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範建成給了一個地址, 不過這個地址卻讓葉芮微微愣住,因為這個地址她很熟悉。
“我都說了,你可以滾……你可以走了吧?”範建成恨不得直接将人趕走, 也不清楚這個人到底是從哪裏知道他賭博的事,但這個事還真不能宣揚出去。
最近這段時間抓的嚴。
要是他真的被抓住, 被拘留幾天都算是小事,很有可能連工作都保不住了。
他現在的工作可是好不容易從姑姑手上搶過來的,當時想搶的人中除了他還有好幾個,要不是弄了些手段還真搶不過來。
這份工作要是沒了他還不知道去哪裏哭。
沒了工作就沒了工資,他還怎麽去賭?
不好直接伸手推人, 但也十分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還十分不懷好意的道, “你要不趕緊過去說不準就找不到她的人, 手裏沒錢住不起房, 還不知道會去哪裏流浪。”
葉芮眯了眯眼, 沒再搭理他轉身出了辦公室。
範建成給的地址她很熟悉, 因為上輩子她去過那個地方,還去了不少回。
只是每回在那裏都會發生一些讓她很不愉快的事。
“葉芮, 你站住!”
周年年從後面追了上來,原先是因為葉芮找上門覺得厭煩,現在卻是被忽略的不滿。
葉芮什麽意思啊!
明顯着她這個表姐就在辦公室,她居然一個眼神都沒飄過來, 擺明了就是把她當透明, 這讓氣性高的周年年怎麽受得了?
原先還坐得住,可看着葉芮頭也不回的離開辦公室, 還越走越遠,她想都不想就沖了出來, 還很憤怒的道:“你瞎了嗎?看到我都不打聲招呼?”
葉芮看着攔在面前的女同志,微微眯眼,似做不是很确定的開口,“周年年?”
這不确定的口吻把周年年氣得更嗆了。
她這邊腦補了半天,想過無數種葉芮來找她的可能,還想着該怎麽嘲諷過去,結果搞了半天,人家根本沒記起她是誰!
氣的她眼睛都憋紅了,跺腳怒斥,“葉芮,你真的太過分了!”
葉芮差點沒笑出聲。
雖然她确實不太記得周家表姐的相貌,但是她又不傻,人家接替她的班在這裏工作,一個陌生人的話又怎麽可能怒氣沖沖跑過來?
猜都能猜到這就是周年年。
只不過想逗逗她而已。
“我家對你那麽好,你居然敢忘了我是誰?你要知道要不是因為我,你能得到廢棄廠那麽高工資的工作?”周年年越說越氣。
以前葉芮爸媽常常就往她家跑,明裏暗裏她爸爸可是幫了不少忙,她都還記得小時候還給過葉芮水果糖吃。
要不然就她爹不疼媽不愛,哪裏能吃得到糖果?
周年年覺得她狼心狗肺,葉芮真不是東西,“你是不是還把廢棄廠的工作賣掉了?聽說還賣了不少錢,要不是我……”
“你覺得檔案室的工作值錢嗎?”葉芮打斷她的話,很費解的看着面前的人,明明都是成年的人了,在這邊也工作了有大半年,難道到現在還沒搞清楚這個工作的‘含金量’?
她真的是笑出了聲,“你不會以為廢棄廠要比檔案室的工作來得更值錢吧?”
周年年想都不想就答,“那不然呢?這邊工資才多少?一個月也就三十塊出頭……”
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連串的笑聲打斷。
周年年有些惱羞成怒,“你笑什麽?難道我說錯了嗎?”
“我笑你挺傻的。”葉芮繼續笑着,“廢棄廠的工作要真的有那麽好,你爸會厚着臉皮來找我置換?幹嘛不直接賣掉再給你買一個工作名額?說不準還能多掙點錢。”
說到這裏,她臉上的笑意收斂,顯得有些冷厲,“說白了,不是有好處他才會做嗎?傻姑娘,回頭問問你的同事,問問他們檔案室的工作名額到底值多少錢。”
這邊工資确實低。
比廢棄廠低了不少。
但架不住這個工作性質稀少。
幹重活的工作單位不少,擱在各個工廠數都數不清。
但坐辦公室的名額又能有多少?
