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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藥?”小雨順着臉頰往下滑,不過衛淵已經沒有多餘的注意力分給它們了。找藥?不是嫌棄他礙事而把他扔了?

“你記得睜開眼就不見了我,怎麽就不記得自己病了,燒得一塌糊塗了?滿嘴胡話,說要帶我回固中過好日子。瞧你病的不輕,怕你死在我身上,我就去找藥了。”那時他的話閻以涼都沒怎麽仔細琢磨,因為他只是個孩子,她覺得他在說胡話。

不過現在看來,他那時的确沒說胡話,他确實身份不凡。

“藥呢?”不眨眼,衛淵盯着她,一定要問個明白。

“在城裏遇到了點麻煩,一個賣燒餅的小販說我偷了他的燒餅,就因為我穿的破爛。後來,就遇到了師父。你或許不知道關滔捕頭是什麽模樣,但你若是記得我們進入柳城那天,有個人給了咱們兩個饅頭,你就會知道關滔是誰了。”盡管過去這麽多年,可是還是記憶猶新。

“那個人。”幾不可微的眯起眸子,衛淵也想起了那個中年男人。他們倆饑餓難耐,他給了他們倆一人一個冷饅頭,盡管味道不好,可是一飯之恩,記得清楚。

“原來,他就是關捕頭。”關滔的大名,衛淵自然是聽過無數次。不過,從未見過。

“沒錯。他帶我去買了藥,煮好了之後回到那個破廟,可是,你已經不見了。”看着他,閻以涼很明确的告訴他,不是她把他撇下,而是他先不見了。

“我被家裏的護衛找到了,我睜開眼的時候已經出了柳城。後來,我要找你,便又悄悄返回了柳城,很危險,因為當時很多要找我的人都在柳城。在城裏找了你幾天,但仍舊沒找到,我以為你是為了徹底撇開我而偷偷的離開了柳城。”這個猜測,的确傷到了他,而且這麽多年來,他一直如此以為。

“想的倒是不少,我當時的确覺得你很礙事。”揮舞着掃把,竹枝随着她的動作而到處飛。

“我知道,你一直都不耐煩我跟在你身後。”她的不耐煩,衛淵記得清清楚楚。

不語,閻以涼繼續清掃,天上的雨似乎也越來越大了,打在傘上發出刷刷的聲響。

“所以,我不見了之後你就跟着關捕頭回皇都了?”繼續問,每件事都要知道。

“我也找了你幾天,但是沒找到。”頭也不擡,閻以涼淡淡道。

眉尾微揚,雨水随着他的動作而滑下,“你也找我了?”

“嗯,不過沒找到,所以覺得你已經死了。”掃了他一眼,他衣服都已經濕了,閻以涼也停下動作不掃了。

“所以,你每年都給我燒紙錢?”那時她說過,現在想想也覺得無語。

“可惜的是你沒收到,不知被那個孤魂野鬼撿了便宜。”她這種話,好似很心疼那些紙錢似得。

“這個時候還在說這種話,嫌我死的晚了是不是?雨下的太大了,別掃了。”雨水都流進了他的眼睛裏。

“走吧。”拎着掃把,閻以涼往忠烈塔上走,衛淵跟随。

下面,禾初拎着食盒也趕上來,到塔下避雨。

長廊上,是個避雨的好去處,塔中燃着的檀香味兒飄出來,在這雨中倒是別有一番風韻。

禾初一一打開食盒,裏面的食物還是熱的。

席地而坐,閻以涼看了一眼衣服濕透的衛淵,然後動手倒了一杯茶遞給他。

“謝了。”接過,衛淵薄唇微揚,稍顯細長的眸子很亮。

吃東西,閻以涼風卷殘雲,她一向如此,所以和她一桌吃飯時最好速度要快,否則什麽都吃不到。

看着她,衛淵喝茶,一邊道:“你和關朔的婚約是怎麽回事兒?”

