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 “哎呦,我的頭好疼。”申彩姝按着自己的頭,假裝難受地皺着眉,指了指院中的亭子,“殿下,我們去亭子裏坐坐吧,我實在是頭疼。”
“不如我找人去叫大夫?”平王一臉着急地說道。
“不用不用,都是老毛病了,去那邊坐坐就好了。”申彩姝說道,便拉着他的手,生怕他真的跑了去叫大夫。她的侍女現下正想辦法纏住了平王的随侍,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時間可不多。
平王由她拉着到了亭子,裏面還算幹淨,他顧自坐下也沒有招呼一邊捂着腦袋的申彩姝,等坐定了看了一圈才問:“真的不用叫大夫?”
“不用,我已經好多了。”申彩姝撇了撇嘴說,差點沒翻個白眼,心想不懂憐香惜玉的平王真是一丁點都比不上霍王。
“那就好,今日天氣不錯,在亭子裏坐坐倒也是好的。”
申彩姝勉強笑笑,靠着平王坐了下來,把心一橫靠到平王身上,說:“殿下,我又有一些心口疼……”
“我還是去找大夫吧~”平王猛地站起來說。
申彩姝一時不防差點還摔下石凳,她連忙一把拉住平王的衣袖,楚楚可憐地說:“沒事的,只要殿下揉一揉就好了。”
說着,她抓過平王的手往自己胸口放。要說年紀尚輕的申彩姝也不會什麽勾人的伎倆,她知道的這些還是從府裏幾院姬妾中瞧來的,不過比起她們,她的舉動便顯得有些生硬。
平王似乎愣了一下,嘴角動了動後,他猛地抽回手後大聲喝道:“哪裏的孤魂野鬼,竟敢上皇親的身。上次上工匠妻女的身行兇時,本王已經放你一馬,你竟然再次出來做亂!”
這下換申彩姝愣住了。
這院子本就極為僻靜,院中景物沒來得及修剪,又是在秋天顯得有幾分蕭索,秋風一吹,落葉沙沙作響,平地升騰的涼意席卷而來讓申彩姝不由打了一個寒顫。這下她哪都不疼了,馬上精神地站了起來,推着平王往外走。
“殿下,我們快走吧。”
“你是申家小姐?”平王還不相信地問了一遍。
“我是我是,我要回家。”她帶着哭腔說,什麽也顧不得地往外走,好像身後真有什麽惡鬼追着她一般。
平王見她面色發白,倒是好心親自送她回府,到了申府門外,正好遇上了回家的申大人。見過禮後,申大人一臉欣慰地看着兩人摸了摸胡子。
“殿下,五娘一向頑劣,還請平王見諒。”
這本是一句客套話,換做旁人就會推辭幾句,再為申彩姝說上幾句好話。偏偏平王遲疑了片刻,朝申大人躬身施了一禮。
“殿下,使不得。”申大人連忙攔住他。
平王擡頭卻說:“大丈夫在世,有些事也是忍不得的。貴府小姐今日身體不适,小王不才,學過一點醫術皮毛,剛剛為她把過一脈。為防出錯,大人還是叫一位相熟的大夫再把一次吧。”
說完,平王轉身走了。申大人還弄不懂他話裏的意思,再轉頭見侍立在旁的申彩姝面色蒼白時,心下滑過一抹懷疑。他不是沒聽說申彩姝與霍王最近走得近,只是他沒料到會近到這種地步。
那之後,申府便傳出申家小姐病重的消息。她可是未過門的平王妃,又是從平王府回來後病倒的,這消息絕對過一個纨绔公子病重回鄉吸引人,長安城可不缺這樣的風流公子。
到了十一月,在五皇子楊方照也就是徐德妃所出的蔣王大婚前,申彩姝病故了。外面皆傳她從平王府回去後便惡夢纏身,稱有一女鬼夜夜來吓她,府裏請了道士和尚都沒有用,最終熬了幾個月便香消玉殒了。平王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出席蔣王婚宴時身形消瘦,面容憔悴。
那日的婚宴上還鬧出點事來,紀王好像是喝醉了,跟霍王打了一架,場面一度很混亂,還是太子殿下出面讓人把兩人分開。太子殿下當衆訓了兩人,卻不知為何訓霍王的話說的更重一些。霍王當時氣得臉色鐵青,等太子殿下一說完便拂袖走了。
