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壁畫和鲛人族有什麽關系?鲛人族不是早就消失了嗎?”金英問完, 聯想到自己看到的壁畫,将鲛人一族帶入進去,心中驚愕, 一種惡寒打從心起。
“這個大殿是誰修的。”
金英咽了口口水,顫微道:“這處殿宇是皇室修的。”
皇室。
“你們瞧。”一直沒說話的謝裴沉聲道:“壁畫的光澤有點問題。”
衆人又揚起頭,方才的注意力都在畫上,現在單看壁畫的背景, 背景确實很詭異。哪怕是在暈黃的燭光下, 壁畫的白都透着森冷。
花言一躍到壁畫下, 伸手觸及壁畫, 觸感柔軟細膩, 還帶着溫熱, 仿佛年輕女子的皮膚。
“是鲛紗。”花言冷哼一聲。
“也就是鲛人皮。”謝裴對金英解釋道。
“皮、皮……?”金英聽到這個詞的時候, 肚皮下的胃仿佛被擰住了, 胃中翻江倒海, 他眨了眨濕漉漉的眼睛,實在沒忍住,撫着牆角幹嘔了起來。
舒樂走近佛像前的案桌, “這些蠟燭,從我進殿開始,就沒見過它們變短。”
也許是走近了的緣故, 舒樂能聞到一絲淡淡的海腥味。
“是鲛脂。”
千年前的屠戮究竟多殘酷,千年後, 皇室居然特意修了殿宇來鎮壓當年冤死的鲛人魂魄。
燕回舟閉了閉眼,壁畫上的一切卻還是停留在他的腦中,揮之不去。
又是千年前,為什麽他遇到的時候都和千年前有關。好像千年前他有因果沒有了解, 現在開始償還。
那個出現在他識海中的和尚……
總感覺所有的事情串聯在一起,那個冗長的沉浸了千年的故事就能浮出腦海。可是燕回舟就是無法将它們串在一起,它們在他的腦海中各自為陣營,拒不合伍。
這讓他有些頭痛。迫切的想要理清楚腦海中的脈路,越是着急越是麻亂。
“這處佛殿到處是鲛脂做的鲛油燈,頂樓的牆壁也是鲛紗畫的壁畫。皇族建造這座佛殿是為了什麽?鎮壓?”
舒樂在心中思索着這個問題,她托景豐镖局幫她查鲛人淚的下落,至今沒有線索,為什麽她一來到中土,有關鲛人的事情就開始湧現出來?
大殿之中,衆人站在壁畫下,正前方擺着嚴肅又和顏的佛像,四周燃着鲛人的油脂,每個人心中冒出許多想法,只有金英在不停幹嘔。
“不行,這事必須告訴我爹,我讓人把大殿封了。”
“金英,我有個疑惑。”謝裴拉住準備叫人的金英,問道:“這殿宇是皇室所造,為什麽不是由皇族的士兵管控,而讓你們景豐來做?”
金英也不解,“這殿宇從造出來開始就是由正陽和景豐一同管理的。皇室造這處殿宇的時候,中土的大門派多多少少都有參與其中。像恩潤寺,這些佛像的擺放,牆上的經文都是恩潤寺的弟子來完成的。
佛殿建成之後,皇室說他們族管理凡間事物,所用的也都是凡人,所以殿宇的巡防一直都是我們景豐和正陽輪着來。
我起先也不明白這殿宇有什麽奇特之處,從建成至今,它的巡防都很嚴密。”
“那這殿宇建成至今有多少年了?”
花言問道。
“才三百多年而已。”謝裴替金英回道。
“這壁畫本來是用術法籠罩起來,因這雷劫将幻術劈沒了,否則我們還發現不了。”燕回舟緊皺眉頭,“而且,這殿宇也很詭異,五道雷劫,它居然紋絲不動。”
衆人也發現了這一點,再聯想到舒樂和燕回舟兩人聽到的悲泣慘叫聲,這殿宇的構造幾乎不言而喻。
“走吧。”舒樂嘆息一聲。“金英,帶我們去見你父親,你父親知道的一定比我們多。”
金英捂着胃和胸口,點了點頭。
外面天色已晚,中城關了城門,鬧熱的街頭變得人去巷空。冷清的街頭和白日裏的摩肩擦踵行成鮮明的對比,讓夜晚的中城看上去是那樣孤獨寂寞。
金府的晚間卻有些熱鬧,在外忙活了一天的主人歸家,所有的仆人都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服侍他們,院子裏仆人們進進出出,弓着腰身,卑微的很。
舒樂穿過院子,跟着金英來到用飯的大堂,那些仆人在他們所過之處都停下腳步,将自己的臉垂下,好像自己只是個物件。等到他們過去了,自己才又緩緩挪動起身子,跟在領頭的後面機械的走着。
“你們家的家仆都是凡人?”
