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評論

緩緩眨眼,閻以涼看着他,半晌後擡手将跑到前的一縷發絲拂到肩後,“既然想起來我是個女人,你大半夜的跑過來,是不是不合适?”于夜裏跑到她房間裏來,還膽大包天坐在床上的,衛淵絕對是第一個。

薄唇微揚,幽暗的燭火中,衛淵的臉看起來幾分朦胧。

恍若星子般的眼眸泛着光,這世上,怕是也只有他的眼睛會泛光。如星星,又像半融化的冰,斑斓多彩。

“若不是有重要的事情,我豈敢夜闖閻捕頭的閨房。”他坐在床上,十分恣意,好似他自己的床一般。

走過去,閻以涼在他面前停下,雙手負後,垂眸看着他,面無表情。

“重要的事?說。”她還真猜不到,衛淵找她會有什麽重要的事兒。

微微仰頭,從這個視角來看,閻以涼即便是冷臉,可那些淩厲卻被削弱了大半。

彎起的唇角笑容擴大,衛淵擡手拍了拍身邊的床鋪,“坐下,慢慢說。”

幾分不耐,閻以涼轉身坐下,動作利落,帶着一股風。

沐浴後的氣息迎面而來,衛淵幾不可微的眯起眸子,随後身體向後,靠在了床柱上。

“你說的事情最好是重要的,不然,你走不出這間屋子。”夜闖她的房間,若是不給他點教訓,還真以為這裏可以随意出入呢。

被威脅,衛淵也笑容不變,擡手,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來。

信封上什麽都沒有,但是能看得到裏面裝有不少的東西。

挑眉,閻以涼看着他,“什麽意思?”

“證據。”兩個字,很簡單,卻又重要無比。

“證據?衛淵,你調查什麽了?”她最近閉門思過,手頭沒有任何案子。他若是有案子調查,那和她也沒什麽關系。

“那個安亦,他在說謊。”将信封放下,衛淵一字一句道。

一時寂靜,閻以涼緩緩眨眼,“猜到了。”

“猜到了?我以為你無條件信任他的。”親密又自然,很難相信,閻以涼居然也會懷疑安亦。

“我不會無條件相信任何人,我只信我自己。說吧,他都說什麽謊了。”鄒琦泰的調查不知進行到哪一步,閻以涼沒問過,他自然也沒來告訴她。不過,衛淵去查了,半夜跑到這裏來,想必是查到了重要的東西。

笑浮上眼眸,恍若生花。

衛淵看着她,一邊道;“安亦出現的那天,有個中年男人送他回來,據他自己和那男人所說,這兩年來他一直都在他家養傷。落日崖在橫州,我的人在落日崖方圓四周搜查,但是,沒有找到那個中年男人。随後去當地官府,張姓人士一共六十七戶,全部查找了一遍,依舊沒有那個人。”

閻以涼擰眉,“他掉下落日崖,是我親眼所見,絕不是假的。”這一點,閻以涼可以肯定,她當時就在現場。

“我知道你不會說謊,但是,他會說謊。或許他背後有什麽更強大的勢力,但是隐藏的很深,即便你當時日夜監視他,也并未察覺。”衛淵自然相信閻以涼不會說謊,可是,這世上會撒謊的人很多。有的人撒謊技術差,有的人則技術很高,即便長了一雙火眼金睛,也看不出來。

“背後的勢力?他背後的勢力,只能是安泰以前經營的勢力了。”但安泰已經死了,想查也很困難。

“當年這個案子,到底進行到哪一步?”似乎,随着安泰和安亦的死,便終結了。

“安泰死了,他在各地的商行被封,手下的人死的死,失蹤的失蹤。後來經過核實各地的賬目,發現仍舊有一大筆贓款不知所蹤。但都死了,查無可查,皇上便也允許結案了。”當年的調查,的确很艱難,又因安泰和安亦兩兄弟死亡,陷入了死胡同。

