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合手握成了拳,背上冷汗直冒,縱使她平日裏再機靈狡猾,卻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境地,且決定她命運的,一個是揮鞭奪得天下,可說是機謀之始祖,心思最不可猜測的皇帝,一個是同樣心思如海,善變冷漠的妃子。她知道,只要皇上一身令下,她接下來的路要難走百倍、千倍,甚至不會有別的選擇。身邊冬琴緊緊捏住了她的手,力量雖微不足道,卻給了霜合堅定意志的力量。
趙匡胤沉思了一會兒,才道:“德昭意思如何?”言語已有些松動,大家紛紛為未來的燕王妃默哀,一面羨慕的看向霜合,仿佛她以後便是平步青雲,因歌成為全天下最幸運的女人。卻不曾想,此時已有兩人同時心傷,頓覺天都灰暗了下來。
趙德昭走上了前來,站在霜合身側,霜合只覺如要拒絕便要趁早,忙擡頭道:“皇上,娘娘!民女何德何能?自是不配……”謹嫔立馬打斷了她:“本宮賞識你,便是覺得你好,是你的造化你的身份便從此不同,此等不配言語休要再說!”
霜合絕望的看向趙德昭,她與他早已折斷了一切,只盼他立馬說出不要她的話,否則,就算是豁出了她的這條命,也是要抗旨到底的。
“謝娘娘!”三個字從他的嘴裏輕輕吐出,卻重如千斤,壓得霜合喘不過氣來,他仿佛沒有看見霜合眼裏的請求,甚至特意避開霜合的眼神,已恭敬的彎身行禮。霜合不敢置信的盯着他,怎麽會?為什麽他要接受?他定定的盯着前方,一眼也不看霜合。
霜合心裏默默飲泣,像是千萬把刀子刮在她的心上,一面流着淚,一面滴着血。“民女不……”
忽然間,她看到了站在謹嫔身邊的蘿燕,她正使着眼神讓她不要輕舉妄動,霜合心中一跳驚覺蘿燕對她說的話也不一定是對她好,這中間不知與謹嫔有多少聯系,她本已抱着寧為玉碎之心,此時卻亂了,一時之勇慢慢地淡下來。
只是曹璨……她轉過頭去目光凝在他的臉上,皆是難言的痛楚與掙紮,她瞧見他額上青筋凸顯,顯是在痛苦的隐忍中,霜合向他緩緩地搖了搖頭,讓他不要沖動。最後将希望寄托在了趙德昭身上,她再次看向他,希望他能回頭看她一眼,可是……今夜的趙德昭,讓她感覺好陌生,他冷漠疏遠,完全不顧她的感受,這是全然沒有過的趙德昭。霜合不知他發生了什麽,一點點的絕望,時間仿佛過了很久,耳中聽到趙匡胤說道:“德昭即将新婚,此女賜予你府上,可做宴會歌唱之用!”
言下之意,便是說:不是讓你直接納了她,而是作為一名歌姬養于你府。其實道理還不是一樣,至于最後還不是可以收房。
霜合耳中隆隆,拒絕聽到任何聲響,她覺得謹嫔嘴角的笑好刺眼,趙德昭的側影好陌生可怕。
“臣有話要禀報聖上!”曹璨突然站起身子,朗聲說道。趙匡胤眉頭微皺的看向他,再看了看一臉迷茫凄惶的霜合,似乎才想到什麽,不由得眉頭皺起來,看着曹璨的目光越加冷。霜合的心越跳越快,她知道趙匡胤是想起了上次曹璨拒婚一事着實讓他下不了臺如今已确然想起她與曹璨的關系,只怕怒意一發便會要來曹璨的命,況且此番他金口玉言,不能再反悔。
霜合眼中含淚,咬了咬下唇,有絲絲血腥之氣流入口中。她“咚”地一聲跪下,擡頭看向趙匡胤,眼神堅決,毅然不悔,大聲道:“民女不願!”所有注視着曹璨暗驚他膽大包天的賓客又被霜合這一下震得張大了口,都忽略了曹璨轉頭看着霜合,眼神都近悲涼,覺得她此言一出,已從天上跌入了地獄。
謹嫔嘴角含了一絲冷笑看着她,可笑的是,到了這個地步,她依舊不知道謹嫔到底為何要這樣對她?難道怪只怪自己運氣太過不好?
趙匡胤神色不善,微眯着眼睛盯着她,森冷道:“理由?”
