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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天生嫉惡如仇,只是看不過好姐妹被欺負到這步田地也不吭聲。

幽蘭若轉身的剎那,陸情軒亦收回視線。但緊接上前為自家妹子的莽撞致歉的姚少将軍說了什麽,陸情軒一個字沒聽進去。

畏懼陸情軒的威勢,衆人不敢太過明顯的指指點點,但那一道道目光要承接住也需要不淺的修行。所幸一幹當事者修行數年,誰也不是好看的花架子。

姚晚餘致歉的語氣謙恭而不卑微,态度柔和而不軟弱,句句放在要點,不惹人輕視也不惹人反感,但是他等了半晌,也沒等到陸情軒吱個聲,不禁擡眸瞟了一眼,陸情軒面沉如水,倒是一旁的莫讓笑得開懷。

幽蘭若并不擔心陸情軒會為難姚晚餘,畢竟,姚家兄妹為她讨公道,理虧的是陸情軒,再權勢滔天,也不能随意把別人不當回事。

但是剛走出十丈遠,迎面而來的女子嚴嚴實實的堵住了去路。幽蘭若暗嘆,真是好多人好多是非好想回家睡覺!

“素聞二郡主排場大,跟在身側的仆從長裙曳下,能掃幹淨幾層落葉,今日一見,果然名副其實。不過,也不能擋了別人的道啊!”姚晚宜輕嗤一聲,目光掠過排成排的衆女子,“麻煩讓個道。”

二郡主,列王府嫡次女,低調深沉的外姓第一王府養出的一朵奇葩,行事高調張揚,偏行出來的都是惹人嗤笑的荒唐滑稽類事,人稱二郡主。

她身旁跟着的不全是王府仆從,還有另外幾個世家貴女,聽見姚晚宜如此羞辱,她們臉色當即變了變。但二郡主未開口,她們也不敢置喙,當即滿目期待的看向二郡主。

在一衆期待中,二郡主緩緩開口了:“呵,姚小姐覺得我們擋了你的道,我也覺得你們擋了我的道呢,怎麽沒人教你們禮儀遇到貴人要退到一旁?果然是低賤婢子生出的賤種,不懂禮數!”

前邊一句話是看着姚晚宜說的,後邊一句話卻是看着幽蘭若說的。

姚晚宜聽見前一句話還不以為意,聽到後一句話,不禁勃然大怒,擡手就要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府郡主,幽蘭若死死的拉住她的手,瞥了一眼一旁的宛鈞,示意趕緊拉人,宛鈞立即上前抱住姚晚宜另一只胳膊。

幽蘭若回身,擡眸,眸光很淡,聲音更淡得如雲如霧,她輕笑着說道:“郡主何須穢語?既然兩位貴人都覺得道路不夠寬,蘭若願意進言陛下加寬禦花園的花道。不知意下如何?”

被清淡悠遠的目光瞟過,二郡主神色一愣,待反應過來随即大怒,一邊擡手一個巴掌向幽蘭若揮去,一邊道:“流着下賤婢子的血,也敢來教訓我!”

素手揮得迅猛,力度可謂不小。姚晚宜看得大急,她一只手被幽蘭若抱住,一只手被宛鈞抱住,根本阻攔不及,而幽蘭若雙手抱着她,抽不出手去格擋。

眼見着纖細白皙的素手要落在如花似玉的臉上,數道驚呼聲響起。幽蘭若甚至感覺到那只手帶起的風擦過了耳際,但是沒有感覺到落在臉上的巴掌。那只手在她臉龐一尺距離處卡主。

幽蘭若側着的身子再往後側幾個度,便看清了一只更為白皙修長的手截住了二郡主揮過來的小手。這只手只用了三個指頭,捏住二郡主的手腕,她便再不能移動一份。

幽蘭若眨眼,這不是修禹的手,這是個男人的手。

“呀,軒世子!”人群中立即有人驚呼。

“軒世子這是英雄救美嗎?”疑問聲起。

“英雄沒得說,美有待商榷。”有人不屑。

“嗯,我也覺得這位幽三小姐太過其貌不揚了些。”有人附和。

“或許軒世子只是為面子上過得去吧,二郡主太不知進退了些,當着軒世子的面……”有人揣測。

幽蘭若低頭,開始後悔今天穿得這麽土。

而姚晚宜眯了眯眼,若不是一直注意動向,陸情軒能這麽及時?她剛才叫嚣半天,他也沒甩她一下,會為了顏面這種東西護着幽蘭若嗎?

