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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怡眉拎着藤箱,走在前頭帶路。

林岳賢跟在她的後頭。

她在一幢四層樓高的公寓前停了下來,扣響了門口的銅鈴。

不大一會兒,一個灰發碧眼,身材肥胖的中年婦人過來開了門。

“布魯斯太太,您好!”惠怡眉打招呼道。

布魯斯太太打量了她一會兒,才認出她來,“啊!薇妮,好久不見,我還以為你不會再回來了……”

說着,布魯斯太太打量了一番跟着她後頭,一臉病容的林岳賢。

惠怡眉笑道,“這是我……嗯,我丈夫威廉,我想問問,您這裏還有房子租麽?”

布魯斯太太想了想,道,“你原來的房間已經租了出去……不過,四樓還有一個房間,那個房間很大,适合你們倆住。”

惠怡眉欣然道,“那我們可以先看一看麽?”

“當然可以。”

布魯斯太太在前面帶路,引着二人上了四樓。

四樓,嚴格來說是它其實是半層結構,也就是說……四樓其實只有這一個房間;于是,它就有了一個非常寬大的平臺,房東太太還在這裏擺放了一些花草植物什麽的。

惠怡眉非常滿意。

她甚至沒有跟林岳賢商量,直接就拍板租了下來。

惠怡眉放下了行李,費力地從房間裏搬了張椅子出來,讓林岳賢坐在陽光裏休息。

——他暈船。

他們在船上飄了幾天,他就沒日沒夜的嘔吐了幾天……

惠怡眉從來都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即使是買了暈船藥給他。可他吃了暈船藥以後就昏昏沉沉的一直睡,可醒過以後來又一直嘔。

這麽幾天下來,他就瘦成了一副骨頭架子。

這會兒惠怡眉讓他坐在椅子裏曬太陽,他也沒有拒絕,就那麽默默地坐在了椅子上。

想來,他一定很不舒服。

但惠怡眉的情緒卻很高漲。

暫時安頓好了林岳賢,她去了一樓房東太太那兒簽完了租房合同,又找房東太太借了水桶掃把拖把抹布之類的上來,又把之前寄放在這裏的,自己的一箱行李搬了上來。

她先是把箱子裏的薄被翻了出來,晾曬在四樓的天臺上,然後風風火火地開始收拾屋子做衛生。

将屋子裏的家具地板擦拭得幹幹淨淨的,然後又将自己和他帶過來的東西一一從行李箱裏拿出來,又全部擺放好……

屋子外頭,林岳賢已經坐在躺椅裏睡着了。

惠怡眉想了想,拿着錢包悄悄地下了樓。

她去了一趟附近的街市,買了窗簾,一整套的床單被褥等,爐子和鍋碗瓢盆,各種調味品,還買了一只宰好的雞,一袋面粉等等……

她請人送到了自己住的公寓那兒。

搬東西上樓的時候,林岳賢被驚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見她累得直喘粗氣,一張俏臉也盡數被汗濕透了;他連忙站了起來,朝她走了過去。

“你別動,好好歇着,”惠怡眉氣喘籲籲地說道,“我很快就搞好了……”

林岳賢已經撸高了袖子,二話不說就幫着她把所有的東西都一一地整理好。

可他因為一直暈船,在船上好幾天都沒怎麽好好吃東西,所以這會兒腳步虛浮得很;惠怡眉勸了他好幾次,見他始終不肯聽,也就算了。

即使在病中,他的力氣也比她大得多,一手提着一個爐子,一手拎了一袋面粉轉身就走……

惠怡眉只能和他搶速度。

他畢竟病着在,走路的速度不算太快;惠怡眉捧着大包小包的東西,一趟又一趟地跑得飛快……

兩個人一起動手,很快就把東西給全部收拾好了。

惠怡眉跑到外頭去看了看她曬在陽光下的棉被。

她把棉被什麽的收了回來,鋪在了床上,轉過頭對他說道,“林子謙,你在床上睡一會兒,我燒點兒開水,再煮個雞湯,你睡醒了就能吃了。”

