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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胡衛并不太想管。

進保衛科這麽多年來, 最不好處理的就是家務事。

往小處理沒有用,往大處理人家畢竟是一家人,這會鬧得不可開交, 等緩過神兩方關系又好起來,最後埋怨的就是他們保衛科。

這種事吃力不讨好, 他是真不想管。

只是他可以當做視而不見,但人家都跑到他面前了,他當然得管。

胡衛面帶嚴肅道:“限制人身自由可是非法的,這可不是小事,往大的說那可是要進局子, 再說了葉芮同志的出發點是好的,你們這樣做實在是太過分了。”

“不是這樣。”周湛芳趕緊辯解, “我們不是因為她要舉報才拿繩子栓人……”

“不管什麽原因都不成。”胡衛直接打斷她的話, “我不跟你們開玩笑, 廠子裏偷盜的事算是你們運氣好, 幾塊小料子算不上大錯, 但你們真的要做這種非法的事,廠子一定将你們開除, 絕對沒有情面講。”

小偷小摸也是錯。

但怎麽說周湛芳在廠子裏都幹了這麽多年,多少會講些情面。

可要是犯罪,那可沒什麽情面了,直接開除。

他實事求是道:“甚至得去蹲局子, 現在正是抓得嚴的特殊時期, 真要判下來,怕是得在裏面待個好幾年。”

“這麽嚴重?”葉大漠一臉驚恐, 趕緊将手裏的東西給扔掉,“我什麽都沒做啊, 就是嘴上說說,可真沒那個……什麽限制她t的自由。”

“我也沒我也沒。”周湛芳跟着附和。

先是被開除,緊跟着去蹲局子,她哪裏還敢?

胡衛滿意的點了點頭,又轉頭勸着另外一人,“葉芮同志,你說得這件事到底沒發生,我這邊也不好直接處理,這樣你看看行不行,這段日子我們保衛科會随時對你家訪,如果他們再有這種舉動,我們一定将他們送進局子。”

有敷衍的意思。

當然也是這件事确實不好處理,畢竟什麽事都還沒發生。

先前的事他也大概能摸清周湛芳兩夫妻的性子,這種怕事的人,剛才那幾句話顯然已經将他們吓唬到了。

或許以後就不敢再生事了,當然要是他們還打算胡來,他們保衛科時不時去葉家看看,也能以防葉芮真的被限制自由。

葉芮頓了頓,随即擡起頭,“我信胡隊長,這次就算了,要是有下次還希望胡隊長能替我做主。”

“當然當然。”胡衛拍着胸脯保證着。

說完之後忍不住看了眼面前的女同志,也不知道是她太好說話了呢,還是根本沒深究的意思。

不過猜是真猜不透,只是在這群人離開之際,再一次叮囑着:“以後行事之前動動腦子,雖然她是你們的親生閨女,但現在可不是舊社會,不是你們想打就打的人,真要鬧大了,你們要麽丢了工作要麽進局子。”

見眼前兩人不住的點頭應答,他滿意的将這群人送到門口,就在他要轉身時,想起了一件事,開口提醒着:“一千字的檢讨書,不要忘了。”

“……”

前一秒還為了能離開而高興。

聽到這話周湛芳的臉立馬垮下,一千字的檢讨該怎麽寫?她真的要在千人的面前檢讨悔過?那豈不是要當着那麽多人承認自己是小偷?

想着想着,內心中又是煎熬又是恐慌。

她這輩子就沒這麽害怕過。

最先來到紡織廠時,周湛芳幾人是聲勢洶洶,每個人心裏鼓着勇氣,勢必要将葉芮手裏的錢拿到手。

而現在走出紡織廠的大門時。

周湛芳煎熬的心神不定。

葉大漠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葉志慶滿臉通紅,還帶着當衆脫褲子的窘迫……

倒是葉芮神清氣爽,突然停住步伐伸出雙手,對着他們道:“給你們一次機會,來綁我吧,我絕對不掙紮。”

這一舉動,弄得另外三人有些摸不着頭腦。

但沒有一個人因此狂喜,伸手将人制服住。

都是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動都不敢動。

就這麽僵持了一分鐘。

葉芮嘆氣,有些遺憾道:“怎麽就沒人上當,你們要是真動手了,我轉頭就能去告狀。”

“??????”

“…………”

“!!!!”

好氣啊!

這人怎麽能這麽欠!!

葉芮接着聳了聳肩,“這次不行還有下次,等哪天我氣不順,就跑來紡織廠告狀玩玩。”

“你什麽意思?我什麽都沒做你告什麽狀!”葉大漠是怕了‘告狀’兩個字,那可是要進局子欸,他都這麽大把年紀了,總不能後半生都蹲局子吧?

葉芮笑出了聲,“你猜猜,對于你們這種有前科的人,外人會信誰?”

