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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惠大哥惠大嫂帶着兄弟妯娌們出了門。

惠怡眉去了正屋,陪母親吃早飯以後,正準備回房,管家突然急急地走了進來。

“老太太,方才接到了二老爺從北平發來的加急電報,請您過目……”管家恭恭敬敬地呈上了一封電報。

惠怡眉從管家手裏接過了電報,朝母親遞了過去。

惠母道,“我眼神不好,你給念念。”

惠怡眉便打開了裝在信封裏的電報紙。

惠二哥在電報上說,他将攜貴客,于明天一早抵達縣城,讓家裏人準備車子去縣城火車站接人;又讓家裏給收拾東二樓的客房,準備好生招待貴客。

惠怡眉小小聲念完了以後,惠母皺起了眉頭,連手裏攥着的佛珠也忘了掐。

母女倆交換了一個眼神。

是什麽樣的貴客讓惠二哥這樣緊張?

原本惠二哥都已經和家裏說好了,這次母親做壽小妹出嫁,他因為事務繁忙所以就不來了……可為什麽,惠二嫂前腳才踏進老宅,惠二哥就火急火燎地後腳從北平出發?

所以說,這一定是個突發事件。

毫無疑問,惠二哥是惠家最最舉足輕重的人物。

既然惠二哥這樣緊張,也就證明着來客必定身份尊貴不已,是萬萬不能怠慢的……

惠母沉吟片刻,說道,“管家,你趕緊帶人去收拾屋子……把住在東二樓的二太太的東西挪到西二樓去,再把原來住在西二樓的三太太的屋子給謄到……謄到我屋裏的西廂房裏……”

惠母一邊吩咐,管家就一邊點頭答應。

跟着,惠母轉過頭又對惠怡眉說道,“東二樓的屋子,就由你去收拾……你畢竟是留過洋的人,見識比她們鄉下人強……要是家裏缺了什麽也不要緊,別怕花錢,趕緊讓他們買去。管家,小姐讓買什麽就買什麽,不用來回我了……”

惠怡眉和管家齊齊應了一聲。

管家派人收拾東二樓也是需要時間的,于是惠怡眉就先回了自己的房間。

除去家中将有貴客到來的事兒不提,她更關心今天兄嫂們去林家談判的結果……所以即使是回到了房間裏,惠怡眉也有些心神不寧,就不停地在屋子裏走來走去。

過了一會兒,管家派人過來通知她,說東二樓的二太太的東西已經挪走了,請小姐過去看看屋子……

惠怡眉這才帶着小紅去了東二樓。

可以說,除了惠怡眉的獨幢小樓之外,東二樓是惠宅裏朝向最好,最大,也是風景最好的一套房子了;東二樓共有一間寬敞的主卧,一間小書房,還有一間廁所和浴室共用的房間這三間房組成。

惠怡眉直接進了浴室。

浴室倒也寬敞,一邊靠牆壁的位置,放着個側靠着的大木盆,應該是洗澡用的;另外一邊則放着個塗了紅漆的木制馬桶。

雖說浴室裏清清爽爽的,并無異味兒;但惠怡眉還是覺得太過于簡陋了。

她讓人去把管家叫了過來。

現在的Z國,抽水馬桶在北平上海等地才剛剛興起;但地處蘇皖小縣城裏的儲雲鎮卻還沒有這樣的技術。但是,大浴盆卻是有了的。

惠怡眉讓管家速派人去縣城裏買三個新浴盆回來,為了不讓管家買錯,她還特意拿紙筆畫了一下那種長橢圓形的浴桶形狀,還按照着自己在英倫留學時的印象,把大浴盆大概的尺寸寫了下來;跟着,她又寫下了一系列的物品名單,列成了單子——比如說白色細絨小毛巾二十條,上好的手紙十紮,玻璃花瓶十個大小均可,香皂十塊,鑲框大鏡子兩面,素色的綢緞五尺寬七尺長的要十塊,因為不知貴客到底是男還是女,索性男式女式的真絲睡袍和浴袍各四套……等等。

