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緊緊閉着眼睛躺在地上的周湛芳是真的後悔了。
身下的碎渣硌得身上難受, 但她動都不敢動,就怕葉芮又說出讓她絕望的話。
不管是拍照還是去投稿。
別說真的去經歷一次,就是聽聽都會讓她難受無比。
早知道她先前就不該多嘴。
吃獨食就吃獨食吧, 就算葉芮真的聽話把肉餅讓出來,她也分不到半點, 最後肯定是落到葉大漠兩父子的嘴裏。
現在倒好了,獲利的是他們,受罪的就是她。
周湛芳算是明白了,這個家就沒人能靠得住,不管是自己男人還是兒子都沒法成為她的依靠, 真有事他們只會遠遠躲開,留下她一個人承擔。
不管是現在, 還是紡織廠偷布料。
她是偷了, 但偷來的布料落在她身上了嗎?
幾乎沒有!
不是給葉志慶做褲衩, 就是給葉大漠的舊衣裏塞棉絮, 她滿心滿意都是為了他們, 他們卻……
越想越覺得自己命苦。
哪怕眼睛死死緊閉,還是溢出了幾滴眼淚。
她心裏痛啊。
“哈哈。”葉芮瞧得樂呵, 覺得手裏的肉餅更香了。
就是高估了自己的胃,餅子用的面粉夠紮實,裏面塞滿了肉沫,一塊下肚都快飽了。
不過現在她胃口好, 還能繼續塞半塊。
将另一塊沒動的肉餅撕成兩半, 把肉少的一半丢給身邊的人。
葉肖這會正埋頭苦幹。
爸跑了、媽倒了、哥遁了,那他不就能多喝幾口糊糊了?
趁着桌子倒地之前, 他就趕緊往自己碗裏多裝了糊糊。
半大的少年,本來就是長身子的時候, 葉肖在家的地位排倒數第二,不至于克扣他的夥食,但要說頓頓都能飽肚還真不行。
糊糊不好吃,但他也不嫌棄啊。
當然得趁機吃飽了。
就在他大口大口猛灌時,鼻尖聞到的肉香味更濃郁了,鼻頭抽動了幾下,就跟小狗聞到肉骨頭時一樣呢。
擡頭一看,眼睛猛地睜大。
肉肉肉!肉餅欸!!
“要不要?”葉芮舉得不耐煩了,剛想縮回手時葉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二姐,是給我的嘛?我能吃嗎?”
葉芮哼哼兩聲。
葉肖感動的不行,不過還不等他有什麽回應,二姐就站起身離開屋子。
葉肖沒有遲疑,跟着站起跟了上去。
他很明白,一旦繼續留在這裏,等爸和大哥回來,他手裏半塊肉餅肯定就不歸他了,自然要跟上二姐的腳步,省得自己被搶。
兩姐弟一前一後離開大雜院。
穆大嬸瞅着幾眼,對着邊上人道:“葉家丫頭感覺變了好多,你瞧瞧葉大漠兩口子,日子變得不好過咯。”
都在一個大雜院,有什麽事能瞞得了?
葉家最近時不時就鬧出一些動靜,不像是吵架倒像是抄家,本來以為被欺負的又是葉芮,可後來發現,葉大漠兩口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葉志慶臉上的巴掌印才消不久,怕是風水輪流轉,現在遭罪的成了他們了。
感覺是這樣,但又挺好奇的。
葉家丫頭無端端就變了性子,也不知道用什麽法子反過來制服住家裏人。
“到底是欺負狠了,不然怎麽可能有這麽大變化。”孫婆子将手裏卷好的線團丢進筐子裏,她道:“剛子在廢棄廠上了幾天班,才知道那裏的活是真累,一個大男人都很難扛住,更別說一個小姑娘了。”
只有親自去試試才知道有多苦。
也多虧她家剛子從小就壯實,累是累了些,但時間一長也就習慣了,但對于一個本身就營養不良的姑娘家,那真的是遭罪。
葉家t那兩口子,不是不懂會有多辛苦,只是不在意罷了。
現在好了,葉芮醒悟過來,遭罪的一方就成了他們。
這樣也好,比起看葉芮受苦,她還巴不得見葉大漠兩口子受罪。
不僅僅是孫婆子這麽想。
周邊幾人也是同樣的想法,有些事做的太過,任誰看着都不喜歡。
不過,有人也好奇着,“葉芮工作都賣了,天天出門是做什麽?她要是想掙錢的話,不如去街道處接些手工活,一天下來也能有幾毛錢。”
“聽說是去她大伯家了。”
“我記得她大伯,早些年她能讀書就是大伯家供着的吧?後來聽說出事了,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是她大伯家的閨女丢了。”穆大嬸還記得這件事,“你們難道忘了?她大伯還專門給咱們院留了個單子,說是有消息一定要聯系他。”
說到這件事,她還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葉芮那個堂姐還有個對象,就住在我娘家附近的筒子樓,聽說人家到現在都還沒結婚,一直等着呢。”
“還真長情。”
“長情是長情,可總不能一直這麽等下去吧,他爸媽不得急死?”