咀嚼的動作一頓,閻以涼面無表情,“師父去世的時候交代的,關朔年紀小,沒辦法撐起一個家,更沒辦法繼承他的衣缽。”

“所以,繼承他衣缽的事兒就交給你了?你确實能勝任,撐起一個家也不成問題。不過,關朔總有長大的一天。”看着她,衛淵一字一句道。

“等他長大時再說,起碼現在他還沒長大。”現在就是個孩子,根本不朝着成事的方向走。

“所以,待得他長大成人,足以撐起這個家的時候,你和他的婚約就能解除了。”喝茶,衛淵垂眸,輕聲說。

“誰說的?婚約是師父去世的時候定下的,除非他活過來,否則誰也不能解除。”掃了他一眼,閻以涼語氣堅定。

嘴裏的茶水不受控制的滑進喉嚨,衛淵輕咳。

禾初站在一邊暗暗搖頭,看着他們倆,又想想關朔,仍舊覺得閻以涼和關朔不般配。

“真的?”深吸口氣,衛淵看着閻以涼,再次确認。

“嗯。”頭也不擡,閻以涼回應。

“關捕頭倒是真愛惜自己的兒子,即便不成器,也有個徒弟給守着。”放下茶杯,衛淵的語氣變得涼飕飕。

緩緩眨眼,閻以涼放下筷子,看向衛淵。

“我很感謝師父,沒有他,就沒有現在的我。所以,即便是為他守着關朔,我也毫無怨言。”黑白分明的眸子很堅定,這是閻以涼心裏所想,她也會這樣做。

衛淵幾不可微的蹙眉,“若是當年我把你帶回固中便好了。”這些事情都不會發生。

“沒有如果,而且,就算重來一次,我也不會跟你去固中。”那時候對他懷疑多多,她壓根也沒想跟他去固中。

“你這種話,很傷人。”轉眼看向別處,衛淵的側臉看起來很不悅。

看他,閻以涼身體向後靠在長廊的欄杆上,一邊道:“我很滿意現在的身份,即便有危險,也很滿意。我天生就不是坐在閨中的人,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

轉過眼,衛淵看着她,“說什麽上輩子,我又沒見過。不過你這輩子的确不是坐在閨中的女人,瞧你兒時便知道了。”那個時候才幾歲,便顯得與衆不同。

“不過,我還是很好奇。在梁家,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明明一副膽怯的模樣,躲在梁夫人的身後不敢出來。可是再見你,就與那時完全不一樣了。”這個疑問,可是困惑了衛淵許久。