對比起來,怕是不到十分之一,尤其是報社對标的不是工廠,哪怕是附屬的檔案室單位。
在外面說出去都有光。
所以,一般條件好的家庭都是為兒女們盯着這些名額。
工資低點無所謂,家裏又不是不能幫着貼補。
只要能拿到這些名額,多出點錢買也沒關系,工作看着面上有光還清閑,也省得兒女們太勞累。
早在葉芮轉正時,就有人私底下問過她賣不賣。
出得價還是四位數。
當時之所以沒跟家裏說,是因為她知道一旦開了口,葉大漠他們肯定會毫不猶豫将工作名額賣掉。
她都知道的事,周偉茂那個老油條會不知道?
無利不起早,要是沒有好處他會主動來要置換工作?
嘴裏說着他們家條件不好,工資高點才能讓家裏過得好點,還說什麽也是不想讓自家女兒太累,找個輕簡的工作讓她打發打發時間……
扯來扯去,其實就是為了利益罷了。
“你胡說!”周年年怒吼,其實心裏已經開始發虛。
別的人不了解,自己的爸又怎麽可能不知道?
她還記得工作置換後,爸還專門開了一瓶好酒慶祝,原先以為是為她能工作慶祝,現在回想爸媽在飯桌上說得那些話,一副像是撿到便宜的樣子,還真不能多想……
但周年年不願意承認,對于葉芮她向來都是有一種優越感。
從小到大只覺得是對方占她的便宜,而不是她從葉芮身上獲利。
哪怕已經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她就是不願意承認,這會兒還嘴硬的說:“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再說了檔案室的工作要這麽好,你當時會心甘情願的讓出來?”
葉芮自然是不願意讓。
但誰讓她有一對蠢的徹底的爸媽。
周偉茂說什麽就是什麽,他們從來都不會懷疑,尤其是周湛芳對她這個大哥那是百分百的信任,只要是周偉茂開口,周湛芳是毫不猶豫就會去做,沒有半點遲疑!
所以那個時候周偉茂才開了口,周湛芳想都不想就答應了,還一副特別感激的樣子,覺得自己大哥是在幫她,離開的時候是一邊送一邊弓着腰感謝。
想想那個畫面就覺得滑稽。
不過葉芮沒那個心思和周年年繼續掰扯這些。
直接邁步越過周年年就往前走。
“你走什麽呀!”周年年卻不打算放過,直接跟着往前,“是不是覺得說不過我才想着離開?你在廢棄廠的工作不是賣了大幾百塊錢t嗎?說到底我才沒占你便宜!”
或許有差,那應該也差不到那麽多吧?
反正她是不覺得自己占了葉芮的便宜。
大不了她把差價給補過去就是。
連着說了幾句葉芮都沒反應,周年年氣的咬咬牙,而就在又要開口之際看到前方的一人,她頓時更得意了,“再說了,工作好又有什麽用?這女人啊就是得嫁的好,你看我對象不僅僅是大廠的正式工,他母親還是街道辦的幹事,父親雖然不是正式工但也是最早下海經商的生意人,生意做得老大了!”
越說越覺得洋洋得意。
瞧瞧她的幾句話還沒說完葉芮就停下步伐站在原地,想來心裏一定特別羨慕她。
周年年不由高高昂起下巴,對着前方的男人揮了揮手,邁着雀躍的步伐朝着他奔跑過去,“建白,你來接我啦?我給你介紹介紹,這是我姑姑家的表妹。”
迫不及待的拉着自己的對象過去。
再走回去時,葉芮還是待在原地,眼神直直的望過來,黑黝黝的瞳眸中帶着冷意,卻看不出到底是什麽樣的神色。
總覺得……有些瘆人。
弄得周年年一時都忘記該怎麽顯擺,還是她身邊的對象緩聲說着,“年年,我現在還有點事,等下次再約你。”
周年年有些失望,“你不是來接我的啊?”