平王扶着紀王整理了一會才離開時,太子殿下特意留下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地留下一句話。
“日子還長着。”
平王誠惶誠恐地點點頭,倒是紀王在邊上聽了嚷了起來,還學市井小民那般罵了霍王幾句,若不是平王連忙扶着他上了馬車,還不知他會說出什麽來。
霍王不知紀王後面還罵了他,哪怕知道了也不便回話,這事的确是他一時想岔了,原以為不會有人知道,哪能料到申彩姝竟然懷孕了,還被平王當場拆穿。申大人大怒,當天就想把申彩姝藥死,若不是她還懷着霍王的骨肉,霍王如今又膝下無子,申彩姝怕是要真的病故了。
臉色陰沉地回了王府,他不能跟人像市井小民一般打罵,當時紀王撲了過來,他沒能防住被他打中了好幾下,且不說眼睛被打青了一只,身上也有許多地方隐隐作痛。府中的王妃聽到消息早上喚了府醫侯着。霍王見她懷着身孕還等着他回來,又在邊上陪着小心,安慰了他幾句,他的面色才算緩和了一些。
府醫上完藥後,霍王妃又陪着霍王進了一點宵夜才離開。霍王在王府有一個單獨的院落,平時并不跟王妃住在一處,如今王妃身子重也不方便侍候他。霍王妃一向善解人意,見霍王沒什麽大事便回了自己的院子,臨走前還體貼地讓自己身邊一個容貌妍麗的丫頭留在那兒侍候。
府裏貌美年輕的侍妾不少,就算她不把丫頭留下來,霍王也會找其他人。以前他也只在初一十五到她的院子,她早就習慣了。回了屋,等四下無人了,她身邊的丫頭倒是憤憤不平替她抱怨了幾句。
“定是西院新的那位鬧的。”
“慎言,那位如今可是姓徐了。”霍王妃淡淡地說道,溫和地摸着自己的肚子,露出一抹輕蔑的笑,“日子還長着呢。”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申彩姝剛病倒,紀王便覺得不對,讓人私下去查是怎麽回事。雖然他心下還以為申家跟平王府之前找出來的白骨有關,誰知根本不是這麽一回事,而事情的真相更讓他難以啓齒。他與平王一向交情深厚,以前他要做什麽出格的事,定會拉着平王一起,平王每次都陪着,哪怕受罰也是兩人一塊。他就是不想要一個人受罰,雖然有時也會覺得對不起平王,偶爾聽他一兩句勸不去做那些會被重罰的事。為此平王似乎挺感激,對陪着他受些小懲戒也不抱怨。
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交情,就跟親兄弟一樣,他甚至可以說他和平王的關系比霍王跟他同母弟弟八皇子楊方廈還要好。楊方廈一向愛告陰狀,紀王早就看他不順眼了,還有霍王也是,竟然動他兄弟的人,他打他一頓還算是輕的呢。
離開婚宴回府的馬車上,紀王捂着被打疼的臉,叫嚷道:“他竟然還有臉還手,小七,你怎麽在邊上幹看着,也不上來跟着踢幾腳呀?”
“好好的,我跟二皇兄又沒有仇。”平王不解地說,又困惑地看向紀王,“你這到底是怎麽了,二皇兄哪裏得罪你了?還是因為八皇弟?”
“不是。”紀王皺眉嚷了一句,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盯着他,“合着你還不知道呀?”
“知道什麽?”
“申彩姝呀。”
“你總不能把申家人犯的錯怪罪到申貴妃生的皇子身上吧。”平王淡淡地說,又輕輕嘆了一口氣,“怪我的生母身份低微,申家人看不上我也不怪她們。”
“你怎麽會這麽想呢?”紀王拉着他的衣襟,真想晃他幾下把他的腦子轉轉清楚,可他又深知平王從小就是這樣一個性子,只能在邊上生着悶氣,直到回到紀王府,他才勾着平王的脖子,跟他說:“放心,下次我幫你掌眼,定幫你挑個好媳婦~”
“這話要是淑妃知道……”
上次賞花宴淑妃娘娘也在,紀王這樣說,豈不是在嫌自己母妃識人不明?紀王扁了扁嘴,說:“這些大家小姐都愛裝,一次兩次你怎麽能看出人品,還是得多探聽探聽。小七,你放心,六哥我的眼光向來是好的,你看我的王妃就是我自己挑中的,怎麽樣,漂亮吧?”
