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顏諾本來還只是懷疑,直到付金從昏迷中短暫清醒時吐露出的一星半點的訊息,她才勉強确定,溫澤淵是下定決心與自己撕破臉皮了。她甚至從父親嘴裏得知當年聯姻簽下的一紙契約,直到這時她才總算是大夢初醒,回想起溫澤淵前後不一的态度,還有那張子宮捐獻的協議,付顏諾幾乎是感激小魚帶着自己簽下了離婚協議。她的心早就麻木了,得知了一直想知道的真相,反而只是混混沌沌地想啊,原來是這樣,竟再也驚不起一絲漣漪了。
她對溫澤淵死心了。徹徹底底,永不回頭。
程昱最近很是郁悶,大家都很忙,就他一個人閑得無聊,秦然整天悶在辦公室,連公寓都不回了,付顏諾和小魚更是除了工作基本就是在醫院,小魚是回來睡的,但付顏諾基本看不到人影。
程昱從家裏飯桌上的閑談聽到一些風聲,又揣摩了一下身邊人最近的态度,便搖頭晃腦地踢開總裁辦公室的大門,将埋頭工作的秦工作狂從文件裏拯救了出來。
“你還工作?!”程昱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慘痛狀:“付顏諾正是需要關心的時候啊!!!”他簡直懷疑自家兄弟的高智商是聯合檢測醫生來騙人的。
“做了不該以我這個立場我這個身份做的事而已,提前了太多,失策了。”秦然冷靜道:“是我太心急了。”
程昱啞然。空氣詭異地沉默了幾分鐘後,程昱爆發出一陣大笑,他笑得差點背過氣去,被一臉慘不忍睹的秦然“請”出了辦公室。
哎呦喂,他那個高智商的無時無刻不在嘲笑傲視他人的兄弟居然吃癟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
程昱張着嘴笑得毫無形象,結果樂極生悲,被小魚撞見了,程大少爺趕緊收聲收嘴,一不小心用力過猛發出了“嗝”的一聲,結果晚飯是吃的水煮豌豆,與小魚無數的白眼。
“我只是笑得有些用力,平時不是這樣的。”程昱作一副翩翩公子态,小魚還沉浸在好友家裏發生不幸的情緒裏,覺得程昱簡直是橫看豎看都不對勁,怎麽看怎麽別扭。
“我明天要去給付顏諾送飯,她總在醫院裏吃病號餐,得給她補補。我今晚得炖湯,你把碗洗了吧。”小魚頭也不擡,擦了手就進了廚房。
程昱撐着下巴看她,一點也不在意她不客氣的語氣。程昱知道她從小就這樣,越是熟悉的人便越是不客氣,相反,她雖然不跟你客氣,但是絕對會傾盡所有的對你好。
程昱不知道她受了什麽苦,一個人在外面住着,從沒見過她的父母,他記得她明明也是世家之女,現在這樣,更像是與家裏人斷了關系。
程昱洗了碗,看她在廚房裏忙來忙去,嬌小的女孩子天生一張乖巧娃娃臉,性格卻是活潑,嘴皮子也利索,總是嗆得人喘不上氣來。小砂鍋裏慢慢散發出濃郁的香味,在這溫暖彌漫着飯菜香的廚房裏,程昱竟有些恍然。
他仿佛回到了年少時。樟樹還郁郁蔥蔥的時節,小小的少年與少女拉着手,蟬鳴猶如陣雨,相鄰的家門,黃昏時的告別與清晨的問候,年少時總以為是一輩子。
也許正因為年紀小,不明白人生漫長,總會有些不可抗力的因素,可那個時候一心一意相信着的心,長大後卻不再會有了。
應該不會再有了,是成年人了。程昱模模糊糊地看着俞小魚忙碌的背影,暖氣烘得他頭腦有些發熱,明明應該是不會再有了,可他還是……還是想嘗試着去相信。
畢竟他們在不知不覺中一起克服了那麽多不可抗力的因素,又一次相遇了。
付顏諾最近工作很拼命,秦然發現了,程昱也跟他說過很多次了,說這樣不行遲早會累壞的。秦然也明白,可他既不是愛人,也不是友人,總不能作為老板不讓員工加班吧。
秦然沒辦法,付顏諾加班,他便也加班,付顏諾不加班,他便加緊看她的設計圖,絞盡腦汁想辦法,從而不留痕跡地在後續幾天提出些什麽,好讓付顏諾擁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免得多走彎路多熬夜。
程昱這天加完班出了公司寫字樓,路燈也亮起來很久了。他站在樓下,突然回過頭看着一片漆黑的寫字樓,僅僅有兩個窗口亮着燈光,一個員工辦公室一個總裁辦公室,猶如在風雨飄搖的黑夜中相依偎似的,沉默而堅定。
陪伴的意義是什麽呢?是一刻也不離開?還是就像這樣,是不曾說出口的溫柔?
程昱看着那兩個小小的,橘黃色的窗口,微微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