之前就算了,對象不來接她也能自己回去,可在葉芮面前她只想讓對象更體貼自己,而不是話都沒說幾句就分開。
顯得她有些倒貼似的。
“我媽喜歡這裏的桂花糕,要是太晚就買不到了。”
“啊……那你趕緊去吧。”周年年這下不好攔着,她還下意識掏兜,“你錢夠不夠?要不要我給你拿一點,阿姨喜歡你就多買點給她。”
“不用了,我手裏有錢。”
沒再多說什麽,男人轉身就走。
周年年這會沒覺得失望,還有些小雀躍,“你瞧瞧我對象多好,他從來都不舍得讓我花錢,每回出門都是他主動付錢,不過說到底還是他家條件好,連電視機都有呢,等我結了婚請你來看電視啊。”
“結婚?”葉芮輕嚼着這兩個字,“你們已經商量好要結婚了?”
“還沒商量。”周年年卻不在意,“不過我們都已經見了雙方父母,結婚不是遲早的事嗎?說不準過一兩個月他家就來跟我商量……你又笑什麽?!”
葉芮又在笑!
不是那種純粹的笑意,而是明顯帶着嘲諷的笑。
她以前怎麽沒發現葉芮這麽讨人嫌?
不過她現在和以前确實很不像了,以前在哪裏都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一天到晚都不一定能說三句話,存在感特別低。
現在存在感倒是高了。
就是顯得特別讨人嫌!
動不動就發出嘲笑聲,明明該她來嘲笑葉芮,怎麽到現在反而換過來了?這種感覺真的太憋屈了。
“沒,就是覺得街那邊的桂花糕是真好吃。”葉芮說這話的時候,頭微微偏了偏,視線落在離去男人的背景上。
是真的好吃。
她上輩子就來買過不少回。
因為某個人對她說,自己的媽媽偏愛這一口,她便記在心裏了,便想着多去買幾次,好讨對方的歡喜。
結果後來才知道,他媽媽根本不愛甜口,之所以會這麽大老遠的來買桂花糕,其實是為了另外一人。
她買過無數次,聞過無數次桂花糕的香味。
哪怕再香,她都不舍得吃一口。
可誰能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省出來的東西卻是‘孝敬’給情敵。
真的是贻笑大方。
不過還有更可笑的事。
沒錯,周年年的對象居然會是高建白。
上輩子她狠狠踩臉的男人。
這輩子更是早早就鋪墊好一切,等着高建白湊過來,再讓他和那位鄰家大姐姐狠狠栽一個跟頭。
可誰能想到,高建白這輩子找上的擋箭牌居然是周年年。
這個轉折,真的有過驚奇。
“你認識我對象?”周年年不解的看着葉芮,總覺得她望過去的眼神很奇怪,不像是羨慕也不像是面對一個陌生人,“你不會真認識他吧?”
“見過。”葉芮沒否認。
周年年頓時不樂意了,“你什麽時候見過他?我可提醒你了,他是你未來的表姐夫,就算他條件再好你也不可以有什麽壞心思!”
葉芮瞟了她一眼,“你就不好奇我在哪裏見過他?”
周年年當然好奇呀。
她是真覺得高建白條件好,原先也不是沒有追求她的男同志,跟那些人的條件都比不上高建白一丁點。
除了樣貌俊俏之外,家庭背景也是特別好。
就連她爸都叮囑過她,說是高建白爸爸生意做的特別大,以後指不準就是開上小汽車的大老板,讓她一定要把這人給抓牢了。
現在看葉芮神色奇怪,就算看不出她有沒有那種心思,周年年也得多說幾句,省得她以後會不會起小心思,“不管你在哪裏見到他,他以後都只會是你表姐夫,你可別做的太難看,要不然咱們親戚都做不成。”
不過說歸說,心裏還是挺好奇的。
雙手叉着腰,很是別扭的問了一句,“你在哪裏見到過他?”
“小賓館呗。”葉芮似模似樣點着頭,“你對象确實條件好,要不然哪裏有閑錢時不時領着人去賓館。”
“????葉芮你胡說什麽?!”
周年年尖聲叫起,而葉芮根本就沒搭理她,徑直離開。
離開時還挺可惜的,本以為高建白會湊過來,她甚至都已經想好該怎麽料理他們,結果等了這麽長時間,對方根本就沒将主意打在她身上。
不過想想也能理解。
高建白要的從來就不是一個交往對象,而是一個很好拿捏的蠢貨。
這樣才是當擋箭牌的完美人選。
很顯然現在的她并不符合高建白心中的人選。
稍稍調查一下就能知道她這段時間做過什麽事兒,不說把自己親生母親給告發,就說她在工地那邊的事業。
要是沒點能耐可撐不起。
高建白要是還将人選定在她身上,那才夠傻。
可人家不來找她,她就這麽放過了嗎?