“咯吱!”

一聲清脆的骨裂聲傳出,衆人議論瞬間停止,瞠目結舌的盯着發出聲響的聲源。

一時禦花園靜寂的可怕。但随即,爆發出一聲凄厲的哭喊,“啊!”這個音調拉得很高很長,是二郡主的。

骨裂聲就在幽蘭若耳際,她聽得特別清晰,心中剎那而過的是怡情劍差點要了端木晴性命的那一幕。

陸情軒是在護短,此護非彼護,幽蘭若心底有幾分不是滋味。她回頭看了眼陸情軒,俯首一禮,算是謝過,回身拉着姚晚宜再次離開。

擋在前頭的女子露出驚恐的目光,驚慌失措的後退,立即騰出一條道容二人離開。姚晚宜猶自往後回頭看,幽蘭若臉色不好的扯着她離開。

走了幾步,幽蘭若忽然發覺不太對勁,回身一瞧,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對着呆在原地看的癡傻的修禹危險的眯了眯眼,口中甚是親切的招呼道:“修禹,走啦。”

聞言,姚晚宜亦注意到呆愣的修禹,眸中露出不悅。

而神游天外的修禹,感受到兩道不善的目光,頓時拉回神智。

天知道她剛才發現了什麽秘密!

當初城外蘆蕩裏,她與陸情軒有一面之緣。剛才她第一眼看見這王袍玉帶的尊貴世子覺得眼熟,一直在回想是在哪裏見過,一直到二郡主的腕骨碎裂聲傳出,她突然想到是在哪裏見過這位世子。

當初的蘆蕩遮掩,她走過去才發現長身玉立的公子竟然一條腿打了繃帶,似乎受了傷,微驚之下,公子已經離開。

而,那位公子……竟然是軒世子……當初的偶遇真的是巧合?

修禹快步走到幽蘭若身側,扶住她向青華殿的方向奔去。太危險了,她的職業太沒有保障了,回去得和小姐申請職位調換。

而修禹胸口猶如擂鼓的心跳還未平複,一聲極細極低的調笑再次讓她心跳的頻率提高幾個數。

這句話是宛鈞說出的,她笑道:“修禹姐姐這是相中未來姑爺了,這回可以高枕無憂的預備着當媵妾了。”

聲音極細極低,但足夠該聽見和不該聽見的人都聽到。幽蘭若額頭浸出一顆冷汗,不敢回頭去看陸情軒的臉色。誠然她敢拿瑕非開玩笑,但也不敢去招惹陸情軒的怒氣。

而修禹只感覺這丫頭今天是真傻還是裝傻?必須撺掇姚小姐拷問拷問這個丫鬟是不是哪裏出來的奸細。

一行四人疾步出了禦花園,幽蘭若和修禹忍不住舒了一口氣。

但随即,幽蘭若腳步放緩,笑了。

姚晚宜側眸正瞧見幽蘭若華燦的淺笑,這與之前的笑靥如花時夾了冷意的笑不同,此時,她是發自內心的真誠的開懷的暢意的笑,雖然極淺,但極耀目。姚晚宜不禁愣了愣。

“幽三小姐,我可以向你請教一個問題嗎?剛才我以為你縱然不會當面甩一個耳光過去,也會說幾句重話吧,但你連看都沒多看一眼,”姚晚宜眸光微傾,盯着幽蘭若的俏臉,不放過一絲表情,“你這麽個形狀,我不得不懷疑你被世子的風華所攝,還是被感動,又活了心思?”

