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姨娘很少出門, 在馬車上的時候就忍不住撩開車簾向外張望,在她動作有些過分的時候,同乘一輛馬車的顧老夫人不禁輕咳一聲, 周姨娘立時收斂了幾分。
顧家一行人率先到達約定好碰頭的茶舍,見景家的人還沒有來, 顧落知開口要了一間小雅間,一邊飲茶, 一邊等人。
周姨娘也很是期待同顧以真他們相見,她有些坐立不安地問道:“時辰也差不多了,怎麽還沒有來?莫不是路上遇見了什麽事?”
周姨娘這張嘴巴真是, 開口也不說些好的, 聽得顧落知十分無語。
顧老夫人對周姨娘的樣子習以為常, 她開口說道:“他們帶着孩子, 出門自然是繁瑣了一些, 晚一會兒到很是正常。”
這話稍稍安慰了周姨娘,她不再問一些惹人讨厭的問題,但依舊安定不下來, 時不時望望這兒, 摸摸那兒,比十幾歲的小姑娘還要活潑。
顧落知原本想叮囑周姨娘幾句,但考慮片刻後還是作罷, 算了,只要她不說荒唐話不做荒唐事, 今日便由着她高興吧。
顧家三人并沒有等多久,他們将将喝完一盞茶,景家的人便來了。景家人也是來得整整齊齊,全員到齊。
這是顧落知第一次見着景老夫人。
景老夫人今日穿了一身淺紫色雞心領折枝紋褙子, 一雙桃花眼眼尾雖然已有了幾條細紋,但仍然靈動明媚,她一見着顧家三人,臉上便浮現出溫柔的笑意。
“勞親家母多等了。”景老夫人的聲音輕緩溫和,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
顧老夫人回答道:“親家母客氣了,我們也剛到不久。”
兩位老夫人其實以前去參加宴飲的時候碰過幾次面,但都沒有說過幾次話,準備景文宣和顧以真婚事的時候又說的是正事,閑聊這還是第一次。
衆人相互見禮,顧家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可愛的小景嘉身上。小景嘉長這麽大第一次出門,也很是興奮,他活力四射地在顧以真懷中撲騰着手腳,左看右看的模樣十分招人喜愛。
見小景嘉面色紅潤,顧老夫人和周姨娘總算是放下了擔憂,兩人先後抱了抱小景嘉,小景嘉不哭不鬧任由她們抱,讓顧老夫人和周姨娘心中更生出了幾分疼愛之情。
衆人又閑聊了幾句,而後便開始登山。
顧老夫人、景老夫人和周姨娘三人走得慢,便讓孩子們自行先走,有丫鬟陪着她們在後面慢慢來就行了。而景新然體力不太好,便幹脆加入了老夫人們的隊伍,也在後面慢慢走。
景文宣則是從顧以真懷中接過了小景嘉,用特制的綢帶安穩地将小景嘉綁在了自己胸前,而後便牽住了顧以真的手,一家三口一步一步登上臺階,向着山頂進發。
顧落知和景初維自然而然便一起行動了,兩人不緊不慢地走在中間,如此,便不能做某些親密的動作了,這讓想牽顧落知手的景初維有點小小的失望。
今日的天氣很好,有陽光,又有微風,行動間不冷不熱正正好。顧落知和景初維并肩而行,兩人一邊慢慢爬着臺階,一邊悠閑地說着話。
顧落知想起将将景老夫人看着自己的眼神,顧落知忍不住開口問景初維:“老夫人知道嗎?”
景初維立時便明白顧落知想問什麽,他笑着回答道:“我母親知道我倆的事情,但我并沒有将你的秘密告訴她。”
顧落知愣了一下:“那老夫人以為我們是,是……”
景初維颔首。
顧落知簡直被景初維的行為驚呆了:“老夫人沒說什麽?她同意了?”
“同意了啊,我母親說這是我們倆的事,她管不着。”景初維眼中的笑意擴大了幾分,一是因着景老夫人的态度,二是因着現下顧落知呆呆的神情。
顧落知花費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她現在尤其佩服兩個人,一個是景老夫人,而另一個則是景初維,不愧是母子倆啊。
景初維見顧落知眼睛睜得圓圓的,他很想擡手去捏顧落知的臉頰,但鑒于目前所處的環境,他只能忍耐下去:“阿落,我母親并非随口敷衍我,她确實是那樣的想法,不會插手我的事。”
“景家有三子,且阿宣已經有了孩子,就算我一輩子都不成親也無妨。”景初維側頭看着顧落知的眼睛,認真地說道。
所以,不要覺得自己影響了景家什麽,你只要安安心心地同我在一起便行了。
有些話他和她都說得很含蓄,但兩人十分默契,略略一想便能明白對方的話中之意。
顧落知臉上的神色不禁柔和了下來,她轉頭朝着景初維甜甜一笑。
景初維忍不住動動手指,他努力克制下自己心裏的沖動。
最後,過了晌午一行人才先後到達山頂的尼姑庵,顧落知他們在庵中用過了素齋,休息了好一會兒才下山回府。
分別之前,顧老夫人和景老夫人還相約着下次一同去鐘鳴寺上香,如此看來兩人相處得倒是不錯。
回到顧家後,顧老夫人打發了周姨娘,将顧落知留下來說了一會兒話。
“景老夫人知道你和景初維的事。”顧老夫人篤定地說道。
顧落知一挑眉:“母親是如何得知的?”
