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劉志寶是真有這個打算。
想想看, 人家這裏開的工資那可是工地裏最高的,雖然也沒高太多,但每個月多個幾塊錢, 一年下來也能多将近一個月的工資呢。
再加上他們工頭又不是時時刻刻盯着,有些龜毛的包工頭恨不得他們每分每秒都在幹活, 明明什麽都不懂,還在指手畫腳遭人嫌。
硬要說袁包頭這邊有什麽缺點。
那就是夥食了。
即使餐餐有肉,但那肉多吃幾口怕是得長期往醫院跑,幾次下來工資都不夠醫院費,工資高點又有什麽用?
可現在, 這個缺點變成了優點,劉志寶怎麽可能不心動?!
他特別誠懇的介紹自己, “你也知道, 我架子搭設得特別牢固, 在整個工地不說能排得前面, 但也差不到哪裏去, 要不你幫我跟袁包頭說說?”
小方笑了笑,“行啊。”
他其實早就聽出劉大哥話裏的意思了, 要不然他幹嘛顯擺自己中午吃了啥?以往其他地方看着他們的眼神都帶着同情。
要是換做他,他也同情吃豬肉的別人。
但同情的眼神實在是看膩味了,他現在就想看看人家羨慕的神色。
就比如現在。
兩葷兩素一骨頭湯,誰能不羨慕?!
就連他自個, 都羨慕自個, 也慶幸昨天那麽鬧了一場,不然先不說王正青最後會不會走人, 萬一碰不到賣土豆泥的葉芮同志,他們也吃不到這麽好的飯菜。
小方不但熱情的答應了, 還邀請對方下午來看看。
分食肯定不會分。
食物多重要啊,誰樂意分給外人?
就是讓人看着他吃。
很‘歹毒’!
自己吃香喝辣,還得饞邊上的人直流口水。
可偏偏劉志寶拒絕不了,他也想看看這邊的夥食是不是真的那麽好。
所以,下午還沒到飯點劉志寶就來了,來的還不止他一個人,随行的還有兩個朋友。
他們也不是空着手來,手裏都拿着各自的飯盒。
飯盒裏裝着的是他們這一餐的夥食。
将盒子打開,裏面是肉沫炖豆腐,滿滿白花花的嫩豆腐,湯汁裏面拌着一些肉沫,這要是擱在昨天,小方等人都會羨慕的不行。
可這會,他們卻能挺胸昂頭挑刺了。
“這肉有些少啊。”
“湯汁也不濃郁,瞧着有些寡淡。”
“豆腐沒炖好,一看就不夠入味,聞着也盡是豆腐味,沒有肉香味。”
劉志寶沒什麽反應,另外兩人就有些不樂意了。
“這還少啊?你們是沒看到其他地方,同樣是肉沫,一碗攏共沒多少,我們這裏還能湊出幾小坨呢。”
“哪裏不香了,那是你們沒湊近聞聞,不信你們聞聞看。”
這邊人沒辯解,都是一臉的深意。
解釋再多不如親眼去瞧瞧。
這不,等那兩人推着板車來,實物能證明一切。
一盆豬肉片炖豆腐、一盆煎得油滋滋的雞蛋、兩盆豬油炒時蔬、一桶噴香的海帶骨頭湯。
這一盆盆的菜驚呆了劉志寶三人。
看看自己碗裏的肉沫,再看看人家的豬肉片。
這還怎麽比?!
劉志寶總算信了小方等人沒說謊。
但還是感覺不可置信,在對方給人打菜的時候擠進去,不死心的問道:“他們這邊真的天天都這麽吃?”
葉芮想都不想就答,“那肯定不可能。”
這話一說,周邊的人都下意識停下手中的動作。
也是,怎麽可能天天吃得這麽好。
那袁包頭一天光夥食費就是一筆不小的費用了,哪個當老板的會這麽好心?
不過話又說回來。
哪怕一周一天或者半個月有這麽一天,那也比其他地方強。
瞧瞧每人碗裏,都有七八片豬肉,雖然不知道外面裹了一層什麽,但聞着香吃起來嫩,一周能吃一回也挺好了。
“不能天天吃也成。”
“對啊對啊,以前的大地主都沒這麽奢侈。”
“那是幾天一頓?要是能半個月來一次都挺好。”
衆人一句接一句,沒一個人因為葉芮的話不滿,在他們看來天天吃真的如同做夢一般,讓人無法置信。
不過,葉芮這會又開口了,“當然不能天天吃同樣的菜,袁包頭早前就說了,兩葷兩素一湯是固定好的,但菜色最少也得一周不重樣,今天咱們吃肉片炖豆腐、煎雞蛋,明天咱們吃酸菜肉絲、鹹魚茄子再來一桶蛋花湯。”
“嘶!”