惠怡眉也是有些私心的。

自己屋子裏的浴室也有些簡陋,大浴盆買三個,正好東二樓放一個,自己屋子裏放一個,還有一個放到母親的房裏去……

就算她很有可能馬上就要被逼離家,但也應該好好享受這十幾天的日子。

管家怕出意外,索性拿着單子自己帶了人去縣城裏買東西去了;惠怡眉就帶着小紅繼續在東二樓轉悠。

她在東二樓走了一圈,心裏大概有數了,然後就讓小紅去母親那裏禀報一聲,說她要去庫房轉一轉。很快,惠母身邊的老媽媽就過來領着惠怡眉去了庫房。

一進小庫房,惠怡眉就睜大了眼睛。

不得不說,這幾年在惠大哥惠大嫂的經營之下,家裏确實變富裕了;這小庫房裏被各種各樣的東西給堆得滿滿當當的……

惠怡眉先去挑床上用品。

她選了一套真絲手工剌繡的杏色底喜鵲登枝的床單被套和枕頭套;一幅白紗繡蟲草蝈蝈的蚊帳;一套大紅的漆器組件,包括花瓶和大小箱匣;還有七成新的灰色的卡呢的坐墊和一些古樸的木雕裝飾什麽的。

老媽媽忙着登記造冊,并指揮着仆婦們把惠怡眉挑中的東西都捧到了東二樓去。

惠怡眉則帶着小紅去了小花園裏,挑了幾盆雅致的蘭草和結了花骨朵兒的蕙草,吩咐照管花草的仆婦,将她選中的那些花草移進漂亮又小巧的花盆裏;然後又讓仆婦去集市上買些盆栽的含苞玫瑰回來放進廚房旁邊的溫室裏去,貴客入住的時候随時需要采集新鮮花瓣的……

忙完了這一切,她索性去了母親的屋子裏歇了一會兒,直到仆婦們來報,說所有的東西都已經搬上了東二樓,只等着擺放和裝飾了。

惠怡眉又帶着小紅再一次去了東二樓。

指揮着仆婦們把該放的東西都各就各位之後,一間雅致古樸的屋子也就差不多收拾好了……只見窗下吊着漂亮的蘭草;八寶格上放着對瓶,根雕,異石等物;案上放着兩個豔麗的漆器匣子,裏頭裝着黑白兩色棋子……

小紅贊道,“原來這東二樓我也來過,可被小姐這麽一收拾……看上去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就像仙人住的屋子一樣!小姐,您把咱們的屋子也收拾收拾呗!”

惠怡眉笑了笑,沒說話。

倒不是她不願意收拾,而是沒那個心情。

這個家,對她來說,就是個籠牢。她只有分分鐘想逃出去的,哪裏還有心思收拾屋子!

雖說卧室已經收拾好了,但管家去縣城買浴缸還沒回來,所以惠怡眉只得把大浴缸的位置留了出來,又吩咐仆婦們搬張案幾進來,把鑲框鏡子的位置也留了出來,然後又在窗邊吊上了蘭草,以及在案幾上擺放好插瓶的鮮花……

只等管家把她要的東西買回來以後,這屋子也差不多收拾好了。

院子裏突然人聲鼎沸起來。

惠怡眉隐約聽到了惠四哥憤怒的說話聲音……

她心裏一緊,便什麽也顧不得了,拎着裙擺就匆匆從東二樓上跑了下去,直奔正屋。

當惠怡眉沖到母親的正屋裏時,兄嫂們或站或坐地聚集在惠母跟前,正熱烈地你一言我一語地讨論着……或許是因為惠怡眉不在,因此兄嫂們不用當面顧慮她的面子,言語間也直率坦白的多。

惠三嫂道,“娘,今天可把咱們氣壞了!您不知道……在林家,四弟妹假意去問林老太太,說有個姓白的女子找上門來,說她是子昌的妻室,還和子昌生養了兩個孩子……您猜林老太太怎麽說,她說啊……這是沒有的事!定是有人想要訛詐……她還說,子昌現在就等着我們家小妹進門呢!”