那自然是不可能。
所以說這輩子高建白和他的鄰家姐姐沒做過對不起她的事,可誰讓她是一個莫名其妙就想發癫的瘋子,他們不能找她,她遲早也會找上他們!
和葉芮想的一樣。
高建白其實是認得她的,剛剛一見面他就認出周年年身邊的女同志是誰。
當時他可是花了不少精力打聽過這人。
了解她的脾性,也了解過她的家庭背景。
哪哪都滿意就等着他出手,當時還想着葉芮去了廢棄廠,一個姑娘家肯定受不住那麽累的工作,到時候他再出現幫些忙,或許能讓對方對他心存感激,以後更好行事。
再加上那會胡琬姐和他鬧了些脾氣,忙着去哄人哪裏顧得上葉芮。
等他再想起時,葉芮居然賣掉廢棄廠的工作不說,還做起了生意,更讓他驚訝的是,生意做的還不小。
因為家裏有生意人的緣故,他對這行多少有點經驗。
別的不說,葉芮的攤子鋪張那麽大,一個月怕是沒少掙。
一個姑娘家能把生意做這麽大,厲害是真厲害。
可正是因為太厲害,擋箭牌的人選肯定不能選她。
他要的是一個好拿捏的人,最好也是一個樣樣都比不上胡琬姐的女人,這樣能拿捏住應付親朋好友,也能安撫胡琬姐,避免讓她吃醋。
葉芮不能用,高建白自然得找其他人選。
他倒是不急但家裏急。
他家和胡琬姐家離得近,家裏一急着讓他去相親,胡琬姐家幾乎同時能得到消息,每次家裏逼着他去相親胡琬姐就和他鬧脾氣。
有好幾次都氣的直哭,兩人差點沒斷了。
他可是費了好大的勁才能和自己從小就喜歡的鄰家姐姐在一起,哪裏舍得分開?
所以早就想着找一個擋箭牌。
不用多優秀,太優秀反而會讓胡琬姐傷心,最好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不會妨礙到胡琬姐,同時也能讓家裏将矛頭都指向對方。
他家的條件确實好。
母親是個小幹事不說,父親這兩年的生意是越做越好。
整個大雜院他家幾乎将所有的家電家具都備齊了,雖然不知道大概,但父母手裏的錢怎麽也有過萬。
萬元戶啊!
別說是在大雜院,怕是在整個省城都沒有多少戶。
自家的t條件好,父母自然也是想讓他找一個門當戶對的。
要是他找一個普通人當對象,父母肯定拿他沒辦法,只會将矛頭對向對方,正好分擔了一些他和胡琬姐的壓力。
本來他是沒想找周年年的。
周年年的家庭背景不差的也好不到哪裏去,但是她的父母多少有些過于強勢,兩人相處一兩年的時間,到時候肯定會逼着讓他們結婚。
高建白可沒和周年年結婚的打算。
原先葉芮能入他的眼,就是因為她父母夠勢利,花些錢、說些漂亮話,指不準就能将婚事一直拖下去。
但周年年的父母肯定沒這麽好打發。
可架不住周年年實在是太好哄了。
随随便便幾句話就能打發,滿心還為自己着想。
所以他想着,既然周年年上趕着來,那就利用利用吧。
過個一年兩年再找個理由分手也不算什麽大事,反正他父母根本瞧不上周年年,到時候以這個為理由也不是不行。
高建白就想了那麽一會,不管是周年年還是葉芮都沒有幾坨桂花糕重要,他花錢買了一袋子,然後拎着就往家走。
為了能讓心上人吃到熱乎的,他還專門花錢打了車,十來分鐘就到了自家大雜院附近。
這邊原來屬于工業區的家屬區。
家家戶戶都是一個工業區的同事,後來房子落定下來,有的搬離有的遷走,外來的人就多了不少。
胡琬就屬于後面遷進來的。
不過她家搬來的時候也十一二歲,高建白也才剛剛學會走路,兩家住的近,再加上胡家條件不好,高母便花些小錢請胡琬幫着帶孩子。
這一帶,就成就了一段孽緣。
高建白倒不是很小就有了心思,而是十六七歲的時候親自送胡婉姐出嫁,心裏特別不是一番滋味,一開始還以為是當弟弟的不舍,後面才知道早在不知不覺中胡婉姐就走進了他的心裏。
不過人都已經出嫁,他們兩人還能有什麽後來?