“真是天天都有?”
“還一周不重樣啊,也不知道後天能吃啥。”
“吃啥都行啊,有肉有湯還有什麽不滿足?”
“大夥趕緊吃,趁着下工之前再多幹點活。”
這邊的人幹勁十足,外邊的人看的眼饞。
從這日開始,袁包頭承包的工地上總會來一些外人,一開始三四個,到後面七八個,每次來都是趕着飯點,看看他們今天吃得什麽菜。
前天是豆皮炒雞蛋、尖椒雞雜。
昨天是紅燒魚片、炸春卷。
今天是粉蒸芋頭肉、幹煸小魚仔……
啊啊啊啊,別說吃了,好些菜他們連名字都沒聽過,瞧着小方那些人天天吃的滿嘴是油,誰不羨慕誰不眼饞?
連着幾天過去,不僅僅小方那裏有人悄悄留了話,其他人那邊也有相熟的人在問,想着等袁包頭過來後問問,還缺不缺人。
工地雖大,但這麽一個圈子又能瞞得了什麽。
沒幾天的功夫,整個工地都知道誰家那吃得好,好到不少工人都有了二心,怕是不想想法子就留不下人。
黃包頭就是發愁的人之一。
他手下的人要比袁古那邊多不少,承包了兩個基地,所有工人加在一塊有五六十號人,其中就專門聘請了兩個廚子,專門供着這些人一天兩頓。
他抓錢抓得比較緊。
一分一毛都算得清清楚楚,就連一根蔥也得過他的眼。
恨不得把夥食的費用壓得更低。
但對比起壓低夥食的費用,他更怕手下的建築工真有跳槽的心思。
說到底,他能不能大口吃肉、能不能住筒子樓,還得靠這群工人,所以他咬咬牙,想着也将夥食弄得好一點。
結果一試,光是在原先的菜色裏多加一道葷菜,也弄成兩葷的配置,誰能想到食材的成本就翻了翻。
這一翻可不是小數,實在是舍不得便想着不加葷菜,就只在原先的葷菜裏多加量,可只加一點點根本看不出效果,加多了他又肉疼。
後來又厚着臉皮去承包袁包頭夥食的廚子那裏問了問,想算算袁包頭到底是多大方,居然舍得花那麽多錢訂餐。
一問,倒是把他給驚住了。
四毛一餐的标準。
說實話,真的出乎他的意料。
如果肉菜少一點,也不是不能弄出來。
但明顯那廚子舍得用肉,四毛錢真的不會虧本嗎?
同時黃包頭對自己招的廚子也很不滿,“人家就能用四毛錢做出兩葷兩素你怎麽就不能?她肯定不會做虧本生意,四毛裏還不知道有多少利潤,我要求放低一點,三毛錢做一葷兩素還不成嗎?”
廚子很委屈,“老板,買食材也是經您的手,您覺得能做出來嗎?”
“……”黃包頭很明白。
不能,是真的很難。
做一道葷菜容易,但做一道一人分七八片豬肉的葷菜太難了。
他們也學着葉芮切肉的方法,但那麽大一塊肉切下來真的肉痛,“她上面不是裹了什麽東西嗎?你也學學啊。”
廚子更委屈了,“這肯定是人家的秘方,我從哪裏學?”
像是裹着面粉,可豬肉上裹着面粉那不得更貴了?
黃包頭氣了。
其實最好的方法就是花錢去葉芮那裏訂餐。
但一人一餐四毛。
看着少,但算算可真不少。
算六十個人,一天兩餐,一個月下來就是一千四百多!這比自己請廚子做飯多了一倍多,哪裏舍得!
有人舍不得,有人也願意多增加餐費。
但效果還是不理想。
“這肉怎麽不嫩啊?”
“湯也太寡淡了。”
“一點都不入味,賀大賢那邊光豆腐都浸着肉味呢。”
對于這些話,廚子沒法反駁,因為他也去過賀大賢那邊混口肉吃,不得不說,是他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肉了!
可人家的秘方,肯定不會外傳。
至于讓他去琢磨……
抱歉,他也是半路出家的廚子,還真琢磨不透。
對于這些,葉芮不明白嗎?
