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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二更)

一家五口人, 要說誰穿的最好用的最好,那肯定就是葉志慶了。

上身是一件軍綠的薄襖子,花了七塊錢。

下身是一條時髦的大喇叭褲, 花了九快錢。

就連裏面穿的褲衩,那也是最好的料子, 葉大漠兩夫妻是真怕委屈了他們最寶貝的兒子。

不過,舍得花錢不代表不肉痛。

葉志慶是個愛顯擺的人,穿在外面的衣服褲子那一定要穿好的。

至于裏面穿的衣物,反正外人看不見也就沒那麽多講究,只要舒服就行。

周湛芳便在廠子裏尋了一些摸起來特舒服的料子, 悄悄藏在身上帶回去。

第一次有些緊張。

第二三次還是挺忐忑。

可随着次數多了也沒被抓住,這膽子就大了起來。

不僅僅是葉志慶現在身上穿的這條, 幾乎所有的短褲都是用從廠子裏偷偷拿出來的布料縫制的。

對此, 她在縫制的時候還不忘誇上兩句。

說他們紡織廠的料子好, 這部分都是轉賣到南方, 聽說還賣出國。

葉志慶一聽就更喜歡了。

他居然能穿賣出國的褲子, 那恨不得外穿出去顯擺顯擺。

不過這時候……

看着所有人的目光朝着自己望來,葉志慶額頭上的冷汗直接滴落, 吓得他連吞咽口水,雙手死死攥着褲腰帶,雙腿交叉夾在一塊,瞧着窘迫又難堪, 像是生怕有人當街扒他褲衩。

胡衛兩人, “……”

對方的行為和神情,弄得他們像是流氓。

真的是一言難盡。

不過!舉報偷竊。

這還真不是一件小事, 其實廠子裏也不是沒發現小偷小摸的事件,但排查起來較為困難。

布料不是大物件, 時不時帶出去一小塊,保衛科根本發現不了。

總不能直接搜身吧?

真要弄的人人都搜身,那絕對會引起不小的反抗,怕是會影響到廠子的生産運營。

可要是直接放任不管也不行。

一次偷拿一點,可架不住拿的人多,倒不是說都心術不正,大部分都是有樣學樣,時間一長累計起來的數量可不少。

早些日子保衛科就在商議對策。

那時候他們也看過一個報表,統計丢失物件的數量以及損失的錢財。

可以說,真的是一筆不小的費用。

原先還苦惱怎麽打破局面。

胡衛的視線落在這些人身上,或許可以從他們身上下手。

而此時的周湛芳吓得是渾身都不敢動彈,連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她負責的車間,專門生産一批新料子。

料子的花色外面根本買不着,真要扒開兒子的褲子一看,這事連查都不用查。

“身為周湛芳的女兒,我對此實在是太痛心了。”葉芮一臉堅定,眼神中透露着一絲悲痛,“我做不到視而不見,我得維護正義和人民的利益,可誰知道……誰知道就在我做出這個決定,爸媽他們、他們居然想拿繩子将我綁回去。”

眨了眨眼,還是擠不出一滴眼淚。

幹脆假模假樣用手背擦了擦眼睛,使得眼角發紅,“保衛科同志,你們一定要幫我攔一欄,真要落到被捆綁在家的地步,以後誰還敢冒着風險去行正義之事?”

“你胡說八道什麽!”周湛芳一臉的不可置信,怎麽都沒想到這臭丫頭張口就胡說八道,她趕緊辯解,“這繩子是用來綁你,可不是……”

“同志,你聽聽。”葉芮像是吓到了,她腳上一拐就躲到胡衛兩人身後,“我媽都承認了!可不能讓他們把我綁回去。”

“好啊!原來你們拿着繩子棍子是因為這!”

“你們怎麽敢!限制人身自由是犯法的,就算你們是她父母都不成。”胡衛特別嚴厲,他怒吼着,“趕緊把繩子丢了,還有你周湛芳,随我們去一趟保衛科,關于偷竊的事我還得問問你。”

“不不不……我不去。”周湛芳吓得把手上的東西一扔,恨不得轉身就跑,但這裏是她上工的地方,還能跑哪裏去?