站在一邊的禾初也不由得看向閻以涼,等待她的回答。

沉默半晌,閻以涼看向衛淵,黑白分明的眸子異常堅定。

“其實,在離開梁家之前的那些記憶都消失了,我不記得了。我現存的記憶始于被一個哭的梨花帶雨的女人送出梁家大門,之後便在山裏遇見了你。”有些事情,無法解釋。

衛淵一詫,随後道:“記不記得不重要,也未必是美好的記憶。”他見到她的時候,她滿臉滿頭的血,或許是因為這個,所以才失憶了。

“所以,不要再問我為什麽和以前不一樣,因為我也不知道。”那時他跟在她屁股後,也問過許多次,為什麽她在和梁家不一樣。

她無法回答,而且也不想再聽這個問題了。

“好。”答應,衛淵很爽快的答應了。

看了他一眼,閻以涼輕哼一聲,淩厲的臉龐倒是柔和了許多。

“雨不停,今日的塔也沒辦法掃了。我打算去安家,這件事,趁早解決了吧。”本來不想再參與,但是,還是解決了好。

“走吧。”聽閻以涼如此說,衛淵的唇邊溢出笑意。不是舍不得,這很好。

雨在持續,盡管不是很大,可是按照這個方式下去,地上也會因此生出小河來。

撐着傘,兩人并肩走下長階,禾初收拾好食盒,匆匆忙忙的跟下去。

雨中的安家,看起來更蕭瑟不真實,院子裏的花草沒有精心修剪照顧,長得肆意。

奉命監視安亦的柳天兆還在,不過因為下雨,他也顯得百無聊賴,只能呆在前廳裏喝茶看雨。

“安亦呢?”走進來,瞧見的就是剛剛收回二郎腿的柳天兆,他豈是一個悠閑了得。

“在房間,下雨天,盲人最好不要出來亂轉。”因為看見了衛淵,柳天兆也站起了身,否則他會跷二郎腿到底。

“你就是這樣當着安亦的面兒說的?”擰眉,閻以涼看他的眼神兒也發冷。

柳天兆緩緩搖頭,“怎麽可能?他自己也知道下雨天不要出來走,因為吵鬧的雨聲會擾亂他的聽覺。”指了指耳朵,柳天兆說的異常認真。

閻以涼冷哼一聲,憑柳天兆的屬性,肯定在安亦面前說了那些不中聽的話。

“衛郡王,你好像、、、好像淋濕了。”看着衛淵,柳天兆躊躇半晌後開口道。

他從倆人進來開始就看到了,明明一起撐着傘,即便淋濕也不過一側肩膀罷了。但是衛淵這、、、看起來全身都濕了。

“無礙。”眉目清冷,衛淵淡淡回了一句。

柳天兆點點頭,對眼前這倆人充滿了好奇。

“柳捕快這幾日可在安亦身上發現了疑點?”坐下,衛淵看着柳天兆,面上沒什麽表情,他的樣子看起來像是審問。

柳天兆輕咳一聲,然後搖頭,“他一切正常,又是個瞎子,在他身上和臉上都看不到疑點。”

“柳捕快晚上也在這裏麽?”看了一眼閻以涼,她那時監視安亦,也是十二個時辰不離開。

“沒錯,在。”自然在,不過,他不會守着安亦睡覺就是了。

“像現在這樣任他獨居一處的次數是多少?”繼續審問,衛淵的表情和語氣都很冷淡。

柳天兆一詫,看向閻以涼,“這是什麽意思?我必須得十二個時辰不離他身邊是不是?哪怕去撒尿也得跟着?”

“你現在不是沒去撒尿麽?既然閑着,為何不盯着他?你會知道他趁着你不在的時候都做了什麽麽?”看着柳天兆,閻以涼同樣字字不留情。

柳天兆哽住,“好好好,我這就去看着他。哪怕去撒尿,我也跟着。”站起身,柳天兆無言以對。

監視一個人,哪有想象的那麽簡單,整日盯着,他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算了,我今天來便是要問他某些事兒,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他若不承認,就把他扔進大牢。”語氣堅定,閻以涼看了一眼衛淵,随後轉身走出前廳。

衛淵也起身,看也未看柳天兆,随着閻以涼一同離開。

柳天兆幾分愣怔,看着那離開的兩個人,他慢慢搖頭,他覺得安亦是不會說實話的。

這麽多天,他也沒有說實話的意思,反而依舊佯裝無辜,看的他也心煩不已。

小雨淅瀝,衛淵撐着傘,擋住和自己同行的閻以涼。

“根據柳捕快的神情來看,安亦仍舊不會說實話。”柳天兆的表情就是這樣的,他也因此而放棄日夜看着他了。

“因為兩年前柳天兆監視安亦便沒從他嘴裏問出過任何東西。”兩年前問不出,現在也問不出。

“你問出來了?不是也一樣什麽都沒得到,反而被他騙了。”衛淵看了她一眼,她這莫名的自信很好笑。

“确實什麽也沒問出來,但是,得到了其他。”這個其他,就是安亦對她還是不同的,起碼不同于柳天兆。

幾不可微的搖頭,衛淵認為,安亦是個習慣于騙人的人,他不會說實話的。

安亦居住的小院兒被打掃過,看起來很幹淨,青石磚的縫隙間,有雨水在流淌,恍若一條條小河。

窗子打開,安亦就坐在窗邊,走進小院兒一眼就看得到他。

看着他,閻以涼不禁深吸口氣,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似乎聽到了除了雨聲之外的聲音,安亦轉過頭來,雙眸顏色淺淡,他面白如玉,少年安逸,亦如他的名字,安亦。