可誰能想到,胡婉的男人當了兵,婆家人又虧待她,在男人的首肯下她搬到自家娘家住,倒是又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就離兩個院門的距離。
一個有情一個丈夫不在身邊,婆家惡待娘家冷視,突然一個男人跑到面前噓寒問暖,時間一長不就被撬動了麽。
不過兩人也都知道他們這段情見不得人。
先不說高家的人願不願意自己的寶貝獨子娶一個大六七歲的二婚媳婦,就說胡婉的男人可是軍人,他們的事要是鬧出來,那就是破壞軍婚,他們兩個都得蹲大牢。
感情再重要,那也不能毀了一輩子。
所以他們兩個人都心裏明清,這件事絕對不能暴露出去,該謹慎還是得謹慎。
這不,高建白拎着一袋子的桂花糕,沒直接送過去,而是悄悄去了大雜院的後門巷子,将袋子放進一個暗道裏。
這裏是他和胡婉姐的秘密地,每次他買些東西都藏在這邊,等會胡婉姐再過來拿。
也不怕被人拿去。
這點錢對于他來說不算什麽,除了每個月的工資之外,要是不夠用就直接在家裏的抽屜拿,拿個五十一百塊的,家裏也不會說。
只要裏面沒留下的字條,拿的人也不知道誰給誰的。
要是想約着去其他地方,就直接上門打暗語。
在外人聽來就是尋常的話,他們卻能聽出一些暗號,找機會偷偷去遠點的地方約會。
在外人眼裏,胡婉姐和他的情分可不少,怎麽說都是帶大他的人,兩人之間說說話誰又能覺得有問題?
放好桂花糕,高建白便朝着大道走去,等經過一個庭院時,對着門邊的大媽打了聲招呼,跟着又對另一人開口,“胡婉姐還沒弄飯呢?這個點該準備了。”
他眼裏的胡婉特別好看。
光是一個挑眉就讓他心動不已。
費了好大勁才讓自己挪開視線,對着另外一人道:“衛大媽,你先前讓我打聽的事有消息了,等會我過來跟你詳說。”
“好好好!”坐在院門口的衛大媽笑得一臉堆起褶子,人都走了還不忘對着身邊人誇,“小高人好啊,連我家小子都不願意幫我去打聽,偏偏他那裏我就随便說說他就當回事,是個心善的孩子。”
“咱們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哪裏會不好?”
“也是。”衛大媽很贊同的點了點頭。
他們一個個年紀越來越大,以前的小毛孩子如今也都長大成人,不過各有各不同。
別的不說高建白絕對是這些孩子中最有出息的一個了。
她問着邊上的人,“聽說他就要升職了?”
胡琬輕輕笑了笑,“我哪裏知道?”
“你們關系不是挺近嗎?真要說起來和親姐弟有什麽不同,你帶着他長大,他送你出嫁。”衛大媽說到這裏不由撇了撇嘴,放低音量繼續說着,“比你家親弟弟可靠多了。”
聽到這話胡琬臉上的笑意有些僵。
她親弟弟确實不是東西,但是從別人口中聽到這話總會有些難堪。
而且她也不想讓人以為她和高建白走的近。
雖然現在沒人會多想,但萬一有人瞧出貓膩了呢?