幽蘭若一愣,她想說她的心思從沒死過。

但姚晚宜緊接着又道:“他風姿卓然,風華蓋世,但也是他的,不是你的,別忘了他抛棄過你,而護你,本來就是他應該的!若不是他,你何須受這些淩辱?警告你,別丢女人的臉!否則,別說是我朋友。”

幽蘭若嘴角一抽,不禁尋思,是她再尋一個閨蜜更容易,還是姚晚宜再尋一個閨蜜更容易?

其實姚晚宜的觀點她不甚贊同,陸情軒抛棄過她,但不欠她什麽。除了方式欠妥外,他對她仁至義盡。

私心裏,甚至覺得仁義過了頭。

至于她對陸情軒的心思,或者陸玉的心思,那一瞬間,她已經做出了決定,也許他們真是得神眷顧的愛侶。

------題外話------

今天晚上還有一更

、【74】他的抉擇

“晚宜,我聽說你們府裏最近來了個新廚子,手藝不錯,讓你的食欲也漲了一大截,不如借我幾天,”幽蘭若不欲和姚晚宜糾結這個問題,顧左右而言他,“我那幾個妹妹,真是太瘦了,搞得好像我們幽相府多拮據似的。還刻薄姑娘飲食?”

姚晚宜被她三百六十度的話題轉換轉得有點懵,須臾想起她剛才出場時那一句話,臉色變了變,她借口去恭房,她說她叫嚷肚子餓……

“蘭若,你真是越來越壞了,不知跟随學的!”姚晚宜真心氣怒。

幽蘭若暗笑一聲,腳步加快,再過一個宮殿,就是青華殿了。

抵達青華殿,已經有一半賓客落座。幽蘭若與姚晚宜一出場,立即吸引了不少探究的目光。

兩人都是大風大浪裏走出來的,這點小場面當然是不懼,姚晚宜淡淡掃了一眼,“你那幾位妹妹都入座了,你必定要坐那處的,真是可恨姚府的席位和幽相府的隔得這麽遠,皇後娘娘越來越老糊塗了!”

幽蘭若失笑,皇後娘娘才不老糊塗,前三排是四大勢力極其黨屬,後面依次按官位品階排位,分明得很。

“姚夫人也已經來了,一雙兒女都不在身邊,定然是擔心的,你趕緊過去吧。我也去幽相府的席位了。”幽蘭若指了指姚府席位上神情焦灼的姚夫人,想必她聽說了禦花園愛女單挑安王府世子的事兒正着急呢。

姚晚宜點點頭,心中一閃而過愧疚之情,不該讓母親擔心的。

幽蘭若有些恍惚,有母親真好啊!

沒有躲閃隐藏,幽蘭若大大方方走到幽相府的席位坐下。其實也躲藏不了,這麽多雙眼睛呢!

剛坐下,幽夫人的問候頓時響起,“蘭若,出門的時候你說回房取件要緊的物什,一個人落單,可叫我心急,聽說你進了宮門方才落下的一顆心,聽見你去逛禦花園了又叫我不安。現在好好坐着,可別亂跑了。”

“母親擔心了。”幽蘭若淡淡一禮,顯然幽夫人也知道了禦花園陸情軒相護的一幕了。

輕嘆一聲,她和幽夫人素來親近不起來。這個女人對她的态度随着幽瑜的心思時好時壞,但幽瑜的心思她不是時時都能猜準,好在也沒給她找太多麻煩,幽蘭若暗嘆一聲,也許是智商不足吧。

這邊幽夫人見幽蘭若不冷不熱,素知她的性子如此,也不在理會,好歹她的關切已經表過了不是?轉過頭與愛女絮絮叨叨另起一個話題,開始興致勃勃的閑聊起來。

幽蘭若瞥了眼,想着俗話說有其母必有其女,惜若妹妹能比她母親強得幾分?她真能擔負得起父親的厚望?