衛天闊盡管也想要知道那些贓款身在何處,不過的确沒辦法查,就放棄了。

“還有一筆贓款?安亦回來,或許就是為了這個。”事情似乎了然了,衛淵看着閻以涼,認真道。

“或許。在安家祖宅的密室裏找到了一份名單,大師哥派人去調查了,還不知真假。”衛淵的調查很有用,證明安亦回來的目的絕不單純。

“密室?怎麽找到的?”安家的宅子在兩年前應該就被搜查了個遍吧。

“安亦提供的,先前我們并不知道書房裏有密室。”如實回答。

“安亦提供?問題大了,或許那名單也是他提前放進去的。”看着她,衛淵的眼角眉梢氤氲着淡淡的笑意。

“我知道,可能是假的。你除了調查了那個姓張的人之外,還調查到了什麽?”這兩天衛淵一直沒出現,又大半夜的跑來,看來沒少做事。

“橫州的落日崖,我派人勘測了下,毫無武功的人掉下去,會四分五裂。不過,中間段有一塊突出的岩石,雖然不是很大,但藏一個人綽綽有餘。”衛淵一字一句,他确實認真調查了。

“我知道,當時在崖下沒有找到安亦的屍體,我們懷疑他可能挂在半途了。不過,那幾天大雨,無法下去。四五天之後才天晴,我們用繩索輔助順着崖壁下去,發現了那塊石頭。”不過,即便是有石頭,安亦詐死的可能性也被排除了,因為他是盲人。而且,唯一的後盾勢力就是安泰,安泰都死了,他也沒有活着的可能。

而如今,若是按照衛淵的推測,他身後另有勢力,那就難說了。

可是,他是盲人,勢力從何而來呢?

“還是不敢相信?看他對你好似很信任,你不妨用其他的對策再問問,沒準兒,他會說實話呢。”這些話,從衛淵的嘴裏說出來,聽起來怪怪的。

“信任?若兩年前就在騙我,現在就更不會說實話了。”信任兩個字,是這世上最難做到的。

“不過,他明明說此次回來是為了讓你知道他還活着。我說的話你完全可以參考,用另外的方式盤問,他或許會交代。”看着她,衛淵的話真真假假。

“你什麽意思呢?”聽出弦外之音,閻以涼冷冷的看着他,不想聽他繞彎子。

薄唇微揚,衛淵的視線在她的臉上轉悠,“美人計!”

擡腿,一腳踢過去,衛淵閃躲,小腿還是被踢中,忍不住悶哼。

“真的很疼。”她再用些力氣,小腿骨就斷了。

“既然知道很疼,那就少說廢話。明天我掃塔之後會過去問問的,他再隐瞞,我就把他扔到大牢裏去。”想想安亦的模樣,他真的不像是個大奸大惡之人。

可是,現在的一切都證明,他在說謊,或許,正在編織一張大網。

“這幾天的塔掃的如何?有死而複生第一時間來找你的人,還有個不辭辛勞送水送飯的好友,想來你每天掃塔都不會寂寞。”眸子泛光,衛淵的笑比之房間內那唯一的一盞琉燈還要亮眼。

“你要說的事情都說完了?如果說完了,就滾蛋吧。”已經深夜,她不想再和他唠叨下去了。

即便她不在意那些風言風語,可是,這是關府,自然還是要注意。

起身,衛淵拂了拂月白的袍子,“明天可需要我給你送水送飯?”