這事可不能開頭。
胡琬挽了挽臉頰邊的發絲,“我哪有那個命和高建白當姐弟?說來我還得好好感謝高家,當年要不是他們家出錢讓我幫着帶孩子,我都不一定能活到現在。”
那個年頭環境不好,每家的糧食都是定點定量,偏偏她母親是鄉下來的媳婦,生的孩子都沒糧食分,一家老小七八口人也就三個人能分到糧食。
她一個女兒家自然不受重視。
要不是高家嬸子提出讓她幫着帶孩子,就算能熬過最艱苦的那幾年,怕也會被娘家人送出去換口糧。
所以高家人對她是真的有恩。
有時候想想自己也挺不是東西的,明知道高家對自己有恩,還偏偏和他們家的獨子糾纏在一塊。
可誰讓高建白對她是真的特別好。
自己丈夫又不在身邊,突然冒出一個男人對她噓寒問暖,再加上高建白的條件本身就不錯,她又怎麽可能不動心?
就說先前高建白突然來跟她打聲招呼。
其實就是讓她去秘密地拿東西。
不管是婆家還是娘家,就算是遠在千裏之外的丈夫,都沒這麽事事關心過她。
她丈夫人确實不錯。
知道婆家人欺負她,就做主讓她回到娘家住,每個月的津貼也大部分都是寄到她手裏,手裏有錢又有靠山,娘家人巴不得她在這兒多住一段時間。
可是丈夫離的實在是太遠了。
遠到真出什麽事他根本趕不回來,難過傷心了人也不在身邊,不像是高建白,她但凡說想吃個什麽東西,隔天保準會送到她手上。
所以說啊……
她哪裏能不動心?
這會兒周邊的人還在議論着高建白的事,先前說這人好,現在都在八卦着他的對象。
“雖然比不上高家的條件但對方也不差,聽說在報社工作呢,那女同志我也瞧過長得還挺好看的,倒也能配得上高建白。”
“咱們說配得上有什麽用?高建白他媽可瞧不上,你先前沒聽到她在外面罵?罵的可難聽了。”
“她嘴是真碎,難不成還得天仙來配她兒子?”
“那還真的是天仙,她上回想給高建白介紹的姑娘,聽說她爸可是大領導,她媽還是廠子裏的副廠長!”
衆人聽得倒吸一口氣。
這高家人的眼光可真是高啊。
胡琬聽的心裏憋氣,明知道高家人是絕對看不上她,但聽到耳裏還是有些難受,她放下手中的東西,起身對着院內的一個人喊道,“範嬸子,這天越來越涼了,我那裏正好空出一床被子等會給您送過去。”
院內正在洗着衣服的人擡起頭,皺着眉搖了搖頭,“不用了……”
“你別客氣,本來我們家就用不上,這天氣冷了日子可不好過,你拿回去蓋着也能暖和暖和。”胡琬不顧她的拒絕執意要去拿,等她拎着一床被子出來的時候院子裏的人都在誇。
“胡琬就是心善,又是送吃的又是送用的,老範能遇到你這麽好心的年輕人真是她的福氣。”
“可不是嘛,果然好心有好報,從小我就知道你是有福氣的。”
一聲接着一聲的誇獎讓胡琬有些不好意思,輕輕拍了自己的臉頰,輕笑着道:“可別誇了,誇的我臉都紅了,況且這也沒什麽好說的,範嬸子生活不易,我能幫一把t就幫一把。”
說着就直接往範嬸子家走去,還揚聲說着,“範嬸子,我就把被子擱在你家椅子上,等會兒你自己收拾。”
“不用、真的不用了。”範嬸子擦了擦自己濕漉漉的手,想着将被子給還回去,結果根本就沒人家那麽有勁,推來推去最後被子還是擱在自己手上。
旁邊的人勸着,“人家一片好心你就收下吧,要是覺得過意不去,以後她要是遇到什麽事你能幫就幫一把。”
“沒事。”胡琬洋溢着笑臉,“嬸子你也別覺得有負擔,都是一個大雜院我看你生活不容易,也不就是想着能幫一點算一點,你要再和我推來推去那就是瞧不上我了。”
“對嘛,人家的好心你就收下。”
“推來推去不好看,收着吧。”
“胡琬就是好心,一床被子說送就送了。”
一群人圍着胡琬誇來誇去,時不時還能聽到她鈴脆般的笑聲,許是聽夠了誇獎,她說着,“差點忘記了,我還得出門買個東西,再不去就遲了,你們聊我就先走了。”
