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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謹妃一貫冷清的神色難得現了幾分愠怒,“就是你這張臉,讓我瞧着讨厭,不知道先皇的書房裏為何會有你的畫像,分明我才該是他眷戀的那人模樣!”

霜合打斷她:“一輩子做別人的替身,你過得有意思嗎?你還知道原來那個你什麽樣子嗎?”

謹妃卻忽然笑了笑,“我早忘了,也不想想起,你說你們今日要是出不了這個宮門,會不會有人知曉你們是在這裏死的呢?高霜合,我真的很讨厭看到你幸福的樣子,我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得到,最好就是殺了你們倆!”

曹璨知道整個殿中暗藏殺機,暗中握緊了霜合的手,就在這時,不知從何處跑進來一個宮女,對着謹妃急切道:“娘娘,探聽到一個事,那鄭國夫人果然被皇上接進宮裏好幾日了,如今正好送出去!”

謹妃整個臉瞬間變得煞白,身子也晃了幾晃,口中喃喃也不知在說些什麽:“替身也會被很像的替身替代……”

曹璨趁着這個機會拉着霜合往外跑去,那些侍衛沒有得到命令并不敢真的動手,而謹妃也不知怎麽了,一個人癡魔的站在原她,搖搖欲墜。

一路奔逃出來,想起出宮的令牌被擡轎之人拿去,正不知從何處離去才不會被謹妃的發覺,走走停停間,進了一處宮苑,院中停了一個軟轎,看樣子是正有人要坐轎出去,曹璨看了看轎子地步,拉住霜合的手道:“賭一把吧!”霜合點了點頭,對于坐轎子也會做到謹妃那裏去,霜合簡直覺得身上一股寒意,謹妃雖然可以偷梁換柱,但在趙光義眼皮子底下,也許趙光義默許的也說不準。

兩人藏在轎子底下,霜合擔心曹璨腳上的傷,曹璨向她搖搖頭,讓她放心,腳上已簡單處理過,如今已不會滴血。很快,果然有人進了轎子,轎子出去的方向也正是宮門。

轎子出了宮,由于一直被宮裏的人擡着,為了不多生事端,兩人一直沒下來,想等着停在哪家的院落裏,等沒人時,再偷偷跑出來離去。

一路颠簸,轎子終于停了,擡轎子的人都走了,一個細碎無力的腳步聲在轎子前響起,像是個女子的腳步,開門進了屋。

見周圍沒了動靜,兩人才小心的爬了出來。眼看是個尋常院落,便要尋路偷溜出去,正走了幾步,忽然聽到屋裏傳來一聲聲凄厲的哭減,驚心動魄,霜合停住了腳步,探頭到回廊下,俏俏将頭頂的窗戶推開了一絲縫,曹璨停下來不解的問:“你幹什麽?”

“噓!你聽……”其實她已經不是在聽了,而是已經趴在窗戶外偷看。

屋裏的陳設很簡陋,而且看起來是多年失修,這樣的景在她的腦子裏閃過幾絲熟悉的感覺,但很快就捕捉不到了。

床上面朝下趴着一個女子,她一邊大力拍打着床板,一邊痛哭,那是一種徹頭徹尾的痛哭,不帶一絲矯揉造作,也不是什麽梨花淚雨,而是從心靈深處發出的哀嚎,是絕望之下的大聲哭喊。

她的身邊坐着一個男子,背脊微彎,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的穿着,他的頭發蓬松散亂,瘦削的下巴上全是胡渣,低垂的眼眸空洞而無神,從哪個角度上都像是個窩囊的男人,他默默的坐着,像是想安慰女子,卻不知道該說什麽,霜合看到他嘴唇微動,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女子哭得累了,突然坐起身子,臉容憔悴不堪,并無半點人色,朝着身邊的男人就是一通臭罵,“你這個懦夫!你的妻子被人帶走了,你也不敢去問一聲嗎?你的妻子被人糟蹋你也不敢說一聲嗎?大不了就是個死字,你就不敢為我去拼一下嗎?懦夫,活該你做個亡國奴!”

屈辱、憤恨之光在男人眼中乍現,他卻依然不發一言,任由女子在他身上又打又踢又罵。

“是她!”霜合心裏驚呼,這個面容憔悴,蒼白不已的女子居然就是以前在金陵邂逅的嘉敏,她為何在此?那個活潑嬌美的女子怎會變成了這樣一個潑婦?

“如果猜的不錯,這個女子就是鄭國夫人,那個人應該就是南唐後主李煜,這裏是關押他們的府邸!”曹璨觀察着四周,外面一定是重兵把守,要逃出去談何容易?

周後?她就是名聞天下的南唐小周後周嘉敏?