霜合只覺得這句話就想一把刀子已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可她依然圈執的昂着頭,發出壯士一去不複返的哀唱:“忠臣不事二主,好女不嫁二夫。皇上将民女賜予燕王,豈不是要逼民女做一個不貞不淨的女子嗎?”衆人皆驚,今晚太多意外,太多驚愕在謹嫔之後他們又看到了第二個敢違抗聖上旨意的女子,只有趙茉不是用看死人的目光看着她,而是更加深沉。
霜合早已抱着豁出這條命的心,她不願意看到曹璨為她送命,他已為她抗過一次旨,早已足夠。兩個人死,不如她一人承受,只希望他好好保重!她這條命若是命喪在五年前的烽火臺上,今日三人的一切苦痛都不必受。曹璨讀懂了她眼中的意思,可是他絕不能忍受失去霜合之痛,他大步上前,正要跪下,手卻被身邊的趙德昭一擡,身子沒能跪下,他目光驚異的看向趙德昭,有痛恨有不解,趙德昭沒有看他,可手上用力捏了下他的手臂,示意他再做觀望。
謹嫔冷冷道:“高霜合!你抗旨是死罪!”
霜合也冷冷一笑,冰冷的目光挖向謹嫔美的殘酸的臉,似乎她嫁給趙德昭她很高興,似乎她死她更高興,謹嫔心思着實捉摸不透,她也難得再去猜,口中卻道:“我相信皇上是明君!”她眼睛定定的看向趙匡胤,趙匡胤眼神危險的看着她,她卻已淡然下來,只含笑看向曹璨,兩人目光相接,都在賭這一刻。
這時,趙匡胤卻出人意料的将繡珠抛給了趙德昭,道:“德昭!這女子實在拒絕你,你要她生,還是要她死?”
趙德昭轉頭看向了霜合,眼中終于不再無波無瀾,隐隐湧動着深切的悲傷,眼中仿佛在問:為何你寧願死池不肯嫁與我?霜合早已一條心跟定了曹璨,對于趙德昭的質問,自然是不懼,眼神堅定的看着他。他的眼睛哀傷更甚,她卻覺得趙德昭似乎慢慢地回來了,他眼中神色慢慢了然,最後自嘲地笑了笑,臉上重又挂上雲淡風輕的笑,霜合心中一痛,知道他已将內心重新掩藏起來。明明希望已見,霜合心中的哀痛卻未絲毫減少。
趙德昭淡淡答道:“她的心既然不再兒臣身上,要之何用?”又轉身向謹嫔恭敬道:“兒臣本不願拂了娘娘之意,想下來再禀告娘娘。但此女子既然如此見此,兒臣也在這裏表明意思,對于歌藝,兒臣才疏學淺實在沒有更多的興趣,倒願意增添一位舞姬,這位彈琴的姑娘剛剛的一支舞美麗絕倫,兒臣很是喜歡,不如将她賜給兒臣吧!”
趙匡胤沒有說話。謹嫔一雙秋水冰瞳冷冷的瞧着趙德昭,眼神裏有警告的意味,趙德昭面色不改的回看着她,良久,謹嫔神色終于緩和下來,仍冷着臉道:“既如此,随你!”冬琴長長的睫毛顫了顫,低垂的眸子越加暗淡。
趙匡胤卻忽道:“曹璨,你這就是何意?你剛剛說有事禀奏,鬧了這半響,卻不見你禀告什麽?”他分明是已看出曹璨之意,卻故意如此說,分明是不想三人下臺。
曹璨此時也冷靜了下來,見謹嫔已經松口,便更加沉着的說道:“臣見謹嫔娘娘賜燕王歌姬,便想起剛剛這位撫琴的姑娘跳的那支舞,于是也想趁此機會,帶一美人回府,不想卻被燕王殿下捷足先登,臣這時正是苦悶!”他使自己的語聲盡量輕快,反正今夜的人都喜歡裝糊塗,他也所幸繼續糊塗到底。
少年風流,本就不足為奇,此事傳蕩開來,不過是茶餘飯後,百姓嘴裏的幾句談資。就連在座的這些王孫小姐,也不過哈哈一笑,只有趙茉幾人一直沉默不語,曹琳見着自己哥哥剛剛經歷了如此一番大劫自己卻絲毫幫不上忙,已然急的眼中珠淚滾滾。
趙匡胤沉默的盯着曹璨,氣氛再度緊張起來,謹嫔冷眼旁觀,甚至嘴角有絲笑意,曹璨擡眼直視着趙匡胤,沒有絲毫退縮,趙匡胤如有虎一般的銳利雙眼,危險的氣息壓迫地人喘不過來,那曹璨就有一雙豹的眼睛,勇猛無懼。突然,趙匡胤爆發出一陣“哈哈”的笑聲朗聲道:“如此小事,搞得你們幾個要死要活的,豈不被大家看了笑話,都回座吧!曹璨你算是慢了一步,依你所說,那舞姬就賜給德昭了!”
曹璨道:“是皇上!”趙德昭臉上挂上一絲笑道:“謝皇上!”
趙匡胤轉頭看向冬琴,威嚴道:“你還不謝恩退下?”冬琴身子顫了顫,腿腳一軟,已“咚”的一聲跪下,頭伏在大殿,卻久久不言語,大家都不明所以,難道這又是不願意的?
謹嫔冷冷道:“難道你也是個烈女?嫁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