一人直接沖過來,反手鉗住周湛芳的手腕,逼得她動彈不得。

胡衛也是上前攔住另外兩人,“還有你們,也得一同去協助調查。”

葉大漠兩父子這會也是臉色慘白,一個縮着脖子不敢吱聲、一個緊緊抓着自己褲腰帶,生怕被當街扒褲子。

就這樣,這一行人被帶去了保衛科問話。

兩個保衛科的人就将周湛芳三人吓得渾身發抖,到了保衛科,被一群穿着軍綠制服的人圍着,他們就跟鑽進狼群的傻兔子,絕望的一動都不敢動。

“你,跟我走一趟。”

胡衛伸手一指,指的是被兩夫妻抱在中間的葉志慶。

葉志慶吓得連連擺頭,眼淚都飚出來了,“不、不不,我不去。”

嘴上拒絕,手上也是特別用力的将邊上人往前推,想着推他們出去躲躲災。

“讓她去,讓她去。”葉大漠急得大喊,“她才是紡織廠的工人,和我們一點關系都沒啊。”

就算坐牢,也不該他去坐。

東西不是他偷得,偷來的布料也沒用到他身上。

真要排個順序,也輪不到他吧?

周湛芳戰戰兢兢,“同、同志啊,和我兒子沒關系,你們可不能帶他走,要、要是你們敢對他用私刑,我我就和你們拼了!”

聽聽這話,感覺是在威脅人。

可其實周湛芳說的結結巴巴,聲音還發虛。

面前的這些高大壯真要做些什麽事,她怕是連動都不敢動。

胡衛氣笑了,“行,t不走也行,那就在這裏把褲子脫下來吧。”

本來他還想給這些人留個臉面,既然好心當驢肝肺那就算了,他用手指指了指對方的褲子,冷哼道:“脫了吧,數三聲你自己不動手,那就我們幫你。”

“……”

“……”

“………………”

葉志慶徹底傻眼了。

雖然這不是在大街上,但這間辦公室不大,裏面站了可是十幾個人,讓他在這些人面前脫褲子?!

葉志慶做不到。

他也不想做。

可瞧着這群人冷冷盯着他的樣子,他只能哭哭啼啼的拉下自己的喇叭褲……

在葉志慶自己扒自己褲子之前,葉芮已經離開辦公室。

她可沒興趣看葉志慶的屁股蛋子。

靠在牆邊聽着裏面憋屈的哭啼聲,樂得她臉上的笑都止不住。

葉芮覺得辣眼不願意看,葉肖靠在門邊看得是不亦樂乎,時不時還用手指刮了刮臉,“大哥都這麽大年紀了還哭,真是羞羞臉……哎喲,大哥可真白……瞧瞧,紅了紅了!”

葉芮瞟了他一眼,“聒噪。”

她可沒興趣聽葉志慶白不白。

葉肖回了她一個大大的笑容,“二姐,這件事我辦得不錯吧?我一說來紡織廠就給他們錢,他們立馬就跟來了。”

他覺得自己太聰明了。

一句話就把二姐的事給辦好。

葉芮挺滿意,五毛錢花得值。

要不然在大雜院那邊,還沒法因為一句話就讓他們潰不成軍。

總不能真的一個人跟着他們群毆吧?

她力氣是不小,但還沒厲害到一打三的程度,真要打起來,她肯定是下死手,但自個也得添不少傷。

為了他們受傷。

葉芮覺得一點都不值得。

所以在多個選擇的情況下,她選擇了最有利于自己的一項。

屋內這會喧鬧起來。

想來葉志慶的短褲被扒下來了。

她倒不是天天盯着葉志慶穿什麽,而是她這個大哥向來喜新厭舊,有好的就不要差的,前些日子剛給他做的新褲衩,那是天天都得穿身上,要不是周湛芳弄了兩條,怕是換洗都舍不得。

她原先還說過,弄來的布料花樣特殊,那是專門賣到外地甚至有可能出口,所以平日裏清洗後都不會曬到院子裏,生怕人發現。

這不,一脫一個準。

再多狡辯的話都說不出來。

也是知道自己理虧站不住跟腳,所以周湛芳支支吾吾就是說不出話來,看着被大兒子脫下來的短褲,她更是一連臊紅不知道該怎麽辦。

證據确鑿,想否認都否認不了。

不過周湛芳到底不糊塗,咬死了就這麽兩條。

兩條短褲,真用不到什麽料子。

重判不至于,但也不能就這麽輕拿輕放。

要不然廠子裏其他人知道了,那不得鬧成一團糟。

在請示領導後,周湛芳被扣了兩個月的工資,三年內不得評選上優秀員工,也就是說她三年內工作別想有變化,得一直待在車間當工人,擔上這個大過,別想往上升。

職位上升這個對于周湛芳來說不重要。

她在車間幹了那麽多年,到現在還是一個普通工人,每年也就加一些工齡,工資職位都沒什麽變化。

可扣除兩個月工資,對于她來說就如同挖她的肉。

兩個月工資得有四五十塊錢。

這要拿去買肉,那就是大幾十斤肉,夠她家吃一年了。

“胡隊長,還能不能通融通融,一周……半、半個月工資怎麽樣?被扣兩個月工資真會要我的命啊。”

