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預感?”皇帝和景初維的目光都落在了顧落知的身上。
顧落知沉吟片刻, 道:“那幾家米行這些年來積累的錢財,到底還有多少留在他們自己的手上?”
皇帝面色嚴肅地開口:“顧愛卿是想說那些錢都流到了安王手上?朕初初聽聞這件事的時候特意派人去詳查過,安王府明裏暗裏這些年來并沒有大額錢財的流通記錄。”
皇帝聽明白了顧落知的顧慮, 這些年來他時時刻刻派人盯着有不臣之心的安王,雖然安王的小動作不斷, 但都無傷大雅,要不是這次陰差陽錯發現了湖廣的事情, 若是放任其再過幾年,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其實皇帝和景初維這些年來已經足夠警惕安王了,只不過有千年做賊的, 沒有千年防賊的, 難免有疏忽, 被鑽了空子。
聽了皇帝的回答後, 顧落知的心情沒有放松下來, 反而更加擔心了:“那些錢不可能一直留在幾家米行手中,但又沒有掌在安王處,如此, 那些錢財去了哪裏?”
就因着這個疑問, 讓顧落知心中産生了不好的預感。
皇帝将這件事交給賀樹和扈洪濟去做,景初維便沒有插手,現下顧落知的疑問讓他不禁皺眉思索了起來, 片刻後,他心中隐隐浮現出一個念頭, 只是這個念頭有些不太可能,他沒有說出來。
皇帝半垂着眸子思索顧落知的話,片刻後他突然抽出一張信紙,提筆開始書寫:“朕會讓賀樹盡快查出那些錢財的去向。”
顧落知和景初維對視一眼, 都安靜地看着皇帝寫信。
半個時辰後,兩人一前一後出了禦書房,顧落知和景初維在宮門前分別,而後又在暗處上了同一輛馬車,馬車直接往太傅府駛去。
顧落知擡眸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景初維,道:“你覺得那些錢財去了何處?”
景初維搖了搖頭:“阿落你的猜想不太可能,皇族中沒人有那膽子敢與安王同謀。”
顧落知卻不贊同景初維的話,開口道:“一,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二,有些不得不同謀的理由,就像是江滇那樣。”
景初維看着顧落知豎起來的兩根手指,眸中不禁浮現出點點笑意:“那我們去查一查?”
顧落知想了想,說道:“我這邊派人去查吧,你那邊最近恐怕事務不少。”
景初維臉上的笑意擴大了幾分,他擡手向顧落知行了個禮:“如此,便多謝禦史大人體諒了。”
顧落知裝模作樣也拱了拱手:“好說好說,太傅大人客氣了。”
話音剛落,顧落知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日,顧落知和張鴻軒檢查了鹽務回來,不巧在都察院院門口碰上了左元亮,兩人依着規矩,自然是要上前給左元亮見禮的。
“下官拜見左副都禦史。”顧落知和張鴻軒的聲音剛剛響起,左元亮的目光立時便看了過來。
就在顧落知以為左元亮又會來找茬兒的時候,卻見左元亮朝着他們冷哼了一聲,而後什麽也沒多說就轉身離開了,這讓顧落知和張鴻軒都不禁愣了一下。
張鴻軒的臉上浮現出不解的神色:“他這是怎麽了?”
顧落知也沒有想明白是怎麽回事,她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比張鴻軒更加不解。
“好像從發生過‘長興侯的事情’後,左副都禦史便再也沒有來找過我的茬兒了。”顧落知仔細回想了一番,似乎前幾次碰巧遇上也是這樣,冷冷地看她一眼,然後走掉。她那時候以為是因着有龐都禦史在一旁,左元亮暫且忍耐了下來。可今日這樣的情景下,他也沒有過來諷刺她,這是完全“放過”她了?
張鴻軒猜測道:“難道是你太過耿直的告狀行為吓到左副都禦史了?”
顧落知用很是無語的眼神看着張鴻軒:“阿軒,就算是猜想也應該靠譜一點。”
“哈哈,那你說左副都禦史為何突然改了态度?”張鴻軒一邊說着,一邊将胳膊撐在了顧落知的肩膀上。
顧落知用力一抖,将張鴻軒的手臂抖掉,而後擡步繼續往前走:“我若是知道原因還會在這裏同你商讨?”