“蘭若姐姐,為什麽我們這裏沒有那種金黃色的糕點呢?”一道稚氣的童聲響起。

是幽蘭若的的庶妹,幽瑜的第六個女兒。年齡尚幼,童心未泯,眼中閃爍着好奇。她其實不是貪嘴,只是不解。

幽蘭若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是前三排特供的一碟點心,收回視線看了眼身旁的妹子,幽蘭若挑了挑眉,小丫頭剛才聲音壓得很低,似是怕人聽見,她俯身對妹子道:“很好看的點心,想吃嗎?”

小丫頭下意識的點頭,然後立即又更快的搖頭。

幽蘭若輕笑,“不過姐姐想吃呢!”

起身,果然揮手招來一個宮女,小丫頭聽見姐姐對宮女吩咐道:“我家妹子想吃金桂芙蓉糕,去端兩碟過來。”

小丫頭立即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盯着幽蘭若,旋即回頭,正對上幽夫人看過來的目光,小眼睛裏立刻蓄滿淚水,眼看要江河決堤。拼命的展現一幅委屈神色,表示自己的無辜,無聲的表達自己沒有饞嘴要吃糕點。

但沒有人在意小丫頭的委屈。

幽夫人的臉色有些難堪,而宮女的臉色更加難堪。

金桂芙蓉糕是皇後娘娘親自收集菊花,桂花,芙蓉花三種花的花蕊研制出的新式糕點,本想讨聖上歡心,誰知聖上不知哪裏聽了句“獨樂了不如衆樂樂”,吩咐讓群臣共享。

但現下不是菊花桂花芙蓉花的花季,庫存有限,哪裏能做出許多來,只能王侯并一品公卿一席一碟,幽相府這個挂着虛名的相國家是沒有的。如今這位幽三小姐張口就是兩碟,宮女去哪兒給她變兩碟出來?

忖度着要拒絕,但是宮女想到二郡主那碎成一片一片的腕骨,她腳下發顫。

“雲若,前些天才病了一場,怎麽能貪嘴呢!那金桂芙蓉糕是寒涼之物,吃進肚裏少不得又得病一場。”幽夫人現在才将視線放在小丫頭身上,開口假意斥道。

宮女頓時覺得幽夫人真是菩薩心腸,體貼衆生疾苦,總在世人需要的時候及時現身。

“哦,”幽蘭若端過一杯茶,抿了一口,“這個我竟不知,六妹妹,姐姐真是失職了。”旋即,轉頭看向那名宮女,抱歉的笑了笑,“那就再打包一碟我帶回去,等過幾日我妹妹身體大好了再嘗嘗鮮。”

幽夫人臉色頓時發青,看着幽蘭若呵斥不敢,訓斥不敢,連重一點的責備之語都說不出一句。

而宮女,看向幽蘭若的目光只能用驚恐來形容。雖然幽三小姐在笑,但她感覺渾身發冷,不等幽蘭若再言,她立即轉身拔腿便跑。

幽蘭若并未刻意壓低聲音,遠處的人聽不見,但近處的鄰着的幾桌可是一個勁兒的往這邊瞟,很快,近處的這幾席會宣揚得全宴皆知。沒錯,她是故意的。

一盞茶飲盡,金桂芙蓉糕并沒有上來,全宴的人目光時不時的瞟過來。幽蘭若眉間隐隐現出不耐。立即,一直注意這邊動向的一個小宮女跑過來行禮告罪:“幽三小姐請恕罪,金桂芙蓉糕禦膳房正在趕制,尚食監大人已經過去催促,請幽三小姐耐心等待。”

幽蘭若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道:“好,我等着,希望能在我醒來後品嘗到皇後娘娘親自研制出的新式糕點。”

說着,不客氣的支着胳膊開始打盹。

宮女嘴角抽搐,敢這麽挑釁皇後娘娘的這天下沒幾個人,挑釁成功的幽小姐可算是第二個。不知是福是禍。

幽蘭若再次睜開眼,不是聞着金桂芙蓉糕的香氣醒來的。只是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雖然隔得老遠,但叫她心安。她遙遙望去,陸情軒在安王府的席位落座,旁邊坐着莫大少。