等人一走,衛大媽走到範茹的身邊,一副說教的樣子,“你啊,都活了這麽大年紀,人情世故怎麽就還沒學會呢?人家好心給你送點東西,還不是看你過得艱苦,現在和以前不同了,你的自尊心別那麽強。”
他們這片地,誰不知道就老範家的條件最差。
但看住的地方就能看出來,其他家裏就算房屋最小,那也有一間半間房,老範住的卻是從兩個夾縫裏搭建的小屋,還是多虧了街道處的人幫着辦,要不然她連地方都沒得住。
住的差,日子也過得差。
家裏除了她之外還有一個住在醫院昏迷不醒的男人,住在醫院天天都得花錢,老範又沒正式的工作,便在周邊接了洗衣服的活,現在這個天氣偶爾碰碰涼水都不好受,老範不但得碰,還得從早碰到晚,一天下來就沒停歇的時候。
家家都知道老範的日子過得艱苦。
但現在就算比前幾天的年景好一些,但誰家不都是顧着自家的小日子?尋常幹活的時候幫也能幫一些,但要是像胡琬那樣送糧食送被子,那還真做不到。
所以都說胡琬是真的善良。
也覺得老範有些太死板了,人家好心好意你一直推來推去,多少有一些不是那麽回事兒,倒也讓做善事的胡琬心寒。
要不是因為這些原因,她也不會在老範面前說這些讨人嫌的話。
只不過是真的有一些看不過去了。
可是衛大媽并不知道,範茹心裏有苦說不出來呀。
人家要是真的好心好意,她哪裏會這麽寒人家的心?
只是有些事真的不好說。
最開始胡琬給她送東西的時候,她是真的很誠懇的道謝過,到現在都還記得胡琬第一次送來的是一碗糍粑。
倒不說有多珍貴,但她也确實是差糧食吃。
千謝萬謝後回到屋,入嘴的第一口就覺得不對勁。
那糍粑都有些馊了,根本就沒法吃。
可那個時候她真的沒把人想的那麽壞,只當是胡琬也不知情,而她也不好直接跟人家說送來的東西變味了。
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她也沒放在心上。
結果沒多久,胡琬又當着大院的人送來一把粉絲。
粉絲這玩意不會馊,但卻發了黴……
後來又跟着來了幾次,不是沒法用的物件就是沒法吃的食物,一次兩次可以說是無意,次數多了,她就算在不願意把人想的太壞,也知道胡琬是故意的。
怕是想借着她這個苦命的人刷名聲呢。
但這事她真的沒法說。
先前的東西是她親手接過來的,東西都不知道去哪裏了,她說是壞了變味了,誰又能替她證明?
真要說了,反而會覺得她惡毒,專門給胡琬潑髒水。
說不能說,範茹就想着不接。
現在的日子苦歸苦,但也不至于完全過不下去,她每天接一些清洗的活,完全能讓自己吃個半飽,還能存一些錢養老。
醫院那邊也不用太過操心,除了廠子裏墊付的醫藥費之外,那些人也承諾會一直照顧到她丈夫離世。
只要咬牙熬一熬,她也能過下去。
可她不接,人家卻要硬塞。
或許是看準了她不好多說什麽,塞來的東西是一次比一次沒用。
就像這次硬塞過來的被子。
說是讓她冬日暖和一些,可被子梆硬,一點暖和氣都沒。
但她又不好直接退。
就算被子不能用,但好歹曾經也是好的。
蓋不了不還是能墊着用?
範茹經歷過太多太多惡心人的事,她完全能想象出一旦表現出對這床被子的不滿,所有人指責的方向都将是她。
而不是有着一腔好心的胡琬。
範茹輕聲一嘆。
算了吧。
人家要拿她來刷名聲就刷名聲吧,埋頭苦笑了一聲,好歹她現在還有這個作用,不至于一點用處都沒。
“範阿姨?”
範茹擡起頭,乍看到門邊的人時沒認出是誰,等多看兩眼她突然驚起,“小芮?”
來人笑了笑,“是我。”
範茹眼眶立馬紅了,“快進來,大半年沒見你的變化也太大了!”