張鴻軒趕忙追上顧落知,繼續問道:“那你說說你的猜想。”
顧落知搖頭:“我沒有猜想,因為這段時日我什麽也沒做。”她沒有做任何能讓左元亮改變态度的行為。
張鴻軒疑惑地抿嘴:“這就奇怪了。”
顧落知暗暗地在心中猜想,難道是景初維做了什麽?不,應該也不是,他不會随意插手她的事情。
之後,兩人又想出了幾個原因,但這幾個原因的可能性都不太大,顧落知和張鴻軒只好暫時将這件事抛在了腦後。
可世事就是這般無常,過了幾日後顧落知都快要忘卻這件事了,這件事卻突然得到了答案。
那日都察院衆人一同審核完了戶部的賬目,龐都禦史開口請衆人到致味樓去用晚膳,算是犒勞犒勞大家的辛苦,衆人自然是不會拂龐都禦史的面子,顧落知和張鴻軒當然也不能缺席這樣的應酬。
入席後,衆人推杯換盞,場面很快便熱鬧起來。
顧落知的酒量不錯,但也頂不住一直喝,趁着衆人吩咐小二拿酒的工夫,她偷偷一人躲到了雅間的露臺上,然後将露臺通往屋內的門一關,這才終于清淨下來。
熱鬧的聲音被隔絕在裏面,顧落知側首看了看左右兩旁的露臺,見露臺與露臺之間有花窗隔絕,看不清隔壁的情況,她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她重重地落坐在美人靠上,仰着腦袋靜靜地閉目養神。
夜風吹拂過來帶着絲絲涼意,但卻讓人覺得很舒服,顧落知連帶着呼吸都不自覺放得輕緩,就在她快要睡過去的時候,花窗門突然發出了響聲。
顧落知立時清醒過來,她擡頭看去,竟是左元亮走了出來。
左元亮見顧落知坐在外面也很是驚訝,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擡步朝着顧落知走去。
顧落知在心裏嘆了一口氣,她慢悠悠地起身,擡手朝着正巧走到自己面前的左元亮拱了拱手:“左副都禦史。”
讓人意外的是,左元亮竟然朝着顧落知點了點頭!
這樣的态度讓顧落知忍不住懷疑左元亮已經喝醉了。
左元亮勉強算是同顧落知打了招呼,而後他就坐在了美人靠上,偏着頭看向夜空,一副不想理會顧落知的模樣。
顧落知很是識趣,她擡手再次行禮,而後便想出言告退,萬萬沒想到左元亮卻突然開了口。
“顧佥都的年歲也不小了吧。”
話音剛落,顧落知心中就“咯噔”了一下,一股很是不妙的感覺在心口彌漫。
“為何這般年歲了還沒成親?可是身上有什麽不妥?”左元亮轉過頭來,終于将目光施舍在了顧落知身上。
這話說得很是冒昧無禮,就算是不想成親的顧落知也不能承認左元亮話中的某些含義,她的神色漸漸嚴肅起來:“下官幼年時身體确實有些不好,但自從成年以來便很少生病了,多謝左副都禦史擔憂下官的身體。”
聞言,左元亮仔細回想,顧落知成為左佥都禦史以來,确實沒有告過病假,看來他的身體應當沒有什麽隐疾。
左元亮心思百轉,他見眼前的人身姿挺拔如松,面目俊朗,再加上先前好幾件事情可以看出這人正直堅毅的性子,左元亮先前心中冒出來的想法更是生根發芽,趁着酒勁,他忍不住開口問道:“那你為何一直不成親?可是沒有中意的姑娘?”
呵,憑着兩人之間的關系,他完全沒有資格問出這個問題,且顧落知也并不想回答他。
“下官對……”顧落知的話還沒有說完,左元亮便開口打斷了她。
“我家中八女與你年紀相當,她性子溫婉體貼,賢良淑德,與你可堪良配。”左元亮的雙眼牢牢地盯着顧落知,期待着顧落知說出一個肯定的回答。
顧落知忍不住在心裏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這都是今年的第二回 了,她可不想要這樣的桃花運啊。
左元亮見顧落知久久不回答,頓時皺起了眉頭:“怎麽?你竟然還不願意?”
顧落知擡手客氣行禮:“多謝左副都禦史擡愛,只是下官粗鄙,恐怕配不上左八小姐。”
“你!”這似曾相似的話讓左元亮立時火冒三丈,“你這豎子!”
顧落知半垂着腦袋不說話,她神色平靜地又朝着左元亮拱了拱手,很是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左元亮當即想要破口大罵,就在他将将張嘴的時候,顧落知突然擡頭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讓左元亮的心髒猛地一跳,頓時将所有的話都吞了回去。
過了好一會兒,左元亮才收回舉了半天的手,他用力一甩衣袖,逃似地離開露臺,回到了屋中。
顧落知走過去将花窗門關上,歡快的喧嚣聲再次被稍稍隔絕,露臺上似乎重新恢複了安靜。
幾息後,顧落知重新坐在了美人靠上,她完全放松身體,懶洋洋地倚着窗壁,一點也不想動彈了。
就在她以為終于能夠安靜一會兒的時候,隔壁的露臺突然傳出了一道輕笑聲,這道輕笑聲在夜裏分外的清晰,顧落知立時呼吸一頓。
先前檢查的時候并沒有發現有人啊,顧落知心中生出幾分懊惱之情,就在她考慮要不要開口詢問的時候,那人又說話了。
“阿落,你這桃花運也未免太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