“!!”葉大漠急了,“葉芮你千萬別胡來,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別慌。”葉芮示意他別着急,“這種事确實不能胡來,一次兩次別人還會信我,次數多了也就沒那麽大的效果了。”

‘狼來了’的故事她懂。

第一次影響很大,後面次數越來越多,不但沒有任何效果甚至還有可能反噬,所以……

“所以千萬別給我再開口的時候。”葉芮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一旦開了口,輕則丢工作、重則你們一塊進局子吧。”

“你!”周湛芳咬咬牙,最後什麽都說不出來。

葉大漠氣得牙癢癢,但也是無可奈何。

他能怎麽辦,總不能真的鬧進局子裏吧?

不過這丫頭都說不能經常用這個法子,那是不是能安心一點?

“所以這是壓箱底的底牌。”葉芮看着他們,似笑非笑道:“在這之前,我還能繼續舉報媽偷竊布料和棉絮,舉報爸偷竊廠子裏的食用油,哎喲,你們還真是善良,一個一個把把柄送到我手裏,用都用不完。”

周湛芳只偷過一次布料嗎?

怎麽可能。

嘗了一次的瘾,就沒停下來過。

葉大漠會不心動?

他在的可是油廠,那可是食用油廠,聞着噴香的食用油會不動心?

甚至當她進入廢棄廠後,還慫恿她拿廢棄廠的鋼鐵去賣錢。

當她拒絕後,更是幾次指着她的額頭罵沒用。

說是又不止他們這樣,廠子裏的工人不都是有樣學樣,憑什麽其他人能拿她就不能。

而現在,葉芮很明确的告訴他們。

有些東西還真不能拿。

一旦貪了小便宜就會落下數不盡的把柄。

瞧瞧,這不就落到她手裏了。

壓箱底的底牌不能随便出。

但不代表她沒其他法子能制住這三人。

瞧着三人一臉心如死灰的樣子,捧着肚子大笑幾聲,“真有意思呢,都說了別慌,咱們慢慢來。”

一下子打死有什麽意思?

這種逗人反而更有樂趣,她才舍不得一下子玩完。

“小芮?”

廠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叫喊。

葉芮停止笑聲,聞聲望去,“大伯娘,你怎麽來了?”

來的是餘蘭枝,哪怕小芮先前一直對她說不要緊,但她心裏還是放心不下,這才匆匆趕來,結果來了後因為不是紡織廠的工人,一直被攔到外面。

現在見到人,她提着的心總算是放下了。

跟着将視線落在另外幾人身上,當下就将自己的鞋脫下,劈頭蓋臉就往那兩人身上砸去,“你們這兩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就他媽欠揍,我當年就該一棍子将你們打死,省得你們接二連三的做蠢事!”

早些年,他們兩家就發生了矛盾。

當時吵過也打過,但想着大全和葉大漠到底是親兄弟,打斷骨頭連着筋,即使這麽多年來沒來往了,但老人那邊他們主動贍養,私底下也是能幫就幫。

但現在看來,那些年的付出還不如去投喂一條野狗。

餘蘭枝是真的氣狠了。

拿着鞋就不停扇着他們,他們痛呼的聲音越大她越有勁,一直都沒停下來,直到周邊有人來勸,才狠狠将鞋丢在地面,赤腳穿上。

可她還是不解氣。

一巴掌就往葉大漠臉上扇過去,結果他倒是會躲巧,直接扯過周湛芳往前一推。

餘蘭枝厭惡葉大漠,也不喜歡周湛芳,扯着她的頭發就啪啪兩巴掌,手上用足了力氣,腳上也不含糊。

“別打了,別打了。”

“這位同志快住手,有什麽事好好說。”

周邊人見勸不住紛紛上前去攔。

好幾個人将餘蘭枝抓着,連着勸她消消氣。

她這邊收聲了。

輪到周湛芳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我這是做了什麽孽啊,憑什麽……憑什麽要這麽對我。”

也不管周邊是不是每天都見面的人,再也顧不上面子不面子,坐在地上就哭得眼淚鼻涕糊臉。

她的命真苦啊。

怎麽所有人都來欺負她。

她偷東西是為了誰?

她找葉芮要錢又是為了誰?

現在倒好了,所有的錯都她背,還得當着全廠人的面前檢讨,現在更是被自己男人推出來挨打。

兒子兒子不管她、女兒女兒忤逆她。

現在面子裏子都沒了,她怎麽就這麽慘啊。

周湛芳這麽一哭,餘蘭枝心裏的氣到底消了一些,她推開身邊的人走到一旁,“小芮你跟我回去,那個家容不下你,大伯娘家裏總有你的位置。”

這話一說,葉芮還沒回應,有幾個人瞬間立起耳朵,就連坐在地上的周湛芳也停止了哭嚎,眼裏透露出一點點希望。

葉芮要離開?!

離開好啊。

這人真的是太可怕了。

又是告狀又是舉報,現在連工作都賣掉,哪怕兜裏有錢他們也輪不到一毛,既然這樣那幹嘛不讓她走?