模子還是那個模子。
可瞅着更高了一些,臉上身上也沒那邊癟瘦。
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神。
更加明亮有神,也正是因為她的眼神,最開始那兩秒她都不敢認,總覺得她們就像兩個人。
可小芮能有這種變化是好事,只不過範茹卻紅了眼睛。
她不知道小芮發生了什麽事,但能有這麽大的轉變,肯定是經歷過不少,怕是比她想象中還要痛苦。
“你親戚啊?”衛大媽瞅着面前的女同志一眼,不像是老範那群如同吸血鬼的親戚,不然老範也不會這種反應。
知道不是來找麻煩的就好,“別傻站着呀,趕緊把人接進來坐坐。”
“對對,進來坐。”範茹連忙将人迎進來,“你進來坐,我去給你倒杯水……”
剛說完就發現自己屋裏沒燒熱水。
衛大媽看出她的為難,“你去我屋,熱水壺裏有熱水,再讓我家二丫弄點紅糖滲進去。”
範茹這會兒也顧不上客氣。
想着先用用再給還上,她原先都想着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小芮,以前她丈夫還沒出事時,家裏條件還過得去,小芮就算不上門她也能找過去,要是有什麽難事還能跟着幫把手。
可現在她自己就是一個累贅。
幫不了別人還會拖後腿,倒不如不見。
可想是這麽想,小芮上門她還是挺高興的,也就沒推脫老衛的好意,讓小芮先坐坐便拿着杯子就出了門。
葉芮也沒攔着。
範阿姨一離開,她就打量着這間屋子。
除了牆邊擺着了一張木板床之外,好像也沒什麽過得去的家具用品。
“你是老範家哪邊的親戚?”衛大媽好奇打探。
葉芮如實說着,“是以前的同事,範阿姨以前幫了我不少,我聽說她家裏的一些事,就想着過來看看她。”
衛大媽一巴掌拍在大腿上,“我就說嘛,你一看就不像是她家那些黑心窩的親戚,我說話沒那麽客氣,你要是那些人我早就把你給打出去了!”
以前也不是沒打過。
她雖然沒辦法給老範送吃的送用的,但是在某些事上也能出出力,就比如将她家裏的那些黑心窩親戚都給趕出大院。
葉芮順着她的話往下接,“嬸子要不你細說說?我打聽到的消息不多,只知道範阿姨将工作讓給了自己外甥,連家的住址都搬了,要不是我這次專門找人問了問,都不知道範阿姨住在這裏。”
衛大媽沒馬上說。
而是探頭往窗外望了望,想來是熱水壺裏的水不夠熱,老範這會正在爐子上熱水,一時半會怕是回不來。
正主不在,她這邊也沒什麽顧慮,“本來別人家的私事我也不好多說,不過老範的事鬧得這邊沒人不知曉,那我就說幾句。”
說着清了清喉嚨,就開始說了起來,“都是一群狼心狗肺的東西,你也知道老範兩夫妻一直沒孩子吧?他們生不了也沒想過去抱養,就想着自己有幾個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平常的時候對他們好一點,也不需要這些晚輩給他們養老,就想着要是他們老了能來看看,要是生病出了意外,能搭把手……”
求的不多,但沒少付出。
也是老範兩口子說得太早,反而被他們那些晚輩聽到心裏,溢出了壞心思,就覺得他們老了就得靠自己,所以平日裏沒t少先找老範兩口子開口要這要那。
老範兩口子倒不是說給就給。
但這些晚輩真的遇到難題,他們也做不到完全不幫。
這反而弄得那些人得寸進尺。
衛大媽見時間不多,也沒多咒罵那些人,而是繼續往下說着,“大半年前你範阿姨的丈夫出了意外,人一直躺在醫院昏迷不醒,老範本來就急的焦頭爛額,結果那群狗東西居然聯合醫生騙你範阿姨!”
“用叔叔的病情騙範阿姨?”
衛大媽搖了搖頭,“是僞造老範的病情騙她,當時老範急得昏迷過去,醒來後醫生卻說她得了什麽絕症,還說得特別嚴重,說是活不了幾個月。”
說得氣憤,語氣更重了一些,“都是一群黑心窩的爛人,他們那些話把老範吓得不輕,老範想着自己活不了多久,她要先走了那她丈夫以後怎麽辦?這時候她那群晚輩就給她出了一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