金英點了點頭,“是。”然後又補充道:“願意做仆人的都是凡人,修士大多只能接受做幕僚。”
這個世界就是如此慕強,凡是有一點天賦的凡人都想盡辦法擠進修仙的門派中,渴望自己能有一日結丹改變命運。沒有天賦的凡人,或是沒有錢進修仙門派的凡人,只能成為這個世界最底層的勞動者。
舒樂嘆息了一口氣。
金掌門早已元嬰中期,辟谷多年,不需要吃食,但是沐浴等習慣還是保留着。金英帶着大家坐在圓桌上一邊吃一邊等他父親沐完浴。
幾個人心情沉重,都沒有什麽心思吃東西,哪怕桌上擺着山珍海味,也難以下箸。
金铄回來的時候,就看見一桌子的人對着一桌的雞鴨魚鵝哀悼,坐姿都很一致。整個飯桌無人開口,好像開口會打擾這一桌雞鴨魚鵝的安眠似的。
金铄行了半禮,帶着點調笑的口吻問金英:“怎麽了這是,你做什麽壞事了,一臉嚴肅的?”
金英哼了哼聲,“我等爹出來再說。”
“什麽事要等我出來再說?叫人催了我四五次,我來了,你說什麽事吧。”金掌門方才沐浴完,頭發還濕着,如果不是要見外客,他會直接披着外衣出來。
“爹!”金英立馬走凳子上跳了起來。
其他人也站了起來,對主家作禮。
金掌門背着手。修士修為到了元嬰後可以駐顏,也可以通過一些丹藥來改變自己的外貌特點。金掌門他的模樣看上去三十幾歲,面容清俊,留着胡須,給人一種親和感,沒有什麽威懾力。
他擺了擺手,見這些娃娃中,有一五歲孩子抱臂看着他,一雙黑眸但是豎瞳。金掌門沉了沉心神,對着衆人也回了全禮,主要是拜給花言。
“諸位這麽晚了不作休息,怎麽一臉嚴肅呢?”金掌門做了主位,面前的飯菜一口沒動,他也猜到了些什麽。
于是他擡手設了屏音結界。
“諸位有話直講,不必擔心。”
幾個人對視,心中想着該如何組織言語,将佛殿裏的一幕說出來告知金掌門。哪知道,金英他早就憋不住,一股腦兒的倒豆子似的噼裏啪啦說了一堆話,關鍵是也不連貫,想到哪兒說哪兒。
離譜的是,金掌門和金铄總是在關鍵點的地方點點頭表示“我知道了”。
等到金英粗喘着氣講完整件事,在場的各位已經從當時的震驚中回過神,開始驚訝于金英的表演能力。
金掌門捏了捏胡須,對着金英示意,讓他坐下來喘喘氣。
“這事我是知曉的。”金掌門道,然後看着舒樂:“這位便是湘姑娘吧。說來慚愧,你拜托我景豐镖局的事情,至今還沒有眉目。”
燕回舟側目看着舒樂,他竟然不知道舒樂什麽時候找過景豐镖局做事?
“沒關系,左右我并不着急。”舒樂淡笑,“還是請金掌門為我解惑一下這座佛殿吧。”
金掌門微微嘆息。
“湘姑娘拜托我去找鲛人淚的下落時,我便第一時間想到了佛殿。這處佛殿的選址是千年前中土最大的鲛人屠宰場,整個鲛人生意在當時都被一個勢力強大,且修士衆多的門派壟斷。起初大家并不将這件事當做一回事。
直到後來,天譴越來越多,雷劫死掉的修士越來越多,人們才慢慢反應過來,這是神的懲罰。據後來的調查,凡是和鲛人扯上因果的修士,都死在了渡劫的雷劫中,無一幸免。
因為雷劫的緣故,修士們開始惶恐,這就意味着他們的仙緣被斷,于是他們開始想方設法的彌補。也不知是誰起了個頭,說是死去的鲛人在向神告狀,衆人在他的蠱惑下,将鲛人的屍骨都挖出來曝曬,将鲛紗蹂躏于地上。
鲛人的屠宰場被刑場取代,後來的鲛人,修士會先将他們的魂魄取出封印在容器之中,然後再剝皮取骨,如此做,他們确實沒有死于雷劫,卻讓那些鲛人生死不能,用困于自己的骸骨中不得解脫。
這件事我本來也不知情,直到三百多年前,刑場底下的骸骨悲泣聲聲,因為它們的哭喊,使得中城甚至外城不得安寧。皇室便找來幾大門派,商議如何解決此事。
而此時,這些骸骨以無法用法器銷毀,它們的怨氣只能鎮壓,恩潤寺的了明都度不了它們。于是,衆人商議之後,決定在刑場之上建築一座佛殿,用佛祖的威懾來鎮壓它們的怨氣。”
聽到此處,在場所有人心中只有六個字——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