周湛芳雙手合十苦苦哀求。

胡衛無動于衷,冷着臉道:“你就慶幸吧,也是這次查出來的料子不多,要不然別說兩個月工資了,你的工作怕是都得丢。”

周湛芳一聽,心裏咯噔一下。

她可不止偷竊了兩次,好在臭丫頭只說了上周三的事,這要是把以往都翻出來,那她的工作真保不住了。

“行了,見好就收吧。”胡衛冷哼哼。

周湛芳還是不願意放棄,磨磨蹭蹭不願意離開。

這時,葉芮站了出來, “胡隊長,我能說兩句嗎?”

“不能!!”周湛芳滿臉驚恐,像是被鬼魅纏身,吓得她驚吼着:“閉嘴閉嘴,你給我把嘴閉着!”

她現在最怕的就是葉芮開口了。

一開口就沒好事。

話都還沒說出來她就驚慌。

胡衛呵斥一聲,“你閉嘴,這裏是你能大聲喧鬧的地方嗎?是不是處罰的不夠到位,還想着再多扣幾個月工資?”

用錢拿捏她,拿捏得死死。

葉芮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我母親做了錯事,我這個當女兒的也為此感受到痛心,貴廠的處罰我們不但要認,還得讓所有人知道我母親的行為大錯特錯,讓她成為貴廠改邪歸正的好例子!”

嘴角微微上浮,“貴廠每周不是有早讀嗎?所以我建議周湛芳同志在早讀時候親自讀自己寫下的檢讨書。”

紡織廠所有員工加在一塊接近千人。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承認自己盜竊,還得自己悔過一番?

絕,真的絕了。

這不就是把自己的面子供千人踩踏?以後還怎麽見人啊。

周湛芳瞪大着眼,整個人就跟雷霹了似的。

葉芮忍不住偷笑了一下,“我看檢讨書就按一千字的标準吧,讓所有人深刻領會她的忏悔之意。”

“葉芮?!!!”周湛芳尖聲怪叫。

葉芮揚了揚眉頭,“媽,難不成你不覺得自己做錯了?既然做錯了就得改正,還得以自身為例子,以防其他人走你的錯路。”

不說周湛芳此時什麽心态。

胡衛這會嘴角也不由抽了抽。

他又不是瞎子,如果一開始沒看出來,那現在一看就知道這兩母女關系肯定不融洽,周湛芳這是被自己閨女狠狠抓住了把柄呢。

狠是真狠。

不過想想這個法子也行。

沒人願意當着全廠子的人丢這個臉,指不準還真能震懾住不少人。

“我看行。”胡衛點了點頭,“就下周一開始,一千字的檢讨書,你不想寫也行,我會跟上面如實交代你不知悔改不願意配合處分,得慎重考慮你還能不能繼續在廠子裏待下去。”

實在是不耐了。

所以話裏帶着些威脅的意思。

要麽聽吩咐、要麽收拾東西走人。

“行行行,我們按您的意思來。”周湛芳還沒反應過來,一旁安靜的葉大漠總算開了口,連忙保證着:“檢讨檢讨,她一定會好好檢讨。”

當衆丢人的不是他,但要真的丢了飯碗,影響的可是一家人。

胡衛挺瞧不起這個男人。

不過和他沒什麽關系,只是點了點頭,“行了行了,沒事你們就走……葉同志,你還有什麽事嗎?”

葉家其他三人恨不得馬上離開。

他們家這個閨女卻一點都着急走,本來從站着突然變成坐下,瞧着像是想再唠嗑唠嗑的樣子。

啧啧,看來這事還沒完。

當然不能就這麽完了。

葉芮端正坐好,她問道:“胡隊長,保衛科管理廠子裏大大小小的糾紛,要是一般小打小鬧的家務事我也就不麻煩您了,但周湛芳同志是紡織廠的人,她夥同丈夫意圖拿着繩索限制我的人身自由,這事保衛科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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