“不用。”沒什麽好臉色,閻以涼語氣涼涼。

“好吧,既然閻捕頭不領情,那便不用我費心費力了。對了,記得将這些搜集來的證據看一看,或許會有意外收獲。”扔在床上的信封閻以涼動也不動,但衛淵相信,他走了之後,她肯定會看的。

閻以涼盯着他一動不動,直至看着他轉身走出自己的房間,才将視線轉向那個信封。

拿起來,信封上似乎還殘留着衛淵身上的味道,很好聞,但說不明白是什麽味道。

倒是真沒想到他會這麽認真,自那天見到安亦之後他就沒了影子,說好每天去給她送水送飯也不見。原來,是去調查安亦了。

緊抿的唇若有似無的上揚,拆開信封,拿出裏面厚厚的一沓紙張。

密密麻麻,都是調查的情況,和他剛剛說的一樣。

橫州沒有那個姓張的中年男人,他也根本不是橫州人,很神秘。

落日崖,當年他們的确上上下下徹底的勘查了一遍,不過,從崖頂到崖下需要時間,就在那時下了大雨,所以在崖下沒有找到安亦的屍體。

待得五六天之後天晴,他們勘查了落日崖的崖壁,從上至下很高很深,那塊突出的石頭閻以涼也清楚記得。

若是當時有人就在那裏接應安亦,待得安亦跳下去後便離開,利用他們從崖頂到崖下的那段時間也足夠了。

深吸口氣,閻以涼抓緊手上的信紙,安亦,到頭來,這個孩子也不是幹淨的人。

兩年前的所有歷歷在目,安亦雖然是盲人,但是也超出了她的想象,他除了走路時需要扶着人之外,與正常人沒什麽區別。

長了一張幹淨的臉,純澈的眼睛,溫暖的笑,文雅又憂郁的氣息。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閻以涼就在懷疑,他這個樣子根本無法參與安泰的人和事。

但,刑部靠的不是猜測,而是事實。監視他,一天十二個時辰的監視,他的确沒有任何的問題。

即便是盲人,可是居然會寫字,盡管寫字的時候會将墨水弄得到處都是。

死而複生,他若真一身坦蕩什麽都沒有了,應該會很早的就讓人到皇都來送信兒的。

兩年之後才出現,盡管身上有疤痕,但是,這麽多的疑點,那些傷痕說明不了什麽了。

懷疑,洶湧而來,心底裏那一絲絲的內疚,随着懷疑而煙消雲散。

翌日掃塔,天上飄着小雨,拎着掃把,閻以涼直奔忠烈塔。

走上那條街,閻以涼便停下了腳步,忠烈塔下,兩朵如同花兒一樣的傘盛開在雨中。

禾初撐着一把黃色的傘站在臺階邊緣,既用傘給自己擋雨,也給身邊的食盒擋雨。

而另外一把白色的傘,則被一個一身月白的人撐着,他站在那裏,正看着閻以涼。

閻以涼只拎着掃把,小雨澆在身上,幾分涼爽。

一步步走過來,閻以涼的眉頭也擰了起來,“不是說不會來麽?現在這是在做什麽?”

“下雨,猜到你不會拿傘,給你送傘來了。”動了動頭上的傘,衛淵的臉在傘下亦如生花。

“可以再假一點。”送傘?倒是好端端的罩在自己的頭上,不分給她分毫,這叫送傘?

“太傷人。閻捕頭是先掃塔,還是先用飯?”擡手示意,那邊的食盒裏準備了充足的飯菜。

“掃塔。”看了一眼長長的階梯,今日還得再都轉悠一遍。

拎着掃把上去,衛淵也随之轉身,高舉了手中的傘,将閻以涼罩在了傘下。

腳步一頓,閻以涼擡頭看了一眼,而後看向衛淵,此時此刻,他暴露在了雨中。

挑眉,“什麽意思?”