平王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頭,說:“倒不用那麽漂亮,性子也最好活潑一點。”
“你挺懂。”紀王贊同地點頭,感慨地拍拍平王的背。他那未過門的王妃漂亮是漂亮,就是性子太冷,不愛搭理人。
待兩人坐上軟轎回了屋子,紀王又說:“我看太子哥哥像是知道了。”
“幸好太子哥哥英明,沒有怪罪申家。”平王像是松了一口氣。
紀王怪異地看了他一眼,皺眉搖頭嘆了一大口氣,“算了,天色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平王像是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困惑地點頭便出了門。屋內,紀王還在長籲短嘆,他怎麽有個這麽單純的弟弟呢,害他得費心罩着他。
到了第二天,紀王正想約哪幾家公子出來聊聊他們家中未嫁的姐妹,宮中淑妃便派了內侍來,說是想他了,讓他進宮一趟。紀王一點也不信淑妃是真的想他,小時候他偷溜出宮,淑妃都是用這個理由把他哄進宮去狠狠地罰他。
“一定是小王八去告的狀,他跟他家萬年老二都不是好人!”紀王抱怨道,瞅着內侍一臉正色地盯着他,他眨了眨眼,忽地捂着肚子說:“不對,本王肚子疼,麻煩李公公回去告訴母妃一聲,本王過幾天肚子不疼了自會進宮,今天是去不了了……哎呦……”
李公公面色不改地看了他一眼,淡定地說:“淑妃娘娘說了,要是王爺又哪裏疼,就在府裏疼個夠。”
“母妃她怎麽能……怎麽能誤會本王呢,本王這次是真疼,哎呦,不行了,本王得去更衣,來人呢,快扶着本王去……”
“是。”他的随侍王和馬上機靈地上前扶住紀王。
“既然如此,奴才便回宮複命了。”
“公公快走。”紀王捂着肚子一臉痛苦地說,卻不忘給王和使了眼色。
王和連忙送李公公出了門,還塞了一個紅包。李公公拿着紅包,心下哭笑不得。回了宮後,淑妃正在跟大公主選料子,見他回來了,頭也不擡地問了一聲。
“這次又是哪兒疼呀?”
“紀王殿下說他肚子疼。”
“怎麽又是肚子疼。”淑妃嫌棄地搖了搖頭,指了指手邊的料子讓人拿着到公主身前比了比,見着還成,便點頭留下。選好了料子,她這才看向李公公說:“他全身都疼遍了,肚子已經疼了七次了,也不想點新的出來。”
“怕是将來王妃嫂嫂入門,也得全身疼一遍……”大公主促狹道。
淑妃不由動了一下嘴角,附和道:“倒是可憐了你那嫂嫂,将來不知要被怎麽編排呢?罷了,他不來就不來吧,本宮也懶得廢口水訓他。好在,他也沒那麽不像樣。”
“哥哥還是有分寸的,不是還有七皇兄看着嗎?”
“倒也是。”
紀王不知淑妃就這麽輕松地放過他不追究了,他還在家裏想了半天第二天要用什麽借口才能不去宮裏,誰裏宮裏竟沒有來人催他,他便賴在府裏,一直到了臘八宮中家宴才進宮。
既然是家宴,霍王定然也是會來的。紀王見了霍王,故意到他面前冷哼一聲,平王生怕他又動手,連忙将他拉到,站到了一邊。其他幾位皇子見了,也過去他前面跟他閑聊幾句,一時間霍王身邊就剩下他的同胞弟弟。待楊成堅來了看到如此情景,不由笑着看了紀王一眼。
宮中的家宴一向簡單,無非是一群人坐着喝喝臘八粥,閑聊幾句。楊成堅見新成婚的兩個兒子與妻子琴瑟和諧,頗為欣慰地點點頭。如今太子已經生了兩個兒子,且都是太子妃所出,正是活沷好動的時候,楊成堅最喜歡看着自家孫子玩鬧,也期望着其他皇子能多生幾個皇子熱鬧熱鬧。
衆人聊了一場便散了,倒是臨結束時,楊成堅忽然對着紀王說:“小六,朕看着你怎麽瘦了,來,再喝一碗粥。”
“是,謝父皇恩賞。”紀王笑道,本來這宮宴就吃不飽,宮中用來盛粥的碗又小,再多吃幾碗不成問題。他倒是奇怪父皇的态度,這幾天他還以為父皇也會降旨怪罪他。紀王不怕淑妃,卻不能不怕皇上,偏偏父皇好像并不知道此事,不但沒有怪他,還賞了粥給他。
待宴會散了,紀平見霍王的臉色更差了,還得意地沖他挑挑眉。
楊成堅是不可能不知道兄弟打架的事,知道了定會查原因。這一查生生把他給氣着了,他一向知道霍王任性妄為,派他出去守了三年陵還以為他改了,誰知還是這麽不着調。申家那這個姑娘又不是天姿國色,他也不知着了什麽魔,竟然敢動。事情鬧出來了也不知道收場,還一錯再錯,楊成堅對這個兒子失望透頂。他有心賞一賞紀王,倒不是贊同他的舉動,畢竟一有事便動手并不高明。不過他樂意沖紀王肯幫兄弟出頭這點,賞賜他一次。
紀王得了賞,盡管一開始不明白,略想一想便有數了。可惜他得意了沒一會兒,李公公便在邊上幹咳一聲,紀王臉色一僵,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現在裝肚子疼會不會太假了一點,要不換成頭疼?
“皇兄,我們進了宮還沒有去看淑妃娘娘呢。”平王也在邊上提醒。
紀王故意掐着時間進宮,避開了去看望淑妃的時間,直接和平王去了宴會場。可惜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他嘆了一口氣,視死如歸地說:“走吧。”
其實淑妃也沒想怎麽着他,皇上都默許了他的行為,她再罰豈不是跟皇上反着來。但是說還是要說上幾句了,免得他得意忘形,下次再遇上同樣的事還是不肯動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