子就眼巴巴看着別人家背着書包上學的孩子,她也不是沒跟婆家提過,但家裏偏愛小弟一家,生怕多花一分錢在他們身上,哪裏願意出上學的錢?
如果讓公婆自己掏錢,她也不好意思開口。
但她沒工作,孩子爸有啊。
每個月的工資都上交,一點都不剩下,不願意花在她身上也就算了,憑什麽還要虧待她兒子?
可惜公婆偏心不做人,丈夫又是一個扛不住事的t,在她面前大男子主義,在家裏屁都不敢放一個。
黃萍手裏緊緊攥着這個紅包,心裏想着這錢自己一定要攥牢了,任誰都不能搶過去。
她得供着孩子讀書,得給他置辦新衣服,還得賣些零嘴哄哄她。
尤其是粉色的水果糖。
黃萍一直都忘記不了,就因為兒子手裏有一顆外婆給的水果糖,小弟家的兒子看着就要搶,兩堂兄弟打在一塊,楊婆子卻拉偏架,對着她兒子就是狠狠幾巴掌,拍得背脊上留下好幾個深色的掌印。
最後那顆水果糖并沒有被搶走,而是被她吃了。
趁着她沒留神,被兒子塞進了她嘴裏,哭得通紅的眼睛發亮,脆生生問她好不好吃,說是專門給她留下來的。
怎麽可能不好吃。
甜滋滋,味道到現在她都還記得。
可嘴裏甜心裏卻特別苦澀,就為了護着一顆糖挨了幾巴掌,最後卻又把糖果讓給了她,自己只能眼巴巴瞧着。
當娘的哪裏能受得了?
黃萍如今幹活特別勤快,不就是因為心裏一直有個執念?
那就是希望能讓兒子過上好日子,不至于大富大貴,但最少也不用因為一顆糖果就遭人打遭人罵。
所以,今天下班後,黃萍去百貨商場買了原先計劃好的東西之外,還買了一大包的糖果。
至于婆家的人。
一個都別想從她這裏得到一毛錢,包括她的丈夫!
而在另外一邊,範茹也有打算。
她兜裏揣着紅包,拎着十來個雞蛋走進了衛婆子家。
在這邊住了小半年,誰都說她運氣好,和胡婉分在一個院子裏,隔三差五就幫了她不少忙。
可只有自己才知道,胡婉不過就是拿她刷刷好名聲,真要說對她好的人确實也有不少,衛婆子就是其中一個。
“你說你,來都來了幹嘛還帶着東西來?”衛婆子趕緊推過去,“拿回去,你自己都補補才是,人都快瘦成電線杆了。”
“該送得。”範茹溫和的笑了笑,“以前是沒條件,現在發了工資也該感謝感謝你,要不是你先前替我清洗了幾天衣服,還有……”
“可別說了。”衛婆子擺了擺手,“洗衣服算什麽大事?再說我不也拿工錢了嗎?你還別說,要不是天氣太冷了些,我還想繼續幹下去呢,一天整個兩三毛,還能給孩子買點零食吃。”
“那也拿着,我還想求你一些事。”
衛婆子挑了挑眉頭,“怎麽了?難不成那些黑心肝的小畜生又來打你主意了?”
“不是不是。”範茹看了看周遭。
衛婆子在大雜院住的是一間大廂房,算不上多寬敞,但屋子裏也是能擺放不少家什,有床有櫃子還有桌椅這些,瞧着就特別有生活氣息。
她道:“我想着另外租一間屋子,你在這邊認識的人多,能不能幫我問問哪裏有空房租?”
“你想好了?”衛婆子皺眉,“一間屋子怎麽也得好幾塊錢的房租,一年算下來不少。”
“想好了。”範茹釋然的笑了笑,“以前就是想得太多,什麽都為以後的事打算,結果你看現在,到頭來一場空,什麽都被人算計走了。”
她和老伴以前是雙職工。
家裏又沒兒沒女,雙份工資也就他們兩人用,那小日子比起其他人家,要舒暢的多。
可偏偏,他們過得都不是太好。
想着為以後攢點錢,想着對其他晚輩好一點,以後老了能請他們搭把手照顧照顧。
結果呢?
