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夜,正是幹壞事的好時機,恰好這是個沒有月色的夜晚,霜合站在牆角下陰笑了幾下,跟着陳宇墨二人翻牆而入,依照趙蓮給的路線圖,避開巡邏的侍衛,一路都很順利,唯一的難點卻在一座橋上。
走到監牢要度過前面這座庭院,而唯一的通道就是一座石橋,石橋不長,但兩側水岸都有侍衛在來回巡視,霜合躲在柱子後觀察了許久,只瞧見有短暫的機會可以避過侍衛度過那座橋,而且一次只能一人通過。方醉與陳宇墨兩人身法快,而且時間緊迫,便與霜合商量了一道先行過去了。
而霜合要是沒有把握大可沿原路返回,兩人沒有時間再去管顧她。霜合心裏卻執拗的決不放棄,瞧準了機會,一咬牙,身形飛快的穿梭過去,可躲過了這一側的侍衛,還是被橋那段恰巧轉身的侍衛發現,“什麽人?站住……”
霜合一面奔跑一面尋找躲藏的地方,面前是一座精舍,她在慌忙中躲進了一間沒有燈光的屋子,“誰?”屋子裏傳來一個女子嬌柔的聲音,霜合一驚之下,躲在陰影裏一動不動,又一想這是個女子以她的力道應該還是可以對付,稍微鎮定了一點。
“是誰進來了?靜風?”屏風之後,一個女子的身影站了起來,繞過屏風走過來。
霜合屏住呼吸,拔出腰間的匕首,女子剛一靠近,她的匕首已利落的抵在了她的喉間,“別動!”正要伸出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卻沒想到她一聲吸氣之後,聲音冷靜:“你是誰?想幹什麽?”
霜合覺得聲音有些熟悉,但此時又懶得去想這是誰,厲聲道:“我只想在你這裏躲上一躲,識相的就別出聲,否則,別怪我手中的匕首劃破你的喉嚨!”
那女子微有些顫抖:“要我庇護你就先把匕首拿遠些!屏風後有椅子!”
霜合将匕首拿下卻抵在了她的後腰處,冷聲道:“過去!”眼睛适應了黑暗,屋子裏也并不是全然看不清,至少身前這個女子的身形都已能瞧清,兩人坐下,霜合瞧着她的面容“啊”了一聲,面前的女子大眼鵝臉,氣質如華,不正是承慶郡主趙茉嗎?難怪這個居所處境優美,房屋精致。
趙茉聽到她“啊”的一聲眉頭一皺,微有些驚疑,盯着霜合露在黑巾外的眼睛,道:“你是……刺客?”
霜合目光一閃,喝道:“別廢話,小心我讓你說不出話來!”忽然手上一麻,匕首不知怎麽已被她搶奪在手,這手法太快,她一時竟沒反應過來,趙茉冷笑道:“這是惟熙教我的防身術,我練習了很久,沒想到竟然會派上用場!高霜合,你瞞不過我!”
“你……”霜合吃了一驚,目光定在她手指的“拂霜匕”上,暗自咬了咬牙。
趙蓮道:“不錯,那日在圍場,我見你用的就是這把匕首隔斷了崖壁上的藤蔓。你到底是不是刺客?”
霜合摘下了面巾,道:“沒錯,是我!今晚我就算走不出這個房間,也不會讓你破壞我的計劃!”說着站了起來。
門外傳來了侍衛小心翼翼又焦急無比的聲音:“郡主?您歇了嗎?”
趙茉悠悠然站起身子,把玩着手中的“拂霜匕”,嘴角噙着一絲冷笑,聲音卻泛着一絲睡意:“唔……什麽事?”
侍衛道:“郡主!剛剛發現一名刺客往這個方向逃了!恐怕會躲進您的房間……”
趙茉擡眼盯着霜合:“這裏沒有刺客!不過,你留下幾人守在我門外吧!”
“是!郡主!”那侍衛忙答應了,“你、你!還有你留下來!”
“是!”門外傳來幾名侍衛的聲音,然後一衆腳步聲過後,外面安靜了下來。可霜合知道外面是一張網,她出去無疑就是飛蛾撲火,可是留在這裏難道就不是另一張網嗎?
霜合警惕地盯着趙茉:“為什麽不叫人進來将我抓走?”
趙茉不屑的道:“要叫我早就叫了,還容你有片刻安生嗎?”
