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來,與盧氏宇來往的書信她都未曾銷毀,一時拓本滿天下飛,但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大事,唯一掀起軒然大波的還是,有謠言散出,那時震動明國的災民遇難事件都與盧氏宇有脫不開的關系,便是他在粥棚以及難民居做了手腳再嫁禍給了三皇子……
還有傳言盧氏宇有龍陽之好,要不何至于成親多年,還無子嗣?
這兩種謠言一出,經有心人渲染,迅速擴散,明國人心漸漸渙散,紛紛都在猜測其中的真實性,而盧氏宇分身乏術,不得不将追殺木子的殺手盡數撤回。
他本就剛剛繼位,根基不穩,不得不将重心放在安穩人心,穩定時局上,他知道先前散布的那些拓本,是木子給他的一個下馬威,是在給他傳遞一個訊息,告訴自己,她手上一直握有他把柄的實證,有憑有據,可以讓他無從抵賴。
而後散下的那兩則謠言看似無憑無據,實則一針見血抓住了他的死穴,這是對他的一個警告,警醒他若在對她這般趕盡殺絕,那就休怪她将與他這些年一起暗地裏做的那些勾當捅出落實!與他魚死網破!
也或許這是木子在虛張聲勢,她根本就沒有實證!
只是盧氏宇不敢,他不敢拿自己的前程與木子賭!畢竟,事到如今,謠言只是謠言,還有辦法壓得住,若是有親筆書信或者其他物件為實證,他便再無回轉的餘地了!
冰兒自回府後再未理過老樹,每日他倆在府內碰見,疏離得比陌生人還不如,就是對着府內服侍的下人,冰兒還是一臉和善,唯獨見着老樹,就是一副愛搭不理的模樣。
可凡事也有例外,若是知道瑾淩召老樹進宮,冰兒會去廚房炖上一蠱湯或是一小碟自己做的點心,提着一個刻着桃花的小食盒,跟着老樹一起進宮。
他們在書房裏議事時,她就提着食盒站在樹下等着,天氣冷時,心裏滿是怎麽才能讓湯不涼,天氣熱時,心裏滿是怎麽才能讓點心不變味……
老樹吃着女兒親手做的吃食,看着坐在一旁享受着冰兒忙前忙後待遇的瑾淩,搖頭苦笑不已,沒想到還是沾了這臭小子的光!
如今冰兒算來年歲已有二十好幾,已經是老姑娘了,老樹便動了為他擇婿的心思,憑他今日在陌國的地位,他與瑾淩的感情,就是王孫貴族,冰兒只要喜歡,也沒有配不上的!
只是委婉跟冰兒提過之後,冰兒斷斷不肯,她說,她已有了意中人!
老樹也年輕過,也兩情相悅過,自然知道冰兒說的是誰。
冰兒在望着瑾淩時,眼睛都在泛着漣漪,像是在看着一位舉世無雙的大英雄,又是傾慕又是小心翼翼……
論人品相貌,地位才華,世間難有比瑾淩更出色的了!可他,或許是一位好君主,可絕不是一位好夫婿!且不論他的三宮六院,就是一位柏秣,就不是好相與的,他雖在前朝,可也聽過周貴人暴斃之事,這等殺人不見血,爾虞我詐的後宮,老樹實在不想冰兒參與進去。
是以,一向對冰兒百依百順的老樹在為她擇婿一事上有着莫名的堅持。
豈料,冰兒比他更犟,她将自己關在房裏以絕食來脅迫老樹妥協。
老樹氣急,一腳把門踢開,見冰兒倚在床上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又不忍再苛責半句,無奈地勸解道:“冰兒,父親知道你對瑾淩的心意,可他實在不是你的良人哪!你根本都不了解他,看不清他在想什麽!”
他一時着急,直接稱呼起瑾淩的名諱,瑾淩雖是他一手□□出來的,且不論他看不清他心中所想,就是李坡李丞相,怕也是對他忌諱頗深。
冰兒見老樹将她女兒家的心思點破,俏臉紅得滴血,強撐着臉面,犟着脖子道:“你既然知道我的心思,為何還要違背我的意願為我選一個我不喜歡的夫君?”
老樹摸着冰兒的頭道:“孩子,你還年輕只想着風花雪月,父親總不會害你!你找個能一心一意待你,平安喜樂地過這一生,看着你生兒育女,子孫滿堂,這樣去到九泉之下,我對你的娘也有個交待!”
一個同床異夢的枕邊人,世上沒有比這更可怕的事了!他是看着瑾淩長大的,唯一見到他動過真情的便是木子了,那時在羽國,木子高高在上,就像是他的信仰他的光一般,他總是在追逐,為了她赤手空拳地拼搏,為了她以身犯險,為着她想過放棄至親之仇,為着她月下醉酒舞劍……
瑾淩最愛的是木子,可木子的結果如何?殺母滅國,瑾淩幹起來毫不手軟,這種結果雖然瑾淩別無選擇,也是老樹喜聞樂見的,可是如今他作為一個父親角度來看,他實在不想讓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心機城府深不可測的人!
可奈何,陷入愛情的女人不僅犟,智商還為零,冰兒搖着頭淚如雨下道:“你抛下我和娘十幾年了,沒有管過我一天,現在誰要你來操心我的事?”
老樹一急,脫口道:“當年便是為着瑾淩我才離開你們娘倆……”
冰兒一驚,她從未聽老樹說起過有關他失蹤這些年的事,沒想到竟與瑾淩有莫大的關系,立時,她腦海中浮現一個荒唐的想法,若是……若是老樹出面向瑾淩提議,留自己呆在他的身邊,瑾淩必會應允!
這次老樹急于将她嫁出去這事,讓她不得不想自己的未來,一想到未來與自己攜手一生的人只是一位碌碌之輩,不是瑾淩,她便覺得心似火在烤,心揪得難受,這時她顧不得小女子的矜持,“父親,你替我向皇上說情,就讓我留在他身邊伺候吧!就是做一個端茶倒水的丫鬟我也願意”只要能時時刻刻地見着他就心滿意足了!
老樹沒想到冰兒叫自己第一聲父親竟是為這,他怔愣着向後退了幾步,看着執拗的冰兒,最終無力地癱在靠椅上,他怎麽都想不明白,平日裏溫婉恭順的女兒,對瑾淩有着一種近乎瘋狂的執念,不光守着二十好幾還不願出閣,就是一向傳統自矜的她 ,竟為着瑾淩連女兒家的矜持都不顧了,滿腦子都是與瑾淩的厮守,瓜田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