“總比轉頭重新找個對象強多了。”
而在另一邊,葉肖小口啃着肉餅,吃得特別珍惜特別慢,嚼上幾十口後才對着前面的人道,“二姐,二胖說今天就将抄來的記錄給我,他還一直埋怨我呢,說是那兩人的名字老多,一次抄不完,還差點被他媽媽發現。”
本來以為馬上能完成的任務,到現在還沒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還因為實行起來困難,二胖多次跟他讨價還價,好在他咬牙堅持,才沒讓自己多損失。
本來他還想着得在二姐這邊為自己多争取争取,任務難度增加,那酬勞不也得跟着漲一漲?
不過現在他放棄了這個念頭。
半塊肉餅吃得他沒底氣去讨價還價。
這會他深刻理解‘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是什麽意思了。
“行,我知道了。”前方的葉芮點了點頭,反正她現在不着急,“拿到單子就去大伯那找我。”
這東西沒法随身帶。
不方便是一回事,主要是上面有那兩人的名字她都嫌髒。
正好先擱在大伯家。
“好!”葉肖答的幹脆,“我放學了就過……不,我還是先吃飯了再過去吧。”
不然等他回去,那沒人給他留飯了。
“放學了就來,正好給我搭把手。”葉芮說着,完全不覺得自己使喚未成年有什麽不對。
葉肖悄咪咪看了二姐一眼。
大院裏都在猜二姐這段時間在幹嘛,猜來猜去都沒猜對,倒是他猜到了一點,主要也是上回去大伯娘那找二姐,見她們扛着爐子和桶子回來,想想學校外面推着車子的小攤位,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只不過,他以為二姐會瞞着他。
現在二姐主動讓他去,是不是也是将他當做自家人了?
葉肖突然挺起胸脯,拍着胸口保證着,“二姐你放心,我一定替你保守咳咳、保守秘密咳咳咳……”
用力太大,拍的自己咳嗽不斷。
沒一會臉都漲紅了。
葉芮瞧着這個傻小子,簡直是沒眼看。
也不在搭理他,徑直往前走。
兩姐弟不同路,在下一個路口便分開。
葉芮繼續走了十來分鐘,就到了大伯所在大雜院的巷子,還沒走近就發現那邊大門圍了好多人,裏面也十分的熱鬧。
她走過去擠了擠,剛擠進人群堆就見到臉上青紫一片的黃萍。
明明看着狼狽,然而她這會笑得可歡了,揚聲大喊着:“你說我綁你,證據呢?你說我拿針紮你屁股,那你當着大夥的面把褲子扒下來,讓大夥看看我到底有沒有紮你!”
有!還紮了好幾下。
趁着這老虔婆睡得鼾聲連連時,她直接将人給綁住又将她的嘴巴給塞着,拿着縫鞋的粗針,一針接着一針朝着她屁股縫裏紮下去。
疼得她是瞬間驚醒,掙又掙脫不了,喊又喊不出來。
樂得她不行。
不過她也知道好歹。
沒鬧得太過分,轉頭又摸去了小叔子和弟媳的屋子,用相同的法子将他們綁着了,照樣紮了那麽好幾下。
就是有點可惜,還沒盡興就被小叔子給掙脫。
她也沒傻的站在原地等着被揍,而是轉頭就跑,邊跑邊大聲嚷嚷着,把大院裏其他人都喊了出來,總有人會幫着勸架。
期間黃萍挨了幾拳。
但對方也沒好過,她塊頭不大,不是什麽大力士,但怎麽說小時候也是熊過,打架這種事沒少來,趁着被揍的空隙專挑疼的地方下手。
她不好過,這些人也別想好過。
至于綁着揍人的事。
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她不會承認。
不承認也就算了,趁着外人聽不見,她還會小聲的吓唬人,“鬧、接着鬧,你們動了幾次手我都記着的,等下回我照樣往你們屁股裏狠狠紮!”
“黃萍!你好大的膽子!”楊婆子氣得頭都要炸了。
她到現在還沒緩過神。
任誰熟睡做着美夢時,突然屁股上傳來尖銳的疼痛,等她疼得睜開眼,入眼見到的一幕吓得她差點暈厥過去。
天色本來就黑,一睜眼看得就是一個披頭散發的黑影,手裏拿着不知道什麽東西一下下紮在她身上。
更讓她恐懼的是,自己不但被綁住了,嘴巴還被帶着惡臭的抹布塞住,動動不了、叫叫不了,再看那黑影,就跟惡鬼來索命一樣。
是又懼又疼,吓得她一口氣都沒喘過來。
等知道這人是黃萍後。
是氣得要命,要不是邊上這麽多人攔着,她恨不得摁着将她往死裏揍。
“你還好意思吓唬人?”王美麗氣得動作大了點,一下抽動到屁股那,疼得她龇牙咧嘴,可偏偏受傷的位置難以啓齒,總不能真的脫了褲子讓人掰開屁股看吧?