霜合細細看去,只見她一身綠衣,眉眼間帶着一股清冷氣質,雖面容憔悴,卻難言傾國傾城之色,這模樣像極了一個人,“阿 姨娘!”她一直覺得她很熟悉,今日這樣一瞧,竟然與徐阿 有幾分相似,終于明白當初一眼見到她時那股熟悉的感覺是什麽了。

“你說什麽?”曹璨有些疑惑的問道。

霜合沒有回答他,她的全部心思都在房內的周嘉敏身上,她大約比她大三四歲,長得像極了花蕊夫人,一樣的國色,一樣的綠衣青衫。難怪謹妃一聽到鄭國夫人的名字臉色慘淡成那樣,原來是一個替代取代了她這個替代的位置。

離開成都時,她雖然年幼,卻也記得牡丹苑裏徐阿 的巧笑嫣然,夔州失陷,她跟随母親被帶到關押孟昶的府邸時,徐阿 雖也憔悴,眼晴裏卻充滿了力量,她緊緊将自己樓在懷裏,說道:“霜合,好孩子,姨娘會保護你們的!”

周嘉敏忽然停止了咒罵,凄惶的說:“既然如此痛苦的活着,我不如死了幹淨!”只見她手腕輕翻,從頭上拔下一支金簪,就往頸中刺去,李煜像是呆住了,竟然沒有出手阻止,他眼中閃過一絲痛楚,最後轉為凄然的絕望。

“不要!”霜合疾呼出聲,從窗臺上跳了下去,她這是情急之下想去阻止,可根本來不及,曹璨從她上撿起一顆石子朝周嘉敏手腕打去,她手上一麻,拿不穩簪子,哐當一聲掉落在地。

周嘉敏悲痛之下,只為尋死,卻在陡然間被人打落了簪子,她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卻見面前站了一個端麗的女子,明媚的眼眸裏盛滿了淚水,深深的凝視着她,面上焦急無比。

霜合問:“為何要死?”曹璨也随即從窗外跳了進來。

月嘉敏見屋裏多了兩個陌生人,本自驚愧,忽然認出了霜合,“是你……”轉念又想自己已是亡國之人,還受屈辱至此,雖然霜合出現地突然,卻對此時萬念俱灰的她來說,是誰都不重要了,繼而說道:“生無可戀,唯死方能解脫!”

霜合搖頭:“生并不是無可戀,剛剛你已死過一次,可曾想到什麽?”

周嘉敏的神情一震,眼睛下意識的瞟了一眼李煜,嘴唇顫動了一下,沒有發出聲音。

霜合看她神情已經知道她想通了,不會再尋死,緩緩的走上前去,凝視着她的雙眼,“既是不舍,何不珍念僅有的時光,死了就什麽都失去了!”她拉起了她的手,一片冰冷,從掌心傳進了心裏,“我以前見過一個女子,與你一樣的姿容,與你一樣的巧心蘭質,與你一樣陷入如今這般境她,她卻是在她的丈夫死後報仇無望的情況下凄然死去,你的摯愛之人并沒有死去,為何你不能如她一樣呢?”

那個怯弱地不堪一擊的男子終于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用他瘦弱的手臂将周嘉敏攬入懷中:“嘉敏,是我對不起你……”周嘉敏的身子一顫,伏在他的懷裏,失聲痛哭,像是要把自己所有受過的委屈通通哭出來。

曹璨輕輕的嘆息了一聲,拉過霜合退到了一邊,好半響,她才止住眼淚,面頰一片濡濕,水汪汪的眼睛癡癡的瞧着李煜,“既然嫁給了你,便是你在天上我便在天上,你在人間我便在人間,你下地獄我便下地獄,世人皆說,我們對不起姐姐,又可知我倆生死相随的心!”

霜合默默的轉過頭去,眼裏的淚水奪眶而出,她輕輕用手擦去,早在攻城之日,她便已知道他們會有今日,只是那時她不知道會是“他們”,而今天知道了是“他們”,怎能不觸景生情,想起數年前的七天七夜,她也是在這樣凄涼的宅邸裏度過。

“霜合!”背後響起周嘉敏無力的低喚,她擦淨眼淚,轉過頭來,含笑道:“我在!”

“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你又救了我一命!”周嘉敏倚在李煜懷裏,笑容淡淡的,眼睛裏卻是一片冰霜,甚至是絕望的空洞。

李煜也沒好到哪裏去,但是他此時卻很警惕她盯着他們,周嘉敏按了按他的手:“這位高姑娘,我認識的!”李煜望向她,眼神很柔和,充滿了歉疚和憐惜,她眼中的淚卻像是又湧了上來,轉頭看向霜合:“你們怎麽會在這裏?可以說說你和他的事嗎?”她看着他們,眼中終于有了些暖色,這該是讓人羨慕的一對才是。

霜合和曹璨對視一眼,故國從那個大大的牢籠裏逃出來,兩人都明白了相守不易,又見周嘉敏與李煜愛地如此辛苦,倍加感傷,眼中都充滿了對對方的珍惜,霜合向周嘉敏笑笑,手情不自禁與曹璨相連,“我們……說來也是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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