安王府人丁不興,子嗣就兩位,一個嫡出的陸情軒,一個庶出的六歲庶子,幽蘭若了解的不多,但見偌大的席位上就兩個少年,一個孩童。有些,清冷。

視線在陸情軒身側的空位上凝了凝,那個位子,她會去溫暖。

察覺到幽蘭若的目光,陸情軒眸光動了動,須臾,視線轉過來,但只是一瞬,又移開去。

幽蘭若暗嘆一聲,他們的情路,究竟要多坎坷?上天賜下一段姻緣,果然不是誰都接得起的。好在,她幽蘭若敢接,且不屑跟随降臨的苦難。

身前擺了三碟金桂芙蓉糕,幽蘭若嘴角動了動,真把她當成豬來養了?

撚起一小塊糕點放進嘴裏,幽蘭若開始認真的品起美食來。不少打量的目光又瞟了過來,她以巋然不動穩如泰山的姿勢應對,橫豎目光嘛,還能殺人?

但吞口水的聲音是怎麽回事?

幽蘭若轉身,便看見雲若小丫頭目光灼灼的盯着金桂芙蓉糕。暗笑一聲,幽蘭若更加悠閑自得的吃起糕點來,但全沒有要與同桌姐妹分享的意思。吃完一碟又一碟,最後一碟只剩下三塊,幽蘭若對幽雲若招招手,小丫頭立即跑過來乖巧站立。

“現在告訴姐姐,想吃嗎?”幽蘭若用看好兒童的目光循循善誘道。

雲若小丫頭點點頭,看姐姐不信,又點點頭。

幽蘭若好笑的看着自家妹子,“想吃就是想吃,沒必要撒謊。有能力吃到,就去吃,沒有能力吃到,也無需執念。知道嗎?雲若。”話落,将剩下的糕點遞給小丫頭。

這番話似是對雲若說的,又是對別人說的。幽惜若看向一對姊妹的目光若有所思。

金桂芙蓉糕是否美味在座的賓客無人在意,但這是一個身份的象征,幽蘭若此舉挑釁的可不只皇後,她想吃的東西,不計後果也要吃進嘴裏,有幾人敢這麽膽大妄為?今日之後,幽三小姐供人非議又多一樁。

幽惜若發現,這個素來蒙了一層雲霧的姐姐,此時更讓她看不透。

“哼,也不怕撐着!”遠處,有個聲音冷哼一聲。

他身側的幼弟剛摸到糕點的小手立即縮回去,心底比幽雲若更委屈,他今天什麽也沒吃,餓得不行撚塊糕點吃,哪裏有撐着一說?但是長兄語氣不善,他不敢違逆。

陸情軒瞥了眼小動作的幼弟,又是一聲冷哼,眼看着壽宴是沒法再待了,好在提前去與伯父禀明過,現在離席也不是大事。

但是旋即,鄰座的席面上響起的對話吸引了他。陸情軒站起的身子,再次坐下。

鄰座的,是婁将軍府的人。三名年老的夫人,兩名年輕的夫人,各自撿了家長裏短的話題聊起來,婁夫人本來懶懶的笑看的不說話,但眼鋒一直在宴會各處瞟。瞟見幽蘭若将金桂芙蓉糕遞給妹子時,不禁拉了兒子低聲攀談起來。

“這位幽三小姐倒是個有趣的人!”別看婁夫人名聲不好,眼光可高着,能得她一聲贊,必有她所認可處。

婁曉夜懶懶的一瞥,不禁嗤笑了一聲,“娘最近太無聊了?”一個土得掉渣的姑娘也能吸引她的目光!

“呵呵,曉夜,看女人,不能這麽淺薄。”婁夫人似真似假的責備。

“哦?願聞其詳。”婁曉夜坐直了身子,似乎來了興致,再瞥了眼幽家席面處,腦中閃過一絲不對勁,但又不知哪裏不對。

“這位幽三小姐,心思玲珑着呢!”婁夫人興致勃勃的開始長篇大論起來,“你瞧,她公然索要金桂芙蓉糕雖不合禮制,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且旁若無人的大快朵頤。撇開幽三小姐對美食的鑒賞力不論,她這番舉動,單憑一個閨閣千金做出肯定是愚蠢的,但她之前與安王府有牽扯,是不是可以揣測她想試探安王府的态度?”