她早就猜到了。
倒不是說她廚藝特別好,好到無人可及。
要真的這麽好,她也不會在工地擺攤,直接去大飯店當主廚了,做個一兩年然後自己開個全球連鎖店,豈不快活?
可惜,她沒這個本事。
唯t一的優勢就是她多活了那麽多年,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從一開始吃不飽、到現在吃不好、再以後就開始追求飯菜的可口。
各類調料、各種烹饪的法子。
按照美食書的步驟,普通人也能制作出美味。
不說別的,葉芮一天三餐都得自己來弄,廚藝也漸漸上漲,她在炒菜時舍得用各類調料增味,當然也不是直接放進去,而是用熱油過一遍再撈出來,這樣除非有經驗的廚子,一般都發現不了。
而在工地,不可能有這類廚子。
真有那麽好的廚藝,怎麽會來工地幹活。
絕大部分都是做熟就成,有一些或許有自己獨特的手法,但想琢磨出她用的作料也很難。
算是打了一個時間差吧。
靠着這個,葉芮這邊還真多了一些單子。
四毛錢一餐的标準對于某些老板來說是真的不舍得,畢竟這麽算下來,一個月光用餐标準都是二十四塊錢。
但四毛錢的标準舍不得,總舍得兩毛三毛這類的。
“就按你原先說得,兩毛錢一餐的标準,一天一餐葷菜。”一個帶着安全帽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昨天連着問了好多都沒下定主意,可今天居然真的有人有離職的想法,吓得他立馬跑來了,“周一到周六兩毛錢的标準,周日就吃好點,按四毛錢來定。”
雖然做不到餐餐兩葷,但總得一周來一次,不然怎麽安撫人?
他還強調着,“就按你在袁包頭那裏的夥食一樣,可不能缺斤少兩。”
“那你放心,我做生意也是講誠信,要是你覺得不好,随時叫停就是。”葉芮點了點頭,拿出一個本子開始記錄。“先前說了,一周一結算,餐食費得提前交,哪天要是不想訂了你就只管說,下周一就不給安排了。”
包工頭沒意見,早前就聽過這個。
他們做慣包工頭的,不是沒想過拖一拖賬,但人家就是不同意,寧願不接單也不願意拖着賬。
确定好夥食的标準,又交了下周的夥食費。
在離開之前,包工頭問出了很多人好奇的問題,“你訂這個價真的不虧?”
葉芮聞言笑了笑,“虧是真的不虧,就是掙得少,不過有的掙就成,他們一個個都是幹得勞力活,要是不吃飽不吃好,長時間下來身子怎麽能吃得消?我無非就是少掙一點,沒關系。”
包工頭聽她這麽一說,面上不由有些不自在了。
瞧瞧人家女同志,這麽大義。
他卻為了一兩毛錢斤斤計較,真的不該啊。
不過讓他加還是舍不得,就先這麽辦吧。
見人離開,葉芮臉上的笑意沒停下來。
掙還真的不少掙。
豬肉确實貴。
但如果用豬內髒和海貨替代就便宜很多。
這兩樣食材不好處理,一般人連看都不願意看一眼,但如果弄得好吃,誰又會嫌棄?
葉芮是個海鮮迷。
她上輩子就特別好這一口。
可惜餐廳裏太貴她消費不起,就只能自己去碼頭邊找些便宜,買回家自己做。
也多虧了她上輩子勤奮。
很多海貨她都知道怎麽處理,前兩天熊大爺就專門推着板車來了一趟,帶來的都是一些價錢低廉的各種海貨,問問她想要哪種,過幾日再給她送來。
有了海貨加進去。
四毛錢标準的兩葷兩素一湯,一份她就能掙個一毛錢。
兩毛錢标準的一天就中午一餐葷菜,其他都是素菜為主,利潤得有一毛三四分的樣子。
反而更掙一點。
一人份看着不多,但她現在手頭上已經接了六十人份的單子,就按一毛錢的利潤來算,一天兩頓也得有十二塊的收入。
一個月下來就是三百六,不比在廢棄廠扛重貨來的強?