顧老夫人回答道:“我看出來的,同時,她也看出來了我也知道你們的事情。”
能嫁顧老大人和景老大人這樣的夫君,兩位老夫人又怎會是平庸愚蠢之輩。
于是顧落知便将自己和景初維登山時的對話告訴了顧老夫人。
顧老夫人聽了之後也先是一愣,而後有些哭笑不得:“景太傅性子沉穩可靠,倒是沒想到他會這般行事。”
說着,顧老夫人似感嘆似滿意地舒了一口氣:“我原先還有些擔憂,但從這件事中可以看出他的品性,如此,我也放心許多。”
顧落知抱住顧老夫人的手臂,将腦袋枕在顧老夫人的肩頭:“母親安心,他是很好很好的人。”
顧老夫人擡手摸了摸顧落知的腦袋,點了點頭,她心裏想着,不管往後結局如何,女兒有相知相守的意中人,以後她離開時也能安心一些。
顧老夫人低頭看了一眼腰間裝着白玉扳指的荷包,嘴角微微往上翹了翹,夫君啊,不知你是否滿意落兒的意中人?
天氣漸漸冷起來的時候,朝中出了一件大事——禮部左侍郎江滇被抄家了!以貪墨錢財的罪名。
這件事在朝堂上引起了不小的風波,因為證據确鑿,雖議論紛紛,但案件處理起來卻很快。
原本這個案子該由刑部去處理,但皇帝卻親下命令,讓吏部和都察院接手此事。
“依着陛下對此案的重視程度,恐怕景太傅會親自着手處理抄家的事宜,那我們這邊應該由誰去呢?”龐金一邊說着,目光一邊掃視過堂下的諸位下屬。
這人選的官職不應太低,免得顯得都察院不重視,也不能選得太高,若是太高便顯示出對抗的意思,這樣案子處理起來恐怕不太順利。想來想去,也只有那人最合适。
龐金的目光落在顧落知身上,在場衆人立時明白了他的意思。
左元亮開口說道:“由顧佥都去啊,以他和景太傅的關系,定能圓滿地處理好此案。”
左元亮的語氣中帶着一股陰陽怪氣的意味,顧落知擡首看了他一眼,并沒有什麽。
在場衆人沒有附和左元亮的話,都将目光看向龐金,等待他做下決定。
龐金聲音柔和地詢問顧落知:“顧佥都可願接下這份任務?”
顧落知起身擡手行禮:“自是領命,下官一定會好好完成任務。”
龐金很是欣賞顧落知的不驕不躁,他撫着胡子,滿意地點了點頭。
隔日一早,顧落知便來到了江家,景初維正在江家等着她。兩人都很是清楚皇帝為何要将這個案子交給吏部和都察院,為的就是讓兩人趁着這個機會,找出江滇和安王暗中勾結的證據。
首先要去的便是江滇的書房,景初維讓人守在門口,只和顧落知一同進了屋子。
江滇書房中有一個半面牆高的博古架,顧落知和景初維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博古架上。
“依着規矩,官員們的書房中必定是有機關、暗格的。”景初維一邊說着,一邊動了動架子上的價值千萬的花瓶。
顧落知聽了他的話,忍不住笑了起來:“哪裏來的規矩?我的書房裏就沒有什麽機關暗格。”
花瓶沒有異樣,景初維将它放回原位後繼續檢查博古架:“那是因為你的書房中沒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不需要藏東西的地方。”
顧落知的目光落在景初維的側臉上,調侃了一句:“那太傅大人的書房中必定有很多暗格吧。”
景初維停下手上的動作,回視顧落知:“這是自然,我有好幾個,但最隐秘的暗格中,我放了一張楓葉書簽。”
顧落知的心突然開始快速跳動,她趕忙避開景初維的目光,耳朵卻忍不住偷偷紅了起來。
景初維臉上笑意更甚,阿落啊阿落,每回都要來小小地挑釁他,又每回都接不住他的“回擊”,傻乎乎的很是可愛。
兩人玩笑幾句後便開始認真地查探起了江滇的書房。景初維仔細地調查博古架,而顧落知則行至江滇的書桌前,翻看江滇的書信。
看着看着,顧落知的目光就落在了桌面上,她蹙眉想了想,最後落座在了書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