婁曉夜眼皮輕擡,再次投過去一瞥,吐出四個字:“勇氣可嘉。”智商待定!

婁夫人一個暴栗彈過來,沒好氣道:“你呀,就眼睛裏就只有那個秦無雙!”

“嘶!”婁曉夜吃痛,不滿的叫道:“我就喜歡無雙,非她不娶!”

婁夫人一噎,看着兒子無語半晌,旋即,幽深的笑了,一本正經的語氣問道:“曉夜,我覺得這個幽三小姐娶回家中應該會很有意思,你不放考慮考慮。”又感嘆一聲,“雖然要娶她有些困難,但總比娶秦無雙容易。”

婁曉夜坐着的身子差點栽倒在地,下意識的往後一瞥,頓時撞上三丈外射過來的一道冰寒目光。婁曉夜只感脊背發涼,心底大呼,娘嘞,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娘,我可是您生的,您就我這麽一個兒子。”挂了可沒人給你送終了!婁曉夜幾乎是顫抖着說出一句話來。

婁夫人閑閑的瞥了眼神色不善的軒世子,“男婚女嫁雖為人之大倫,也要講究心甘情願,這心不甘情不願終難免成為一對怨偶。軒世子退婚,想是看不上這位幽三小姐,遇着別人能瞧得上的,難道還冒犯了他不成?”

婁曉夜立即繳械狀立誓道:“除了無雙,我娶誰都會成為怨偶,娘,打住您的心思,求您!”

婁夫人咬牙,看着狗腿的兒子一陣氣悶,桌下無人處忍不住又踹了他幾腳。婁曉夜無聲的受着,心想身後那道淩厲如刀的目光趕緊撤啊撤。

陸情軒是被氣着了,他身側的莫讓感覺尤為深刻。

“無知婦人,無須動怒,無須動怒。”莫讓一邊安慰着,一邊遞過一杯茶來。

“她的名聲真這麽差嗎?”差到婁夫人也敢打主意?陸情軒眼睛危險的眯了眯。

莫讓幹咳一聲,不太自然道:“女子的聲名,本就脆弱,待你将她娶回後,自然無人再敢議論她。”

“哦?”一個字,似疑問又似驚訝。

響在莫讓耳側,頓時如旱中雲雷,平地而起,氣勢驚天。

莫讓扭轉目光,艱難的露出一個比哭還好看的笑,對上陸情軒涼寒的目光。

“你是何時知道的?”陸情軒低沉的聲音分明帶着些許落寞,莫讓只覺得其中滔天怒氣似要席卷天地。

嗫嚅半天,堂堂七尺男兒卻沒吐出一句像樣的話來。莫讓深感伴君如伴虎,是否應該轉個職業?

這邊幽蘭若自然不曉得莫讓竟然和修禹起了同樣的心思。也不曉得自個兒已經被人惦記成媳婦了。

此刻,幽蘭若臉色也有些沉。她向店外望了眼,日影漸正,離午時還有兩刻鐘,宴席馬上就要開了。

而陸情軒穩坐如山,一點要離開的意思也沒有。她早已備下數條脫身的說辭,但是陸情軒留在這裏,她去續香閣等誰送聘禮?這場壽宴她不喜,續香閣白等她更不喜。

低頭苦笑一聲,陸情軒從進入青華殿,除了兩人目光交彙的那一瞬,就沒正眼看過她。他果真還是這麽絕情嗎?

“小姐,您沒事吧?”

