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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刻前往隴南鎮守,無召不得回帝都

盯着面前緊閉的殿門,思及裏頭尃帝不知道會交代些什麽,珣王臉色忽青忽白,握緊了拳頭。

在殿門前站了片刻,他突然轉身,大步匆匆的離開了。

簫平笙掀袍站起身,眼尾淡淡掃過他遠去的背影,繼而和朔王對視一眼,緩緩轉身,當先出了宮。

尃帝病重,閉了早朝,簫平笙無所事事,每日待在府中寸步不離陪着江幸玖。

這日,夫妻倆陪簫老夫人用過膳,牽着手在榭亭苑內遛彎兒。

“我祖父接連幾日不曾出宮,看這情态,怕是嚴重了。你說,陛下如今,應當已經立下傳位诏書了吧?”

帝都城內近幾日,神武衛日夜游街,井然有序,各家各府都是府門緊閉,誇張些說,已經是冷冷清清了無人煙。

這等氛圍營造的,簡直是帝王大限将至的架勢。

“是不太好了,倒也沒有過分嚴重。”

簫平笙淡淡回了一聲,牽着她走進亭子,扶她坐好。

“真要是不成了,神武衛就該包圍各個官邸了。”

江幸玖櫻唇微抿,正欲說什麽,卻被疾步而來的簫胡打斷。

“将軍……”

簫胡先是看了眼江幸玖,繼而眸色暗晦不明,接着道:

“梁公公在敞庭,傳聖上口谕,宣将軍入宮,與朔王一同護駕左右。”

“入宮?”

江幸玖月眸微怔,猛地側頭看向簫平笙,低語喃喃,“我心怎麽這麽慌呢……”

簫平笙原本面無波瀾,聞言眸底溢出抹笑意,手掌搭在她肩頭輕柔捏了捏,嗓音柔潤安撫她:

“別亂想,許是聖上有什麽話要交代,旁人想見他一面都難。”

江幸玖心裏亂的厲害,欲言又止,終究是沒說什麽。

她知道,即便說再多,簫平笙還是得進宮去,于是自言自語安慰自己:

“祖父也在宮裏,朔王素來與你交好的,應當是我想多了。”

簫平笙沒再說什麽,只俯身抱了抱她,接着溫聲叮囑清夏和明春:

“外頭熱,陪夫人稍坐一會兒便回勁松院去。”

“是,将軍。”

臨走,他又握了握小娘子的手,“我去了,你莫要胡思亂想,等我回來。”

江幸玖自是點頭應下,簫平笙這才舉步離開。

盛夏正午的日光十分耀目,榭亭苑內的回廊悠長陰涼,他穿一襲淺碧圓襟錦繡雲紋的廣袖長衫,走到苑門處,還特地回頭看了看她。

兩人隔着園景相望,江幸玖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見他姿态悠然負手而立,似乎是笑了笑,繼而轉身離開。

簫平笙入宮的第一夜,江幸玖便失眠了。

許是夏夜悶熱,她輾轉反側怎麽都不舒服,到後半夜,半夢半醒仿佛做了噩夢,豁然醒來時,便趴在床榻邊吐了起來。

她腹中骨肉已近四個月,這還是頭一次惡心嘔吐。

守在外屋的明春聞聲推門進來,吓得臉都白了,連忙喚了人來。

折騰了一通,勁松院裏燈火通明,等江幸玖捂着劇烈跳動的胸口平息下來時,恍惚擡眼,瞧見月洞門框外,院景的天色,竟然微微放亮了。

她靠在床頭軟枕上,睡意全無。

屏退了明春,四周安靜下來,江幸玖盯着虛空處發了會兒呆,不知想到什麽,便從床頭櫃子裏翻出了那枚「鎏金靈犀石佩環」,将佩環捧在掌中,她心下才像是安定了。

天光大亮時,江幸玖早早起身,囫囵用了兩口膳,便打算回江府去,祖父雖然不在,但父親總歸是比她懂的要多。

然而,還沒等她收拾妥當,清夏進來傳話,說江昀傑來了。

“三哥……”