“我不走。”

可惜,輕飄飄三個字打破他們的幻想。

葉芮瞧着他們三個瞬間變臉的樣子就覺得可笑,她哪裏舍得離開喲。

那是個并不讓她感受到溫馨的家,但她也沒打算離開。

她不是沒有選擇。

住在大伯家,或t者自己在外面租個房子都行。

但憑什麽?

她幹嘛要做逃離的那一個?

以前覺得住在那個地方感覺到壓抑,但現在她已經找到了釋放的快感,在還沒有厭煩以及沒有讨回屬于她的東西之前,她絕對不會離開。

最少現在不會。

葉芮的直白拒絕,讓周湛芳悲從心中來,仰頭又一次哭嚎起來。

周邊拉勸的人聽得心生不忍。

“周同志別哭了,沒什麽過不去的坎。”

“對對對,你們都是親戚,有什麽事都冷靜冷靜,明天就能翻篇了。”

見這麽多人為自己說話,周湛芳心裏稍微好受了一些,剛想說什麽時,邊上就傳來說話的聲音,“媽,你在廠門口又哭又鬧,萬一胡隊長以為你不滿意廠子裏對你的處分怎麽辦?一個不好,可就不是當着全廠的人檢讨一千字那麽簡單了。”

人們總喜歡同情弱者。

事情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總體會不到其中的滋味。

在什麽事都不了解的情況下,就開始勸人要大度、要包容。

那葉芮大發善心,科普一些呗,“早知道今日何必當初?偷了布料給大哥做褲衩,還弄得他褲子都被人扒下來了。”

“嘤……”葉志慶實在是沒忍住,喉嚨裏發出怪異的聲音,雙腿一夾總覺得所有人都在看他下半身,實在是受不了,捂着臉就飛奔離開。

葉大漠也受不了這個指指點點。

不顧被衆人圍着的婆娘,悄悄掩面離開。

“你偷東西?”

“哎喲,周湛芳同志你怎麽能這麽做?偷了東西被處分你還有什麽臉哭?”

“丢死人了,我剛還想安慰她呢。”

有人剛剛走過來,聽到動靜好奇的問了問旁邊的人,“發生什麽事了?”

“她是二號車間的周湛芳,說是偷廠子裏的布料給兒子做褲衩被抓到了,這會不滿意處分,在廠門口尋死覓活。”

“這人也太不要臉了,就是小偷啊。”

“之前我就覺得這人不夠善良,看來我沒看走眼。”

還有人好奇着,“保衛科怎麽發現的?褲衩不是穿在裏面的嗎?”

“誰知道,難不成是她兒子随地大小便,脫褲子時被保衛科的人抓個正着?”

這邊的喧鬧葉芮沒湊熱鬧。

先是将大伯娘送回機械廠的大雜院,緊跟着朝着自家走去。

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下步伐,頭也不回的道:“你還要跟多久?”

沒一會,一道身影跑了過來,小臉上凍得通紅,“二姐,你怎麽發現我的?”

“腳步聲那麽大,想不發現都難。”葉芮繼續朝前走着。

早就察覺到有個跟屁蟲,只不過剛才來的路上一直跟大伯娘解釋發生了什麽事,也就沒搭理他。

現在一個人走着也無趣,不如叫出來說說話。

她問着:“怎麽不回家?”

葉肖撓了撓頭,“不想回,他們太吵了。”

二姐在家或許還能安靜點,二姐不在家,家裏就特別吵鬧,吵着誰沒用,連自己女兒都壓不住,又鬧着錢的事。

聽得他腦殼疼。

他現在還不想回家,“二姐,你要吃炒蠶豆嗎?電影院外賣得炒蠶豆可香了。”

“你請客?”

“……”葉肖抿了抿唇,有些肉痛。

他還以為跟着二姐能混點吃的呢。

這要是花自個的錢,真的有點舍不得。

三毛錢已經定好怎麽花,原先還想着存兩毛錢,這要是請二姐吃蠶豆,那他豈不是一毛錢都存不下來了?

吧唧着嘴,正想說着不吃時,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對啊!

他可不止只有兩毛錢。

葉肖眼眸發亮,“二姐,原先你讓我辦的事快辦好了哦,本來二胖還不願意幫我,後來我答應分他一半的錢,他承諾明天就把冊子上的名字給抄下來。”

葉芮邁出去的腳步一頓。

随即笑出了聲。

二胖是葉肖的同學,同時也是招待所後勤主任的小兒子。

而她想要的冊子是招待所的住房登記記錄。

這個招待所有些特殊,算是第一批落地的招待所,到現在已經接近二十年了,二十年過去,因為城市開發的緣故離着中心地區十分偏遠,往那邊去的人越來越少。

人少,但也不是沒人。

有路途經過的客人,也有因為房價低廉被吸引過去的客人,同時有一些選擇這棟招待所的原因就是地方偏遠人又少。

而這類人,多是那種有不正當關系的狗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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