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清然自認心冷,這是一個身居高位者天生或者必須的條件。他冷靜自持,凡事講究個前後,他也談過戀愛,只不過那任女朋友最後是哭着同他分手的。
她說,池清然,你根本不愛我,你愛的永遠都是你自己。你跟你自己談去吧,分手!我永遠不想再見到你!!!
多可笑啊,池清然想,是你來告白我同意的,你說什麽我便做了,這不是戀愛嗎?可他也承認,他愛自己超過別人,因為沒有人能讓他珍視重過自己。
許多人身在局中反而會告訴前來勸解的人,不用勸我,也不用說我會怎樣怎樣,因為你沒有經歷過。
池清然便是這麽對程昱說的。他說,人尚有生死,愛情怎麽會突破生死大關?我經歷過了,也依然堅持我原本的觀點。
池清然看見付顏諾的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錯了。他說出的那些話,從根本上就是錯的,他并沒有經歷過,因為那從來都不是愛情。
那個小小的,溫溫柔柔的猶如櫻花一樣的女孩子,笑起來與她小小的身體相反,綻放出龐大的活力與光彩。粉白的花瓣落在她烏沉沉的發間,她執着畫筆,同身旁的女伴玩鬧。池清然覺得自己也恍如那片輕巧的花瓣,被風吹向她,輕輕地碰上那白皙的臉龐,偷觑她明眸皓齒,不忍離開。
池清然見過很多或漂亮或氣質出衆的佳人。但這一刻,他聽見了心髒跳動的聲音,血液歡快地汩汩而過,舌尖微微發苦。
是初戀的味道。
他想過去追逐,想過去親近。但礙于身份,并不想驚擾到他,他想再等等吧,卻等來了家族的召喚,出了國再回來,卻聽見旁人以幸災樂禍的口氣談起那樁玩笑一樣的聯姻,與女主人公的不幸。
自己心中的珍寶,卻在旁人那裏棄之如履,池清然憤怒了。
他需要一步一步來,慢慢地折磨那些對她不公的人。一步一步來将人圈起來,只屬于他。
但一切的冷靜自持在重新看見付顏諾時,便都崩塌了。那個笑起來燦若春花的女孩子再也沒有了當年驚鴻一瞥的神采,眉宇間盡是揮之不去的絕望與壓抑。池清然後悔了。
他很強大。強大到許多世家恨不得聯手鏟除了他。但他的的确确是個膽小鬼,如果當時,如果當時他能上前去,如果當時他能抛開分析去追尋,或許一切都不會這麽糟糕。
不能慢了。池清然想将真正的自己剖開來,放在她面前。
付顏諾洗完了澡,打開房門發現小魚端着一張嚴肅的小臉坐在她的床上。
“小魚,怎麽不回去睡覺啊?剛剛你還嚷着困呢。”
“諾諾,你老實告訴我,”小魚繃着臉色道:“你還因為溫混蛋傷心哪?”
付顏諾驚訝道:“沒有啊,小魚你怎麽突然提起這個?”
小魚松了一口氣,立馬歪在了床上懶散道:“哎呦吓死我了,別以為你遮掩着我沒看見,我是誰啊我能猜不到你心情哪裏不對麽,還以為是元音說的話刺激到你了呢……”一番話說得付顏諾哭笑不得,也知道好友擔心,便解釋自己下午走路有些多,不過是累了,睡一覺便好了。
“呸,我才不信你鬼話,不過你要是想不開,我随時等你來說啊。”小魚懷疑地看了她一眼,不情不願地被付顏諾推出房間,磨蹭着進了自己的卧室。
付顏諾倒是真的累了,也懶得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幹脆囫囵一扔,倒頭便睡了。
睡到半夜有些口渴,付顏諾便披了外套去廚房倒水喝。路過秦然的書房,發現燈還亮着,溫暖的橘黃色從門縫洩露出來,付顏諾猶豫了一下,還是準備離開。
正準備回去時,門鎖輕輕響了一聲,付顏諾吓了一跳,因為晚間的事正走着不知所措,秦然推門而出,看見她時也吃了一驚,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秦然先開了口。他看了看付顏諾手中的水杯,善解人意道:“不要喝太多,當心明早浮腫。”
語畢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便想去廚房找點宵夜吃。付顏諾卻跟了上來,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只是看見池清然那樣疲憊,心裏竟有些想為他做點什麽。她輕輕說道:“廚房還有些糯米圓子,你休息一會兒我來煮吧。”說完又匆匆添了一句,像是怕他拒絕,她小心翼翼說道:“為了感謝你上次的姜湯。”
秦然失笑,自然不拒絕。付顏諾松了一口氣,想秦然那麽溫柔體貼,連一件小事都為了讓自己不尴尬而處理得當,不由得更添一分信賴感。
糯米圓子在鍋裏浮了起來,付顏諾盛在碗裏,正猶豫加不加糖時卻聽見背後傳來秦然的聲音,他說道:“加些糖吧。”回頭見他倚在門框邊,見她驚奇的樣子緩緩挑眉:“怎麽,我不能喜歡甜食嗎?”
付顏諾差一點就臉紅了。她趕緊加了糖,看他心滿意足地捧着碗出去,怎麽都會想到自家要到糖吃的小侄子。挺可愛。
“我一直喜歡吃甜,至于旁人所說的将來吃不了苦的這種話,呵。”秦然與付顏諾相對着坐在沙發上,語調平緩地講着一些零碎的話。他說:“不要被既定的規則束縛住了,跳出去并活用,才能看見新世界。雖然新世界不怎麽美好,但是屬于自己的,挺好。”
付顏諾沒有說話,她直覺這番話意味深長,卻包藏着關心。她想也許是自己多日的嘆氣露了陷,避開了小魚與同事,卻忘記還有一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