林岳賢啞着嗓子說道,“我們去外頭吃。”

惠怡眉搖了搖頭。

她拿出一雙新買的拖鞋,放在他的面前,示意他換了鞋就趕緊上床休息去。

林岳賢本就病着,剛才搬東西的時候又出了一身汗,這會兒已經頭暈得有些受不了,只得依了她換了拖鞋,走到床邊倒頭就睡了。

見他沉沉睡去,她反倒松了一口氣。

她拉過了小毯子蓋在他的腰腹處……

惠怡眉走出了房間,在門廊外頭用小爐子生起了火。

其實房東太太在一樓設有公共廚房,公共廚房倒是有些烤箱和爐竈之類的,但上上下下的也挺麻煩;所以大多數租房選擇自己準備一個小爐子,想吃點什麽就自己煮點,或者去外面吃也挺方便的。

只是,惠怡眉看得出來,林岳賢根本就吃不習慣這邊的食物。

再加上他還病着……

她決定做點兒清淡些的食物。

先燒開了一壺開水,把所有的碗筷和杯子用開水全部都燙了一遍,然後又燒了一壺水用保溫水瓶裝好了;跟着她就把一整只斬好的雞塊放進了雙耳小錫鍋裏,放了幾片姜和紅棗,加水蓋上了蓋子。

跟着,她又倒了些面粉放進盆子裏,加了點兒水揉了面,把大面坨放在了外邊兒。

接下來,她就開始收拾起房間來。

惠怡眉之所以一眼就看中了這套房子,除了房間外面有個極大的天臺之外,最重要的是,房間裏有兩張單人床!

靠窗的那張床讓林岳賢睡了,于是她就開始收拾起靠牆的這張床。

收拾好床鋪之後,她又開始拿起了針線,将買回來的幾塊小碎花的花布,一塊縫制成窗簾,挂在了窗戶上;一塊縫制成門簾擋在她床前,還有一塊也縫制成門簾也擋在了他的床前……

反正也不需要十分精美的繡工,只是收收布角罷了,很快就弄好了。

小爐子上的雞湯咕嚕咕嚕地滾了起來。

惠怡眉走了過去,将蓋子輕輕地揭開了一條細縫。

雞湯混着紅棗的濃郁香氣頓時彌漫開來。

林岳賢微微地張開了眼睛。

一個穿着半舊布裙的盤發女子正在屋子裏輕手輕腳地忙碌着。

他靜靜地看着她。

長時間的勞作使她盤在腦後的長發散落了幾縷下來,随意地垂在臉龐邊和腦後,有種嬌媚而又慵懶的美;她嘴角含笑,動作麻利又輕柔,似乎還在小小聲地哼着歌兒……

林岳賢微微地笑了起來。

她是他的妻子。

他微微四顧,發現房間已經大變樣了。

潮濕陰冷的氣息已經被從窗口斜照進來的陽光盡數驅離,窗口還垂着漂亮的白底印染粉色小花的暖色調窗簾;對面是她的床,看得出,她好像也挂了一塊淺黃色的布簾……嗯,就是他現在睡的這張床旁,也被她挂了塊淺綠色的布簾。

屋子裏有了這些淺色系的布簾,似乎變得暖意融融的。

而牆壁上原來好像也有些莫名的污跡,現在被她挂上了一些裝飾畫,将那些污跡全都蓋住了。

除此之外,窗臺上,櫃子上,桌上,玄關上,随處可見她布置的一些小玩意兒,看上去好像有些稀奇古怪的,但不可否認的是……這間屋也因此變得漂亮而整潔了許多。

一股熟悉的肉湯香氣飄進了屋子。

林岳賢的肚子頓時咕咕地唱起了空城計。

惠怡眉轉頭一眼,見他醒了,嫣然一笑,“……你醒了?我去煮面疙瘩湯,馬上就能吃飯了。”

