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讀書聲,聲聲入耳。
翩翩少年郎, 端端君郎。
掩映在茂盛樹木之下的北苑學堂之中坐滿了讀書學子。
一個個均捧着書本, 贊同或附議夫子的言論, 各抒己見, 讨論的非常激烈。
李敖走在前頭, 望見這番場景,笑着回頭同身後之人交談。
“聽說謝将軍也是明謙書院結業的學生,是嗎?”
走在後面的人身形颀長,一身玄衣長袍, 周身的經過浴血厮殺才能歷練出來的淡漠氣勢,喝的其他人根本不敢直視他。
“是。”
謝詣微微颔首, 神色淡淡的看着四周。
明謙書院同以前似乎毫無差別,但他心裏卻清楚明白的知道總會有東西改變的。
北苑過去就是南苑,也就是女郎們進學的地方。
兩苑之間砌上了一堵牆,将兩邊的道路徹底隔斷,只留下中間一道門供夫子們往來于南北苑。
平日裏沒有夫子的允許, 南北苑之間不準私自來往, 不過學子們有沒有其他的辦法, 那就不得而知了。
一進南苑, 便令人耳目一新,是同北苑那邊全然不同的裝扮。
外院內種滿了品種多樣的花,即便是在快要入秋的時節,也還是有很多綻放。
撲鼻而來的便是濃郁的花香,東一簇, 西一群,在陽光下争奇鬥豔,好不歡快。
移步到裏面,便是同外面截然不同的風貌,一排排對應整齊的書架,上頭是層層列列的書籍。
廳堂中間四張木桌合在一起,上頭堆放着堆疊整齊的本子,有幾本還攤放在桌面上,是女郎們的課業作業。
再往裏面便用淡雅精致的屏風隔着,叫人看不透。
“這女學果然同男學不一樣。”
李敖轉了個圈,看着周圍的擺設,摸着胡子感嘆道。
可惜他只有一個兒子,不然也定将女兒送此處,好好感受一番這女學的教導。
廳堂裏只有主位上一把椅子,沒有其他供人坐下的地方。
他們兩人便只能站着。
索性不一會兒,便有一位女郎從外面進來,态度謙恭有禮,将他們領到另外一處地方去。
“棠夫子在授課,還煩請兩位大人等候片刻。”
“無事。”
女郎點頭,向他們微微福身,然後退了出去。
“看來我們來的不是時候。”
李敖坐下來,抿了口方才呈上來的茶水。
“待會兒,謝将軍只需在最後我提及世家時,應一聲便可。”
李敖覺得自己這個啰嗦的性子是改不掉了。
說時一時嘴快,偏生說完之後,自己又後悔的不行。
為何要如此多嘴!
話說那位女郎回到學堂上,同桌悄悄拿胳膊撞了她一下。
掩面小聲道:“誰來了啊?”
從學堂這兒的角度恰巧能清楚的看到外頭進來的那條路。
素日裏大家都是用這個方便來看夫子是否來了,但今日夫子在看到外頭來人時竟然停在了原地。
雖然時間很短,但還是被這群時刻關注着夫子的學生們給捕捉到了。
“是謝将軍。”
謝詣之名,建康百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同桌的女郎瞬間興奮,八卦道:“你說,夫子是不是喜歡那位謝将軍?”
“拜托,你這想的也太多了吧,夫子的性格,只有別人喜歡她的份。”
“可夫子也是人啊……”
這兩位尚在下頭讨論的不亦樂乎,身邊突然冒出來一句。
“夫子覺得兩位可以多些課業。”
兩位女郎身體一僵,尴尬的擡起頭,哭喪着一張臉,看着站在她們身邊,淺笑的人。
“明日多交一份大字給我。”
“夫子,我們錯了!”
一牆之隔。
他們兩人将女郎們的哀嚎聲聽得清清楚楚,心下不禁對這位棠娘子有了新的估量。
李敖一直在喝茶,盞中的茶水快要見底時。
外頭才緩緩進來一個人。
淺藍色的長裙襯的人愈發的肌膚賽雪,臉上挂着一席面紗,美目流盼中,讓人不自覺的想起那生長于高山之上的冰清雪蓮,自有一番清雅高華的氣度。
“請問是棠娘子是嗎?”