“閻捕頭?”因為有雨聲,他不确定自己聽到的是否真實。

“嗯。”回應,随後與衛淵舉步走進房門。

走進房間,閻以涼直接走向安亦,看着他那幾近通透似得臉龐,幾不可微的眯起眸子,“安亦,我今天冒雨前來,就只為一個答案。你回來,到底是為了什麽?說實話,或者是繼續撒謊,只有這一次機會。你若說了實話,我保你安然無恙。”

站在門邊,衛淵收起傘,一邊搖頭,她還真是不會迂回。

臉上浮起笑意,仍舊是很純澈的笑,沒有一絲的雜質。

眉宇間的憂愁,随着他的笑,似乎也淡了許多。

“今天的雨下的真好,聽着它們的聲音,我的心也靜了。閻捕頭,你陪我聽雨吧。”轉頭向窗外,盡管看不見,可是能聽見。

衛淵揚眉,甚至發出一聲冷嗤,“安亦,你覺得現在閻捕頭還有心情聽雨麽?”聽雨?倒是會些風雅之事。

“閻捕頭,我會告訴你的。不過,我只告訴你一個人,在聽雨之後。”臉朝着窗外,安亦說着。

閻以涼微微皺眉,轉頭看了一眼衛淵,“你走吧,或者等着。”看來安亦還是沒做好準備,她可以等着。

衛淵眯起眸子,不贊同。

最後看了他一眼,閻以涼轉頭不再看他,安亦仍舊在聽着雨,好似這房間裏沒有了他人。

半晌後,衛淵轉身離開,撐着傘,他背影清冷,快步的走出小院兒。

順着窗子能看得到衛淵離開的身影,閻以涼舉步走到軟榻的另一側坐下,也看着窗外。

小雨淅瀝,一直不停,雨水的味道迎面撲來,帶着一絲腥氣。

閻以涼是看,安亦是聽,一場雨,可以有兩種觀賞方式。

“現在的雨,應當是細小又綿密,濕潤清涼,若是站在雨中,應當很舒服。”安亦開口,語氣緩緩,似乎在想象小雨究竟是什麽樣子的。

不禁想起衛淵站在雨中的模樣,閻以涼不覺得舒服,看衛淵就知道了,落湯雞一樣,舒服個鬼。

“閻捕頭,現在的雨好看麽?”靠坐在另一側,安亦輕聲問道。

“不好看,黏膩潮濕,我最讨厭下雨。”似乎每次下雨都有壞事來,她不喜歡。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的就說喜歡,不喜歡的就說不喜歡,從來不會難為自己說假話。我喜歡雨,聽着雨聲,才會感覺到這個世界還是很奇妙的,并不是一無是處。”什麽都看不見,在他心中,這世界就是黑色的,也很無聊。

收回視線,閻以涼看着他,一時間,似乎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生無可戀。

“安亦,你回來到底要做什麽?”其實心底裏,閻以涼還是覺得,安亦不是大奸大惡之人。

“閻捕頭,我這幾天一直在想,是不是要跟你說實話。現在,我想好了,将你想知道的都告訴你。”轉過臉來,安亦似在看着閻以涼,可是他的視線是沒有焦距的,他看不到。

“說吧。”沒什麽表情,閻以涼看着他,卻願意相信他從現在開始所說的話。

“我回來,的确是來找那筆錢的。”說實話,安亦很平靜。如同他所說,他的确想好了。

“找到了麽?”他不離開這府邸,也沒有眼睛去看,如何找?

“馬上要找到了,在通安堂。”伸手,安亦沒有目的的朝着閻以涼伸過去手去。

欲起身馬上去告知柳天兆回刑部通知,看見了安亦的手,閻以涼又坐了回去。

伸手,将手臂放到他的手心下。

抓住,安亦微笑,小雨淅瀝,少年的笑亦如清透的雨水。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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