身側修禹擔憂的聲音響起,幽蘭若方驚覺,袖中拳頭握得太用力,帶動着衣袖“唰唰”的震動。

“我沒事,”幽蘭若笑着安撫修禹,微微思索一瞬,突然起身對幽夫人尴尬一笑,愧疚狀道:“母親,剛才進食略急,此時腹中微感不适,可否……”說着,紅了眼眶。

幽夫人一怔,還未開席就離去固然不禮貌,但是留下更是丢人了。眼看着周圍竊笑聲已經傳開,幽夫人額頭太陽血隐隐傳來灼痛。

略一權衡,幽夫人即作出決定,先關切了幾句,又愛憐的責備幾句,随即命下人好身伺候回府。

修禹站在一旁,腦中驚雷一個響個不停,脫身的理由她能想出十個,絲毫不懷疑小姐能想出一百個,為什麽選擇最丢人現眼的一個!

層層賓客層層哄笑,一排一排傳将開去,很快,整個宴席的人都曉得幽三小姐因為貪嘴吃壞肚子的糗事兒,一道道探究的目光不住的往這邊瞟。

修禹頭皮發麻,相爺不敢對小姐發難,少不得又要把她拉去敲打一番。其實她不怕被拉去訓話,但是聽着愚蠢的訓詞,她不能忍受而已。想到她攤上這麽個小姐沒天理,小姐攤上這麽個父親更沒天理,修禹一瞬間平衡了。

拉着幽蘭若虎虎生風的朝着殿外行去。

瞧着頭也不回離去的主仆兩人,陸情軒眸中閃過一抹深思。半晌,低聲罵了句:“逞能!”起身離去。

“宴席還沒開,你去哪兒?”莫讓立即出聲問道。

但是陸情軒頭沒理會他,從另一道殿門揚長而去。

他本就不打算在宴會上久呆,是否等到開席又有什麽關系?安王府向來嚣張慣了,誰敢吱聲說不敬?

若說陸情軒是去續香閣下聘,莫讓一萬個不信,他隔得最近,陸情軒氣息的變化,他一絲沒放過。但是陸情軒是什麽想法,他猜不透。可恨他不能率性離去。目光轉到懶散的斜靠着的婁小公子身上,莫讓搖頭,這家夥似乎沒怎麽關注幽三小姐。

不過縱容知道,婁小公子也不會有多大興趣吧,他的眼裏,就只有秦無雙而已。

“小姐,我們這是去哪裏?”出了宮門,修禹忍不住好奇道。

“續香閣。”幽蘭若輕飄飄吐出三個字。

“去續香閣做什麽?等軒世子的聘禮?”修禹露出懷疑。

幽蘭若回身望了一眼巍峨的宮牆,心底竟然暗暗松了一口氣。她輕快的應聲,“嗯!”

“軒世子此時還會送聘禮到續香閣嗎?”修禹難以置信,且不說那個人自從看見小姐就冰寒的一張臉,他送了聘禮來,小姐真的會收嗎?

“不會!”幽蘭若苦笑着搖搖頭。

從聽見二郡主手腕骨頭碎裂是聲音,她就知道陸情軒又一次放棄她了。他不惜用如此殘暴血腥的方式直白的宣示對她的護短,只是将所有的仁義放在一瞬間用盡。

情深不壽!

對于陸情軒是這樣的嗎?

幽蘭若心底蔓延出苦澀的味道,嗤啦啦滋生開來,充斥在胸腔,難受,還是難受。

“那小姐,為什麽還回續香閣等候?”饒是修禹反應再慢,也覺察出事态的不尋常。

“我希望他來。”幽蘭若輕聲說道,雙目直視着前方,仿佛車簾外是陸情軒攜着聘禮行來的身影。

她願意再給他一個機會,給自己一個機會。

相愛如此艱難,擡首拂去一個分離的理由,有什麽不可以呢?

修禹心中紛飛的所有看好戲的心緒一瞬間如撞上冰川,全部凍結。她看着自家小姐,說不出一句話來。

軒世子負了她一次,又欺騙了她這麽久,馬上又要負她第二次,她竟然一絲不怒,前嫌盡釋。還在心底安放一絲期待。

這是癡情還是傻?