江幸玖自裏屋出來,瞧見藍裳武服的郎君,負手站在屋外廊道下,面向着庭院的方向。

聽到她的喚聲,江昀傑才轉過身,秀隽的眉眼間含着幾分肅穆和沉思。

“阿玖……”

自隴南回來,江昀傑忙着升遷,忙着仕途政務,兄妹倆是難得機會再這樣私下說話。

而今再見面,他又是這種神情,江幸玖沒緣由的心頭一緊,月眸裏淺薄的笑意也漸漸消匿。

她捏緊手裏的帕子,聽見自己語聲輕弱發澀,“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

江昀傑抿了抿唇,舉步靠近她,擺手揮退了明春和清夏。

四目相對,回廊風清熱溫緩,他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知道簫老三也入了宮,父親昨日借着給祖父送衣物的由頭,遞了帖子往宮裏去。正巧祖父也有些話交代,他們見了一面,父親讓我過來,給你傳個話,怕你如今懷着身子,胡思亂想再傷了身。”

“這幾日,秦院判和太醫院的太醫兩人一組輪守永延宮,聖上的病況依然不見好,而今已是頻頻咳血,已現末态。珣王在太後那兒沒少扇風,太後去了幾趟永延宮,都被擋在了外頭,沒瞧見聖上的面。”

“有芳華長公主和祖父守在聖上跟前,聖上失聲前,已經立下了八皇子的繼位诏書。除诏書外,令有幾道旨意。”

江幸玖點點頭,擡手引他進屋,“不是一句兩句能說完的,三哥進來說吧。”

江昀傑也沒磨蹭,徑直跨進了門,兄妹倆進了堂屋西側的內書房,一左一右坐在榻前。

“宗人府裏的喬貴妃,聖上已經賜了白绫。懷王貶為庶人,将終身囚禁在城郊別宮的後莊,至死不得離開半步。”

“除此之外,新帝繼位後,祖父仍任命太傅,大哥任命太子少傅,一同協助芳華長公主輔佐新帝朝政,鞭策新帝長成。”

“冊封朔王為鎮國王,掌大召兵馬大權,坐鎮帝都守衛皇城與新帝。”

——鎮國王,兵馬大權,給了朔王。

江幸玖垂着眼,聽到此處,不由眼睫顫了顫,下意識攥緊了手中的繡帕。

江昀傑頓聲,半晌,看向江幸玖,聲線緩和了幾分。

“新帝年幼,繼位之初,必定引起他國動蕩,故而聖上留了道旨意,他一旦薨天,命護國大将軍簫平笙不必送陵,即刻輕裝簡行前往隴南鎮守,新帝一日不能主持朝政,他一日不得放松警惕,無召不得回帝都。”

“即刻前往隴南鎮守?”江幸玖黛眉緊蹙,月眸波動,“無召不得回帝都?”

——這與流放有什麽區別?

“聖上忌憚他,北關鎮守的是簫家軍,是不放心送簫平笙去北關的。”

江昀傑說着嘆了口氣,“齊國公與世子喬懷藏已「死」,喬家軍有多記恨簫平笙尚且未知,但絕對不會輕易服從他,簫平笙孤身一人去了那兒,兵符又受遠在帝都的朔王牽制,他只會舉步維艱。”

江幸玖心裏亂的厲害,悶着頭若有所思,一句話未言。

江昀傑見狀緊接着安撫她,“不過,有祖父在,朔王又與簫老三交好,這事,就還有回旋的餘地。”

“如今聖上有意将簫老三拴在宮裏,祖父的意思是,先順其心而為,後再見機行事,所以你且安心,耐心等一等。”

江幸玖點點頭,她想,尃帝将他的身後事全都安排好了,不也正證明了,他是真的自覺大限将至嗎?

他一旦薨天了,祖父大哥和朔王,都會留簫平笙在帝都的。

所以,而今尃帝想怎麽處治簫平笙,已經不重要。

畢竟,他信任的人,都信任簫平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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