“是。”
李敖站起來,他可從未想到這位棠娘子竟是如此的年輕,看上去連雙十都不到。
在他的想象中,能做出這般驚人卻透着沉穩的行為的女郎怎麽着也應當是有些閱歷的。
拜帖昨日便送上門了,大概的事在随附的信上也早已講的清楚明白。
李敖不兜圈子,開門見山。
“朝廷想借棠女郎的名聲來赈濟災民,不知女郎可願助我們一臂之力。”
“自然是願意的,還請李大人詳細說明該如何做。”
“後日朝廷将會于北城門處布施善粥,只需棠娘子到時候前往那兒,親自分發糧食給流民們便可。”
他說的簡單明了。
劉棠聽着,心下便有了幾分思量。
“到時候,朝廷和世家都會遣人前來幫忙,這些還不用女郎擔心。”
“謝将軍,到時候可要麻煩你了。”
坐于身旁的人長久都沒有說話,李敖面上一僵,心下祈禱不要出什麽岔子。
“嗯。”
淡淡的平靜的一聲,叫李敖松了口氣。
他這才繼續同劉棠商議後日施粥之事。
其中關于該準備多少的糧食,還有安置流民需要搭建多少的屋舍。
樁樁件件,都要理出個頭緒。
這些本不在李敖管理的範圍之內,但同人說起來,倒也是頭頭是道。
商讨完畢後,便起身準備離開。
劉棠将人送至南苑外,定後日上午北城門會面。
劉棠轉身,目送他們遠去,正打算回學堂。
前面已經遠去的人突然轉身,快步走到她面前。
高大的身影在劉棠的面下投下一片的陰影,他定定的看着她發髻上的簪子,眼中飛快的劃過一道亮光。
他比她高了一個頭。
劉棠想,兩年未見,她在謝詣的面前愈發的矮了。
“不知棠女郎的棠是哪個字?”
女郎垂眼,長而翹的睫毛輕輕的顫抖着,慢條斯理的回答:“是海棠的棠。”
“哦?”
他似乎輕笑一聲。
“海棠不惜胭脂色,獨立濛濛細雨中。”
“是個好字,那女郎家中可有兄弟?”
“有一位兄長。”
“這位兄長如今在何處,謝詣倒想要結識一番,棠女郎的兄長也定是位鐘靈神秀的人物。”
謝詣看着她,眼中沉沉浮浮,情緒壓在最下層,叫人捉摸不透。
“兄長忙于瑣事,可能要辜負謝将軍的好意了。”
“既然如此,那便算了。”
騙子。
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書院。
北城門外搭建着簡單的帳子,流民們排成好幾隊,手中拿着碗,渴望的看着前面,但争搶的場面倒是沒有出現。
施粥有條不紊的進行着。
劉棠将濃粥舀到碗中,每一個人都小心翼翼的捧着碗,蹲到一邊,或者大口吞咽或者小口慢嚼。
“大家不要急,慢慢來,每個人都有。”
明謙書院的學生們也紛紛前來幫忙,女郎們負責施粥,郎君們則負責搭建簡單的屋舍供流民們暫時居住。
配合的倒也融洽。
場外突然傳來駿馬嘶鳴的聲音,衆人紛紛看向那邊。
是謝将軍。
他帶來一些人,都是鐵騎軍中的人。
建造屋舍的人手稀缺,現下他帶了些人來,總算是增添了些人手,說不定能趕在天黑之前完成。
謝詣走到劉棠的身旁,書院的女郎們悄悄的聚到另一邊,紛紛掩面笑着看看他們兩人。
“謝将軍帶來的人,解了我們的燃眉之急。”
“李大人沒給你們派人手嗎?”
劉棠搖頭:“派了,但後來他們又回去了,好像另有他事。”
謝詣皺眉,但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反倒是站在劉棠邊上幫忙。
接過流民們的碗,挨個放到劉棠的面前,等到碗裏裝滿粥後,然後才遞回去。
一鍋粥分發完畢後,他便自告奮勇的搬來下一鍋。
一旁的女郎們看的納悶,看夫子同謝将軍這般默契的配合,完全想不到他們是初次合作。
而謝詣帶來的那些士兵們同樣驚訝的掉了下巴。
他們何曾講過将軍這般親力親為的模樣,還是圍在一位女郎的身邊。
要知道,即便是在軍中,将軍也都是冷靜克制,更別提為一個人鞍前馬後的了。
“說真慚愧,至今謝詣都不知女郎名諱為何。”
“謝将軍喚我棠女郎便可。”
“是謝詣唐突了,那可問女郎兄長的名諱,來日出門在外遇見,相互也能有個照應。”
一而再,再而三。
再遲鈍的人,都應當反應過來這是故意的了。
更何況是劉棠這般的,她扭頭看向一邊的人。
“謝将軍不妨有話直說。”
“這可是女郎你自己要求的。”
他忽然勾起一抹笑,劉棠心下頓時覺得不太對勁。
只見這人突然跨過桌子,站到前面的空地上,将衆人的眼光全部吸引到他的身上。
他看了眼劉棠,帶着點琥珀色的眼眸在陽光下顯得愈發的剔透。
衆人雖然不知他有何事,但秉持着看熱鬧的情緒,還是大聲歡呼起來。
“今日,謝詣在這裏,求娶明謙書院棠女郎。”
“三日之後聘禮便會送至書院,請諸位為謝詣做個見證。”
作者有話要說: 快了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