她惡狠狠道:“你等着吧,我看你今天怎麽睡,你怎麽對我們,我們就怎麽十倍的還你身上。”
“來啊。”黃萍毫不畏懼,動手之前她不是沒想過。
但她怕什麽?
這些年她被打得少了?
就像餘姐侄女說得,就算她不反抗還是會被打,那幹嘛只痛苦她一人?
她根本不怕。
因為她不是沒有依靠。
她也是有娘家的人。
昨天在動手之前她就專門跑了一趟娘家,請娘家的兄弟這段時間多往這邊跑跑,真要遇到她被綁着、被困着,就出手幫幫。
只要她自由了,那王美麗等人就別想睡個安穩覺,她絕對絕對會在這些人入睡後再來一次,甚至是兩次、三次。
門鎖了她就砸開。
有人醒着,她和他們耗着。
除非他們一晚上都別睡覺,除非他們搬離這個家,不然就等着吧!
黃萍總算明白瘋狂有多讓人上瘾,她陰恻恻道:“只要你們沒把我捆住,就等着我捆住你們吧!”
有那麽一瞬間,胡家幾人都被驚住了。
他們這群人不要臉也不怕鬧事,但真要遇到那種豁出去的人,到底有些怵。
邊上的人見他們都停下來,趕緊過來勸着。
“誤會誤會,肯定是你們都誤會什麽了,一家人別鬧得太僵。”
“就是,你們看黃萍也受了不少傷,這事就翻篇吧。”
來人肯定都是勸和。
不過勸說的時候難免有些偏向。
偏向的自然是滿臉青腫的黃萍,胡家人倒是說他們被紮的很厲害,但他們又沒脫褲子,誰知道是不是真的被紮到了?
現在只看到黃萍一個人被一群人欺負,還被打得臉頰青腫,自然是更同情她。
鬧肯定是沒法繼續鬧下去。
一來有那麽一瞬間,胡家人是真的被震懾到,再來他們都是有工作的人,總不能不去上工繼續在這裏打打罵罵吧?
沒一會,邊上圍着的人就散開。
葉芮也在這個走到了大伯娘的身邊。
餘蘭枝大大松了一口氣。
她是今早最先出門拉勸的人,昨天見黃萍離開就有些不踏實,想着她不會真生了想法吧,弄得她夜裏都沒怎麽睡好,聽到外面有動靜,立馬披了外衣沖了出去。
比起餘蘭枝的緊張,當事人反而笑得開心,還很慎重的道了謝,“你這法子是真好,我嫁過來五年了,堵在胸口的這股悶氣總算是出來了。”
身上疼嗎?
疼!出嫁之前她就沒受過這種罪。
短短五年,她所受的苦比前半生都多了十倍百倍。
直到這瞬間,她才感覺自己又活了。
連呼吸都覺得輕快許多,她反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胸口沒了那股氣,原來t是這麽舒坦。”
葉芮很能理解,神色不由變柔,“不用謝我,謝你自己有勇氣。”
敢邁出這一步的人,是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氣。
不是所有人都敢。
“是謝我娘家人。”黃萍從兜裏掏出一根針,就是這根納鞋底的粗針,将胡家的人弄得痛聲連連,她輕笑着,“這是我媽給我的,昨天我回家後跟她說了,我以為她會勸我忍着,沒想到她給了我這根針。”
回了娘家,她抱着自己的母親哭了好久。
跟着又說了心裏的打算。
本以為母親會讓她繼續忍着,沒想到的是,母親沉默了很久,然後找出了這根針遞給了她,說是東街的屠夫娘子就是靠這根針将自己男人收拾的服服帖帖,還教她往哪裏紮會不顯眼。
更說娘家會是她的依靠。
也說她的兄弟會輪流天天來看看她,真要出什麽事,他們就是她的底氣。
其實她兄弟今天就在外面,就是以防她發生什麽事,有人能立馬站出來幫幫忙。
不過也說了,要是動靜鬧得不大,娘家人先避開些,省得把事情鬧得太大不好收場。
所以啊,娘家給她這麽大的底氣,她還怕什麽?
黃萍滿腔的話想講,但也知道她們這會要忙,便起身站起,“你們先忙吧,等晚上我再來找餘姐說說話。”
餘蘭枝點了點頭,“你一晚上也沒休息好,回去了好好歇歇。”
黃萍應了一聲。
家裏就她弟媳一個人在,真要打起來,指不準誰打贏誰,她那個弟媳精得很,沒其他人在根本不敢對她動手,正好可以回去歇着了。
不過葉芮沒給她去休息的機會,開口道“我這邊需要一個幫手,你要不要來試試?”
她直接說出要求和報酬,“主要就是處理各類食材,清洗、切塊和簡單的悶煮,試用期三天,要是不合格也算你工資,要是彼此都滿意,一個月五十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