惠四嫂更是氣憤填膺,“娘!我們和林二太太說話的時候,那個外室還堂而皇之地跑過來給我們端茶遞水的!還有還有……我們走的時候,她還得意洋洋地把她那個兒子抱出來讓我們看……娘!您說說,她竟猖狂到這樣了!”

惠母沉聲說道,“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安靜些,直吵得我腦子疼……老大,林家怎麽說?”

惠大哥說道,“我和三弟四弟直接求見了林二老爺,他倒也沒否認,只是一個勁兒地說,不會讓那個姓白的女人過了明路……我問他怎麽處置那個女人,林二老爺說,那雙孩子畢竟是林家的骨肉,萬萬沒有流落在外的道理,只是這個女人嘛,可以拿錢打發了事……”

惠大哥歇了一口氣,又說道,“我們把小妹的條件一一說給林二老爺聽了,雖說林二老爺沒說什麽……但我瞅着,恐怕這事兒最終還得由着林老太太拿主意。”

惠四嫂嘟嚷了一句,“那個姓白的明明就住在林家,林老太太還跟我們打馬虎眼,說林子昌沒有外室……想也知道,她就是要包庇那個女人的了!”

惠四哥瞪了妻子一眼,低聲說道,“你不會說話就少說幾句!”

屋子裏陷入了沉寂。

惠母心中也有些惱怒。

她和林家打了一輩子的交道,深知林老太太就是個喜歡拿喬的人;但惠家早已今非昔比,林家在林子昌的事情上确實有錯,卻還妄想拿捏惠家……

惠母半天沒說話。

只是,所有的人都看到她把手裏的佛珠掐得飛快……

沉吟了半日,惠母才說道,“且再等幾日,等我做完生日再說。倘若她們一直不處置那個外室,也不遞信兒過來說要怎麽處置,那你們就對外頭說我病了,舍不得五丫出嫁,想再多留她幾年……再看看林家怎麽說。”

這一回,惠家人都非常統一的點了點頭。

倚在門口的惠怡眉終于松了一口氣。

看起來,林家那邊是魚和熊掌想要兼得了。

但方才母親的态度也表明了,在林家沒有處理好這個問題之前,那麽下個月的婚禮十有八九是辦不成的;這也就是說,在林家表态之前,起碼她是安全的。

此時,惠母已經看到了女兒,便向她招手,說道,“五丫,過來!東二樓的屋子收拾好了?”

惠怡眉朝母親走了過去,答道,“還差一點兒……不過,要等管家把東西買回來以後才能全部收拾好……”

收拾屋子?

惠大嫂有些驚詫。

惠母攬着女兒,向兒子媳婦們解釋道,“今兒早上你們才走,老二就發了加急電報過來……說明天一早就會帶個貴客過來,讓家裏給收拾屋子和派車去接……我看着時間也緊迫,就讓他們先收拾收拾……”

惠二嫂一愣,奇道,“先前沒聽他說呀!且這會子他們部裏搞司政普查,正是人仰馬翻的時候,所以才說好了不回來的。可我們後腳才踏出北平,他就急吼吼地追了來?”

惠母道,“老二是個妥當人,恐怕那貴客來頭不小……老二家的,我讓人把你的東西挪到了西二樓,這貴客啊恐怕只有老二認得,你和老二住西二樓,陪伴貴客也方便些。老三家的,你的東西都挪到了我這邊的東廂房,你們兩口子就多陪陪我吧!老大家的,我已經讓五丫去收拾了東二樓的屋子……只她是個姑娘家,又幾年沒回來過了,你再去看看東二樓還缺些什麽……”

衆人齊齊應了一聲。

惠母想了半日,又說道,“……你們這些當娘的,都約束一下孩子們,白天晚上的都別太吵鬧了……”

衆人又齊齊地應了一聲是。

然而,惠母的緊張态度卻感染了衆人,衆人忍不住開始猜測起來……

那位貴客究竟是什麽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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