她掀開了擋在門口處的布簾子,走到了外面的小爐子那兒。

林岳賢坐起身,發了一會兒呆,也趿着拖鞋也慢慢地走了出來。

他看到小爐子上架着一鍋開水,她坐在爐子前的小板凳上,懷裏抱着一個盆子,正用筷子将盆裏子的面團一點一點挾斷,放進開水鍋裏燙熟,然後又扔了幾片撕碎了的白菜葉子進去。

不大一會兒,白白胖胖的面疙瘩就一個一個地浮到了水面上,惠怡眉又忙着開始往湯裏加鹽和油什麽的……

很快,一鍋面疙瘩就煮好了。

她把面疙瘩湯連着鍋一起放在小桌上,又把先前煲好的那鍋雞湯也放在小桌上,然後拿着長柄勺開始分起湯來。

林岳賢定定地看着她。

老實講,倉促之間來到了英倫,這速度簡直快得令人不敢想像。

所以他确實沒有心理準備。

可是……

這轉變也實在是太大了!

特別是她。

她怎能忍受如此巨大的轉變?

在國內,她是被人捧在手心裏倍受呵護的大家閨秀,以前她在惠家是怎麽過日子的他不知道;但在林家,除了她帶過去的一個婆子和貼身丫鬟之外,他們的院子裏至少也有三四個仆婦在專門照顧她的飲食起居。

可在這個地方,她要自己搬東西,自己收拾屋子,自己做飯,看上去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要親力親為;而且這間屋子,老實講如果一開始他有點兒力氣開口說話的話,他是絕對不會租的……

可現在,這屋子被她這麽一收拾,林岳賢又突然有些舍不得了。

他覺得自己有些看不懂她了。

他們手上明明有錢,可以租更好一點的房子,為什麽一定要住在這裏?

“快喝雞湯,趁着熱快點喝。”惠怡眉催促道。

他依言端起了碗,喝了一口香濃微甜的紅棗雞湯。

她像是知道他心中的疑問似的,解釋道,“……我的學校離這兒不遠,走路一刻鐘就能到,在這幢房子裏,大多數都是我的同校同學……”

林岳賢恍然大悟。

她繼續說道,“過幾天等你身體好一些,我再帶你去敦譜大學……不過,敦普大學離這兒有些遠,恐怕得搭電車過去……”

頓了一頓,惠怡眉說道,“你別嫌這屋子不好,住久了就有感情了……再說了,在英倫,沒有真正的有錢人,你只會覺得錢不夠花……”

見林岳賢雖然不說話,卻明顯是一副不願茍同的模樣,她笑道,“在英倫,目前正在工業改革的大趨勢之下,只要你想到得的機械,都會有人想法子去創造和發明;而在文學文藝方面也是一樣……現在書店裏有各種各樣的技術書籍,文學作品和各種文藝珍版,我可以保證,任何一個富翁,只要去過一趟書店,出來以後都會變成窮光蛋……”

她是在調侃……

林岳賢笑了起來。

一個被嬌養着長大的大家閨秀,都能在這樣的苦寒之地,把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

他還不如一個弱女子嗎?

更何況,住在她親手收拾過的屋子裏,吃着她烹饪出來的食物,日夜與她親密相伴……這樣的感覺,就算是住在金雕玉砌的宮殿裏,也未必會有現在的體驗。

鮮美異常的一碗雞湯下了肚,林岳賢還有些欲罷不能。

惠怡眉已經拿着長柄勺又給他添了一碗帶着雞塊的湯。

“其實英倫真沒啥好吃的,外頭的館子裏也只有牛排和土豆之類的,而且還貴,”她笑道,“以後咱們盡可能自己煮東西吃……”

“累。”

他簡潔地說道。

惠怡眉看着他笑,“……以後你就知道了,就算累,也是在家裏自己煮的好。”

林岳賢并沒有反駁她。

因為他喜歡看到她微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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