霜合環視了一圈屋子,鼻端聞到一股女子閨房特有的幽香,目光從趙茉臉上掠過,霜合已施施然坐了下來,此時她已沒多少反抗餘地,為何不靜下心來以不變應萬變。
趙茉的一張臉冷若冰霜,在霜合對面坐下,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霜合這時才想起剛剛的怪異之處,趙茉的屋子一片漆黑,她剛剛也是這樣靜靜的坐在這屏風之後,看她的穿着也不是要入睡的樣子,那麽,她剛剛那樣靜坐在這黑暗裏,又是在做什麽呢?腦中閃過剛進來時的情景,心裏竟覺得剛剛那一幕很是孤清,倒像是某位失戀的少女躲在黑暗的屋子裏默默哭泣。
可是趙茉會哭嗎?她集萬千寵愛,有衆人羨慕的身份,有門當戶對才貌相匹的未來夫君,這樣一個得意的人兒,又怎會有傷心的時刻?如果說她是在黑暗裏密謀什麽陰謀也是大大說不通的。
“你剛剛躲在這黑暗裏是在幹什麽?你該不會有未蔔先知的能力,知道我要來躲進來所以先在這裏等着抓我吧?”霜合覺得既然不知道她将她困在這裏的目的,只好先拖延時間,最好的辦法就是轉移她的注意力。
果然,趙茉神色一愣。微暗光線下的眼睛露出一絲酸楚,很快,又變得迷蒙讓人捉摸不透,冷若冰霜的臉讓霜合覺得自己剛剛故意說得輕松的話也變得冷冷的,空中像有樹葉刮過,嗖嗖的冷風直往她的衣服裏鑽。
趙茉道:“你真的是刺客?你與姐姐交好,是她派你來的嗎?你們的目的是什麽?”
霜合倒吸了一口冷氣,被她的問話徹底打暈了腦袋,懵了好半響,才整理出來一個思路。她說她是刺客,當然是知道刺客是刺殺秦王的,而秦王是她們姐妹的父親,她懷疑自己的姐姐派人殺自己的父親,這……這是個什麽邏輯啊?還有更駭人聽聞的嗎?
不管是什麽,霜合覺得先和趙蓮撇清關系是關建,說道:“我覺得,郡主你的思維方式顯然和我不是一路,恕我難以理解您剛剛的問話,我與興平郡主私交雖好,卻還沒到達将自己明明白白剖心以對,所以興平郡主對我也并無多少了解。我來這裏不過是救我自己的朋友!”
趙茉審視了一番霜合的神情,眼神暗了下去,似有些無力的說:“姑且信你!今夜我心情不好,可以陪我喝酒嗎?”不知道她從哪裏摸出了一壺酒,拿過兩只銀杯,酒入杯中的清冷聲音響起,霜合猛地驚起自己已耽擱太多時間了,也不知陳宇墨他們是否已經得手。
霜合看着面前的酒杯,沒有絲毫表情的說:“既然你并不想将我交出去,那你到底留着我幹什麽?難道只是為了找一個人陪你喝酒嗎?要殺要剮也請痛快些,今晚我一定要出去!”
趙茉沒有理會她,竟将手邊的匕首抛給了她,擡手端起一杯酒,嘴角噙着一絲苦笑一飲而盡,笑盯着霜合,道:“你要去大牢,怎麽會闖進我的琴溪小築?”
霜合默了片刻,問:“去大牢的必經之路難道不是琴溪小築嗎?”
趙茉道又為自己斟了一杯酒,“去大牢的确可以從我的琴溪小築過去,但不是必經之路!”她斜斜盯了霜合片刻,仰頭飲盡手中的酒。
霜合心中一跳,伸手端起面前的酒杯,眼神迷惑的把玩了一會兒,嘴角揚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搖了搖頭仰頭喝盡。伸手将拂霜匕重新拿在手裏,嘆了一口氣,将它收回了腰中,它若有用,剛剛早已威脅趙茉助她出去。
霜合也從來不會在沒有用的地方話費腦筋,可她觀察了趙茉半響,卻發現腦子裏沒有主意,眼前的趙茉只是一杯杯的喝着悶酒,看她如今狀态那酒的确像是悶酒,連如此得意非凡、光芒四射的承慶郡主都有煩惱,這世上的不平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了?
霜合默視她良久,将她手指的酒壺強過,将她的酒杯和自己的酒杯添滿酒,舉杯道:“如今,也只能陪你!”
趙茉淡淡一笑,仰頭又是一杯。霜合将酒再次斟滿,她也是一口幹了,也不似一般的閨閣少女一口口喝,雖也是愁悶,那仰頭喝酒的姿勢卻透着一股豪邁,不管霜合給她倒了多少杯酒,她依舊一杯杯喝下去。霜合面前的酒杯早已空了卻一直不滿上,趙茉似乎也不在意她是喝了還是沒喝,霜合估摸着趙茉如何傷心,都應該不是物質上的困擾,只有可能是感情上,難道她與潘惟熙出了什麽狀況?那個外表文秀,實則豪邁爽朗的男子怎麽看也不像是會惹她生氣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