不過這麽多人份,還得兼顧土豆泥的買賣。
她和大伯娘兩個人真的有些忙不過來,看來得找找人了。
對于小芮提議找幫手,餘蘭枝沒意見。
短短幾天的功夫生意就做得紅紅火火,她就知道小芮是個有主意的人,最少比她有能耐,所以自個還是多做少說的好。
不過小芮問誰手腳利索又勤快,她這邊還真就想到一個人。
“黃萍你還記得吧?”在回去的路上,餘蘭枝說着,“就是先前借我們爐子的那人,她人挺不錯的,心好又勤快,他們家裏裏外外都是她打理的,要說大雜院誰家最整潔幹淨,除了她家沒人敢稱第一。”
說着,又嘆了嘆氣,“就是命不好,嫁到這麽個人家,這些年沒少遭罪。”
是真沒少遭罪。
這不,她們兩人剛進大雜院就聽到裏面打鬧的聲音。
定眼一看,餘蘭枝口中命不好的黃萍這會又被婆婆和妯娌按在地上抽打,而她男人,只會蹲在邊上低着頭,不拉不勸也不幫着自己媳婦。
“怎麽又打起來了?”餘蘭枝沖了進去,連同着大雜院裏其他人一起将幾人拉開。
黃萍的婆婆還在破口大罵,“你個賤蹄子!一塊臘肉我還不能吃了?什麽你的東西,你嫁進我們胡家,那裏裏外外都是我們的,還敢私藏東西,看我不打死你!”
“就是,咱媽吃點你的東西怎麽了?那都是給你面子了。”
婆婆在罵、妯娌也在冷嘲熱諷。
黃萍是啞口無言,渾身氣得發顫。
她就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人,自己從娘家帶回來的豬肉,本想着好好給兒子補一補,結果就出了個門,自己屋就被翻了個遍,那老虔婆帶着弟媳,将那塊臘肉吃得渣都不剩……
不過就是說了幾句,兩人扯着她的頭發就打了起來。
更讓她寒心的是,自己男人只會站在旁邊唉聲嘆氣,話裏話外都是她的錯!
“行了行了,都少說兩句。”管着大院的大媽呵斥一聲,“楊婆子你要不要臉,兒媳屋裏是說翻就翻的嗎?還有小黃你也消消氣,都是一家人沒必要鬧得這麽難看。”
她将人往邊上推了推,“蘭枝啊,你和小黃關系好,你來勸勸她。”
不用她說,餘蘭枝就扶着黃萍回了自家。
要不然,等會他們家又會打起來。
剛進屋,黃萍就忍不住捂着臉痛苦,“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該嫁過來,罵罵不過、打也打不過,我待在他們家只有受氣的份,我還活着幹嘛,還不如早死算了。”
“怎麽能這麽說呢。”餘蘭枝趕緊勸着,“你也得想想你家小子,等他長大就好了。”
黃萍沒做聲,哭聲更大了一些。
她不就是為了孩子才繼續忍着嗎?
可這什麽時候是個頭啊,隔三差五被人摁着打一頓,面子丢盡了不說,她也是人,她也會疼啊。
“要不回家跟你爸媽說說,兩家人……”餘蘭枝也說不下去了,胡家人要是講理,就不會做出偷吃兒媳臘肉的事。
這家人沒臉沒皮,講理也真講不通。
“光嘴上講有什麽用。”葉芮拿着火鉗撥了撥煤爐,輕飄飄道:“這些人就是皮子癢,多收拾幾頓就老實了。”
簡單說,就是欠打。
黃萍哭聲更大,“我要打得過還說什麽?”
她也不是那種只會受氣的包子,要不然也不會好幾次和他們動氣手來,每次氣狠了,她也會選擇反抗。
可現實就是那麽的讓人絕望,她一個人哪裏打得過那麽一家人?
有幾次占上風,胡家那些男人就動手幫忙,明明她被摁在地上時,不但她男人,她公公和小叔子也都是視而不見,可當她占了上風,這些人就突然冒出來,一同動手将她制服……
葉芮瞧着煤爐裏的火花,輕笑出聲,“白天打不過就晚上打呗,趁着他們睡覺時拿着磚頭就往他們臉上砸,要不就用竹尺,專挑肉厚又看不到的地方抽!”
說着,自個都覺得這個法子好,點着頭為自己點贊,“怕他們醒來反手,你就趁着他們入睡拿着繩子先把人捆住了,擔心他們大喊,提前找塊破布把嘴堵住。”
黃萍驚得停止哭聲,“……”
餘蘭枝張大嘴不知道該說啥, “…………”
“一次可不夠,怎麽也得一個月來兩三次。”葉芮勾起唇角,“他們讓你白天不好過,你就讓他們晚上睡不踏實,看看最後到底誰把誰折磨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