“送傘。”他說送傘,便是真的送傘。

露出鄙夷的神色,閻以涼揮手打開傘柄,“拿開,顧好你自己,和女人一樣。”

傘歪斜,不過下一刻就又回到了閻以涼的頭頂,“昨晚記憶猶新,你仍舊是我記憶裏的小姑娘,別逞強了,你掃塔,我撐傘,各司其職。”

最後看了他一眼,閻以涼不再搭理他,掃塔,還是以前那種掃法,十分用力,只是一揮,掃把上的竹枝也跟着飛了。

衛淵轉到另一側站着,給她撐着傘,一邊看她神乎其技的掃法,嘆為觀止。

“我早就說過,半個月後,這忠烈塔四周的竹枝會堆積成山。附近的百姓想要燒柴,直接來這裏取便行了。”四處都是竹枝,都是她的傑作。

“至少證明,我每天都準時來掃。半個月後,将這所有的竹枝再重新捆綁在一起,就會出現十五個掃把,證明我沒有一天偷懶。”揮舞着掃把,閻以涼說的義正言辭。

她面無表情,說這種話的時候眼睛也特別淩厲,恍若在說什麽大案要案。

衛淵忍不住笑,一時間,好似天上的陰雲都随着他的笑散了。

“毫無破綻。”贊嘆,衛淵擡手,将落到她身前的一縷長發撩到後面,修長的手指與黑色的長發糾纏,一時炫目。

動作一頓,閻以涼看向自己的肩側,他的手指落入眼中,細長好看。

衛淵的手停在那兒,同時看向她的臉。

細雨蒙蒙,他的眉眼也被淋濕,看着她,唇角微動。

然而,他的話沒出口,腿上便一痛,閻以涼拎着掃把,狠狠的抽在他的腿上。

“拿開你的爪子,不然我扭下來喂狗。”雙眸淩厲,閻以涼狠狠的盯着他。

深吸口氣,衛淵拿開自己的手,動了動腿,好疼。

“昨晚可想計劃了?打算怎麽審問安亦。”給她撐着傘,衛淵随着她向前走,一邊道。

“輪不到我審問,現在柳天兆在監視他。”她閉門思過,思過就好了。

“不忍心?閻捕頭,這不像你啊。”看着腳下,時刻注意不要再被她的掃把抽打。

“除非證據确鑿,否則,他不會說的。”安亦,他能從一開始便僞裝的那麽好,也定然不是個好對付的角色。

“不是說,要把他關進大牢麽?”這話,可是昨晚她自己說的。

“嗯。”若是他真的犯有大錯,關進大牢,是毋庸置疑的。

“皇兄大概也知道安亦回來了,那筆贓款,他定然還是想知道在哪裏。你若是不忍心,那就交給別人吧,或者,我主動向皇兄請纓,我來調查。”贓款,很大一筆。

“好,衛郡王來做吧,你肯定會做的比柳天兆要好,他在安亦那兒,什麽都問不出來。”停下清掃,閻以涼站直身體看着前方,小雨淅淅瀝瀝,使得遠處也朦朦胧胧。

“好。”凝聚在一起的雨水順着他的臉頰流下來,不過卻掩蓋不住他眉眼間的笑意。

看了他一眼,閻以涼擡手,握住傘柄,然後朝着他頭上挪了挪。

“若是因為我再傷寒了,我可擔待不起。”語氣涼涼,但聽起來卻沒有那麽冷硬了。

“兒時,我看着你滿頭滿臉的血想幫忙,但是被你吓的不敢伸手。那是個不敢擔待的年紀,我的确沒有膽量。不過現在,我有那個膽量了,也不用你擔待,我自己來扛。快掃吧,我也少淋些雨。”雨水順着下颌流淌,随着他笑,弧線性感。

“衛淵,你到底想說什麽?”他的話,很奇怪。

以前的事情,那些共同的回憶,雖然有可能深刻在記憶裏。不過,應該沒有到那麽難忘的程度。

“怎麽了?不會又因為不喜歡我說的話而撇下我獨自逍遙吧?”揚眉,他看着她,眸子深處,卻有一抹受傷劃過。

當年,他睜開眼睛,便再也沒看到她。在柳城停留了三天來尋找,也沒找到,她就那麽走了。

“獨自逍遙?我沒有撇下你獨自逍遙,而是去找藥了。”本來并不打算解釋,閻以涼也懶得解釋。

可是,看着他的眼睛,解釋卻脫口而出。

發表評論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