人還沒老到不能動,那些人就打起了主意。
最後幾十年的積蓄自己沒花多少,全便宜了其他人。
嘗了一次苦,範茹現在是徹底想通了。
錢肯定還是會存,但她也不想再委屈自己。
該吃就吃,該花就花。
不然真等她走了,那些辛苦掙得錢還不知道便宜了哪個龜孫子。
她現在手上的錢不多,沒法花在幾件事上。
在衣食住行上,範茹首先想到的就是另外租一間屋子。
現在她租的地方,是高牆和高牆之間臨時搭建起的木板房。
擱在原先她還蠻慶幸,慶幸自己好歹能有個落腳的地方,不至于睡在大街上。
但真要說起來,這個木板房也特別的不方便。
大風天,能吹得掀起頭頂的木板;
大雨天,只能縮在最右側的一個角落,整個屋子裏就那個地方不漏雨;
要是炎熱時,兩個高牆之間很窄,風根本吹不進來,待在裏面一會就得悶出一身汗……
現在手裏有了錢,她還是想換個住處。
想置辦一些家具,想在櫃子上擺一個小花瓶,她去平屋的路上會經過一片草地,草地裏會開一些白色的小花,要是采一些擺在屋裏,肯定特別好看。
更多的是……
她想讓老伴安心。
雖然老伴一直醒不過來,這會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但如果他有清醒的日子,她也能笑着對他說,自己過得很好。
可要是、要是沒抗住,也希望他能走得安心。
即使她一個人過,也能把日子過得更好。
“行吧。”衛大媽點了點頭,“換個地方住也好,那小巷子裏哪裏是住人的地方?不過找房子可不能太着急,除了看房之外還得看鄰居好不好,你性子柔又是一個人,萬一被欺負了怎麽辦?”
越說越擔心,她想着最好還是在周邊找個屋子。
這樣離得近,她也能關照關照。
一想到周邊,她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我聽着高家有意賣房子呢,都到了買房子的地步,高勝利做生意怕是虧了不少錢。”
原先的高家多氣派啊?
結果這才多久?
就已經要買房子了,這要不是到了迫不得已,誰會願意把一家的‘家’給賣了?
範茹在這邊待了也挺久,雖然沒和那家人接觸過,但也是聽過不少他們家的事,不由道:“他們家倒是不錯,可惜只賣不租。”
“嗐,就算租你也別租。”衛大媽一臉嫌棄的搖了搖頭,“和這家人牽扯上肯定會倒大黴,你瞧瞧胡婉不就是?因為原先的一些情分,高家找胡婉開了幾次口,被借出去不少錢呢。”
想賣房子,那也不是馬上就能賣掉。
沒賣掉之前,他們一家人得生活吧?得應付那些債主吧?
反正哪哪都需要錢,高家只能到處去借。
其中就有胡婉。
畢竟他們都知道胡婉手裏有錢,男人在部隊,月月都會把津貼寄回來,一個月到手的錢不比去工廠幹活少,再看看她身上穿的、時不時吃的玩意,一想就知道她是有錢的主。
這不,高建白他媽就打上了胡婉的主意。
除了原先給高建白墊得醫藥費之外,聽說又借出去了大幾十塊錢,這兩天胡婉都不敢在家裏待着,就怕高家又上門借錢了。
胡婉确實跑出去了。
對外是一言難盡,雖然沒直說高家對她的困擾,但任誰都能看得出她想表達的意思。
一借再借,也難怪人家要跑出去躲躲。
不過都以為胡婉是為了躲高家的人,卻不知道在城鎮的另一頭,她和高建白正躺在一個床榻上。
許是剛才的事讓她尤為的不滿意,這會一邊穿着衣服一邊冷着臉。
床上的高建白一臉讪讪,趕緊解釋着:“我才從醫院出來不久,不是還帶着傷嘛,等下回、等下回肯定不會這麽快了……”
都怪劉國齊,盡往他下半身踹。
踹得他在醫院待了好幾天,到現在都覺得不得行,要不是家裏實在是拿不出錢,他恨不得去大醫院好好再治一治。
胡婉不耐煩的道:“行了,咱們趕緊離開吧。”
“進屋到現在還不到十分鐘,都付了房費不得多待待?”高建白沒跟着起身,他實在是不願意回大宅院。
運氣不好說不上還會遇到來讨債的人。
要是還不上錢,指不準又會被打一頓。
就算沒碰上,大雜院那些人羅裏吧嗦,老是喜歡問這問那,他實在是不想搭理這些人,還不如在招待所躲個清閑。
胡婉一聽,眉頭皺的更緊了。
這話聽着一股小家子氣,對面前的男人忍不住心生了幾絲嫌棄,這要是擱在以前高建白又怎麽會在意幾塊錢的房費?
這男人嘴裏口口聲聲的‘錢錢錢’,讓她覺得俗不可耐。
尤其是剛剛經歷了那麽一遭。
從進門到現在不過十分鐘,這還包括了兩人說話以及脫衣穿衣,也就是說她大老遠的垮了大半個城鎮,還掏錢服了房費,結果兩分鐘不到就t完事了。
期間什麽都沒感覺到,這讓她哪裏受得了?
要是以後都這樣,那她還不如待在屋裏守活寡,等着丈夫一年回來探親一次,也省得來招待所,折騰來折騰去還費錢。
不過這事得先緩緩,行不行以後再試試。
她這次會來,也是想親自問問高家現在的情況。
大雜院那邊傳得是沸沸揚揚,來要債的人她也碰到過一次,偏偏那邊人多不好問,要不然她這個時候也不會偷偷和高建白來招待所。
高家要真是垮了,那她就得好好想想和高建白的關系是不是還能繼續下去。
按下心中的不耐煩,胡婉盡量用最溫和的口吻問道:“你們家到底是什麽情況?之前不是說家裏不缺錢嗎,怎麽現在還到處欠了外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