尃帝終于怒急攻心,當殿咳血,暈了過去
陪着朔王喝了一整日的酒,晚膳時簫平笙實則沒什麽胃口,便陪着他的小娘子,給她布菜添湯。
臨到膳畢,簫胡折返,站在廊下對着簫平笙點了點頭。
簫平笙面無波瀾收回視線,略略傾身,持着替江幸玖拭了拭嘴角,又慢條斯理擦了擦手,聲線清潤柔緩。
“我還有些事,得出府一趟,你用過膳早些歇着,不必等我。”
江幸玖捧着桃花小盞,一雙月眸清澈澄明,淺淺抿着燕窩粥。
“會很晚嗎?”
簫平笙站起身,大掌搭在她發頂輕輕揉了揉,眉眼帶笑。
“不會很晚,但你也不必等。”
江幸玖輕聲應了,目送他離開。
天色如潑墨,廊下的貢紗燈已點亮,主仆倆下了廊橋,簫胡才低低開口。
“屬下去時,珣王和秦側妃在府裏,便在偏廳等了一會兒。”
“這麽晚還在秦府。”
迎面的夜風溫熱,簫平笙神情語氣皆淡漠,為這夏夜平添了幾分涼意。
簫胡點點頭,“自打懷王敗了,厲王又指天發誓無心帝位,珣王在朝中行事便活躍了一些,尤其與秦府走的是越來越親近了。”
“算日子,秦家四郎與忠勤伯府陳家的六姑娘,好事将近,也就在這個月末了。秦府最近在籌辦喜宴的事,秦側妃回秦府的次數也頻繁了些。”
簫平笙低嗯一聲,右手搭在左腕上轉了轉,指尖無意識捏了捏掩在袖中的腕繩鈴铛,嗓音低沉。
“聖上也病了些日,他這時候活躍,心思倒也不加掩飾,怕是心中覺得,對帝位勢在必得。”
簫胡默默聽着,點了點頭,“朝中許多大臣也是如此認為,有些已經與珣王搭上了線,但是大多數,都還在觀望。”
敞庭裏已經備了馬車,深夜去秦府,自是得低調。
簫平笙掀袍上車,彎腰進了車廂。他坐穩後,馬車徐徐駛出将軍府。
簫胡坐在車轅上,耳聽車廂內漂出一聲清淡低微的呢喃,車簾一卷,便煙消雲散。
将軍似乎說的是……
“聖上病的,夠久了。”
尃帝的咳症的确拖延已久。
從初春乍暖還寒時,一直拖延到盛夏,本是無關緊要的小毛病,起先以為受了寒,吃些藥就好。
而後吃了幾日藥,不見好也不見重,便也沒放在心上。
誰知入了夏,甚至有越發壓抑不住的意思,早在幾次早朝上,許多大臣便已經有了疑慮。
聖上已過知命之年,如今龍體抱恙,無論是大病小病,都足以讓人提心吊膽,引起朝局動蕩。
這個時候,行為作風突然勤勉嚴謹起來的珣王,便格外的紮眼。
所有人都仿佛預見,他入主東宮已是遲早之事。
這日早朝上,有谏官提起如何處治宗人府裏的懷王,此事已是每日早朝慣常要拿出來争論的話題。
按照律例,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意圖謀反的皇子,應當與叛臣同罪論處,齊國公與世子已經伏誅,懷王也應當斬首。
可那畢竟是尃帝的兒子,尃帝下不了狠心,誰都沒位份逼迫他去殺自己親兒子。
但不能逼迫歸不能逼迫,懷王該處治,還是得處治。
尤其,如今朝堂風向變了,一部分大臣已歸順珣王,尃帝對懷王的仁慈與猶豫,自然令珣王頗不是滋味。
于是,朝堂上自然就出現了,敢催促尃帝盡快斬殺懷王的聲音。
這一日早朝,面對一大半複議’誅殺懷王’的大臣,尃帝終于怒急攻心,當殿咳血,暈了過去。
這一出,驚的滿朝文武頓時大亂。
不出兩刻鐘,帝王被擡到偏殿,太醫院以秦院判為首齊齊守在龍榻前。
一個時辰後,江太傅與芳華長公主得了消息匆匆趕來。
彼時,偏殿外文武百官跪了一地,偏殿內,尃帝已經蘇醒。
梁安德正跪在榻前,協助秦院判,給尃帝喂湯藥。
朔王,厲王和珣王皆守在榻尾。
“太傅……”
一眼看到江太傅,尃帝擡手推開藥碗,白着臉唇瓣顫動,壓抑着咳聲下令:
“太傅,芳華留下,咳咳咳……”
“父皇!”珣王滿臉焦慮擔憂,紅着眼上前半步。
尃帝看都沒看他一眼,粗聲呼哧着攆人,“你們,都出去咳咳!”
朔王聞聲而動,用手肘杵了正自出神的厲王,上前一步架住一臉苦情還要說什麽的珣王,往外拖。
“三表兄,聖上知道你孝心,但而今聖上需要靜養,咱們還是出去等。有事,梁安德自然會出來傳召的。”
厲王猛地回神,躬着身退了兩步,追上朔王二人,與朔王一左一右将珣王架出了偏殿。
“聖上龍體如何?”
沒了旁人,江太傅看向秦院判,沉聲詢問。
秦院判垂着手,看向帝王,滿面複雜搖了搖頭,“聖上需得好生安養一段日子,不可再強撐上朝,批閱奏折,思慮過重,都會加重病情,還請聖上以大局為重。”
殿內一時寂靜,芳華長公主娥眉緊蹙,上前兩步,溫聲勸慰尃帝。
“皇兄當朝咳血,甚至暈倒,這事已是藏不住了,而今安養身子要緊,切莫再逞強。只要皇兄信得過,芳華與太傅大人願替皇兄分擔國事。”
尃帝側卧在榻上,眼底青黑面色蒼白,唇都發了烏色,喉間的喘息帶着絲微的哮鳴音,聞之呼吸困難,開口時語聲更是氣虛低弱。
“朕的身體,朕清楚,久病成疾,自當認命……”
“皇兄!”
芳華長公主眼眶一紅,上前跪坐在榻前,低聲安慰他,“沒有那般嚴重,是皇兄放心不下國事,才拖累的久了些,只要您安養一陣子,定然會龍體恢複康健的。”
尃帝啞聲失笑,“朕……朕不與你争論,而今,你們只聽朕說,別讓咳咳咳朕,再多費口舌。”
芳華長公主掩着帕子捂住唇,将哽咽聲咽回去,點了點頭。
臨近正午時,已有許多老臣與身體文弱的文官,跪的久身子吃不消,被神武衛扶了下去送出宮。
梁安德自偏殿內出來,一眼瞧見的,是跪的齊整整的武将。
烈日當空,陽光刺目,站在廊檐下的三位王爺都滿頭大汗心浮氣躁。
偏偏跪在為首的那人,眉眼冷峻面若寒霜,跪的腰背筆直,冷冽如冰山,仿佛與這焱焱氛圍隔絕,通身透着不卑不亢安然自若的矜貴之氣,桀骜而孤高。
他想起帝王的旨意,不由咽了咽口水,揚聲傳話。
“聖上有旨,請諸位大人各自回府閉門思過,近日閉朝,無傳召,任何人不得入宮。”
“梁公公!”
珣王急急上前,“父皇抱恙,本王原該守在榻前侍藥……”
“王爺,您還是奉旨行事吧。”
梁安德一句多餘的話都沒說,扔下這句,轉身進了殿內。
殿門自內關上,留下衆人神情各異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