修禹從不敢想象,英明睿智的小姐會有癡情的一面。

可惜有句話叫“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還有一句話叫“神女有心襄王無夢”,軒世子的心,太冷硬。

果不其然,幽蘭若在續香閣從午時日影正中靜候到日落西山,再到狡兔東升,陸情軒沒有出現。

“小姐,陸公子也許是有事耽擱了,你……”瑕非忐忑上前,但這說辭她都不信,不由無力的嘆氣。

續香閣屋外的夜色濃得似墨染,幽蘭若閉了閉眼,動了一下站得發麻的雙腿。如果說午時她還有一絲迷茫,到此刻,整整五個時辰,她足夠縷清雜亂的思緒,對于今後的行事,也有了大致規劃。

“瑕非,我餓了,你下去準備些可口的膳食上來。”續香閣外漆黑似墨,續香閣內卻未點燈,幽蘭若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瑕非和修禹都驚了一下。

瑕非應聲退下,內室只剩幽蘭若與修禹兩人。

修禹上前,聲音帶了一絲不确定,還有一絲顫抖,她問道:“小姐,可是有什麽吩咐?”

“傳書高青,啓用第一條計策,三天之內,三分之一學生用化整為零的方式,向漠國轉移。三年之內,不得再踏足東洛國。餘下的三分之二隐入廢宅,三分之一作為掩護。”

“傳書顧千玺,如果他還想留兩點勢利,就将他的爪牙全部撤出東洛國。封鎖一切與東洛皇室有關的消息傳入景國的途徑。”

“傳書傅先生,不管收到什麽消息,一切按計劃行事。”

“傳書青紅娘子,若我不幸英年早逝,在我第三個祭日時,将我留下的小劄送到歌無歡的手中。”

幽蘭若壓低了聲音,發出一系列命令。分明不帶一絲感情的嗓音,無端讓人想起午夜幽靈的低吟。

寂靜的黑夜,原本一切的聲響都顯得突兀。而這一連串的吩咐,聽在修禹耳中,尤其驚心動魄。

起初她聽得小姐下達命令,言語冷靜,隐帶殺伐之氣,心中激動升起躍躍欲試的期待,但越往後聽越心驚。

這哪裏是破釜沉舟,這分明是交代後事!

“小姐,”修禹欲言又止,猶豫半晌,還是決定勸谏一回,“當初您對陸公子也不是多情深,說斷也就斷了,這不過數日,難道真能讓您就陷進去了?軒世子是個重情的人,也許會念舊情也未可知。你們如今不過是些小誤會,也許能解開呢?”

“修禹,我只是以防萬一。形勢,不會真這麽糟糕,但是也不能不防。”幽蘭若轉身,一雙黑色的眸子閃着幽光。

修禹不了解陸情軒,她這些日子無意中深入敵營一遭,怎能再輕敵?

“只要不是謀反,我都能護你。”

“若我謀反呢?”

當日的戲言,句句成箴,如今憶起,言猶在耳,幽蘭若卻只覺是莫大的諷刺。

若她說她無心謀反,會有人相信嗎?

相國府的千金,經營着龐大的地下商業,手握足以颠覆帝國的黑暗勢力,暗中收養孤兒培植勢力。若她不是貴族,做這些尚可言情志操守,可她是相國千金啊,安王府未來的主母,若不是野心勃勃,怎會籌謀至深?

陸情軒,不只是她的未婚夫婿,更是東洛國皇權的守護者,他的理智那般強大,知曉了她的恐怖,怎麽還會被情牽絆?

不只他,莫讓也容不下她了吧?

幽蘭若嗟嘆,若早一日下聘會不會有不同的結局?早知讓他扯根頭發當聘禮将這過場走了!

只是世界上沒有早知這一回事兒。如今她只能選擇另外一條路。徒增許多坎坷!

這條路,無疑是一場賭博,将身家性命悉數押上賭桌,贏了,一馬平川,輸了,一敗塗地。

踏上這條路,若說第一步時,幽蘭若尚有幾分猶豫,那麽堅定她步伐方向的,則是七日後發生的另一樁事情。

六月十五,文德帝壽宴後的第七日,正是幽蘭若十五歲生日,這一天,她成年,幽瑜為她排開的及笄宴席格外隆重。

晟京城大小官員,商賈世家,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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