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交易
蘇刃玦在出府的必經之路上,遇上了等候多時的江幸玖。
看着站在幾步之距的人,他淺淺籲了口氣。
身懷六甲的婦人,一襲淺碧色裙裳,眉目如畫風骨清麗,如初冬霁雪秋日薄霧,姿态是昳麗柔美的,但那雙澄亮漆黑的眸子裏,卻散發着森森寒意。
蘇刃玦蹙了蹙眉,仿佛找到了緣由。
自己為什麽這樣輕易被秦院判的那番無稽之談動搖的緣由。
就在幾日前,這個身懷六甲的婦人,簫平笙護在心肝兒上的婦人,在他面前展露了心腸狠絕的一面。
潛移默化的,他就對這夫妻倆的心機深沉,有了更深一步的體會。
所以……他懷疑簫平笙了。
“王爺聽誰說的那番話?”
遣退了明春,江幸玖扶着腰上前兩步,清聲詢問蘇刃玦。
這件事,蘇刃玦不打算再提,因為他覺得實在沒必要。于是,眼睫垂了垂,溫聲有禮的開口。
“都是些捕風捉影沒有根據的謠言,夫人不必在意,本王還有要事,就先行一步了。”
江幸玖看着他擡腳要走,月眸淺彎再次喚住他。
“王爺……”
蘇刃玦溫潤一笑,站在原地等她說完,姿态彬彬有禮。
江幸玖笑語輕柔,“王爺還覺得,我的想法偏激嗎?”
蘇刃玦不曾接話,卻是垂下了眼。
“而今連弑君這樣的诋毀都能傳出來了,下一步,是不是要說他通敵叛國,意圖謀朝篡位了?”
蘇刃玦眉心一抖,十分複雜的看向她。
“夫人慎言。”
江幸玖無動于衷,依然笑語翩然,“該慎言的,應該是那些人才對。”
“我的郎君,為大召國付出了什麽,所有人都一清二楚,簫家歷代先祖用生命奉獻過的一切,不該因着這些人嫉妒忌憚到面無全非的嘴臉,而被忽略,被抹殺,對嗎?”
蘇刃玦深深吸了口氣,幹脆與她面對面商談。
“我能做什麽?将那些誣蔑簫平笙的世族官宦,都打入刑部大牢嚴刑逼供,這不是胡扯麽?你知道這其中牽扯到多少人?就算是太傅大人,怕也難以下手吧?”
濃睫微眨,江幸玖櫻唇翹起,輕輕搖頭。
“我的确希望王爺能夠出手相助,但我絕不是逼迫您一定要幫我,畢竟就連我祖父,都得明哲保身在先。”
“我說這番話,是為了提醒王爺,不知道多少人都想竭力要平笙的性命,所以我做出任何過激的反應,去維護他,都是理所應當的。”
蘇刃玦欲言又止,與江幸玖對視片刻,他最終負手點頭,轉身離開。
“夫人……”
江幸玖回頭,見清夏腳步匆匆自敞庭外而來,到了近前,壓低聲回話。
“春晖堂的小童來了。”
江幸玖點點頭,扶着她手臂下了臺階,走了兩步,像是想起什麽,回頭與明春交代。
“去請三哥來,就說我需他陪我出一趟門。”
“唉……”
明春扭頭匆匆跑了。
江幸玖在馬車裏等着,江昀傑來的很快,他一到,坐在車轅上的明春便吩咐車夫趕車。
“你別總是往外跑,眼瞅入十月了,再有兩個月就生的人,有什麽事兒不能讓別人替你去。”
江幸玖含笑嗔了他一眼,“這不是喚了你來保駕護航嗎?”
江昀傑無奈,背倚在車壁上,長腿輕搭。
“去哪兒?做什麽?”
“去一趟春晖堂,見個人。”
江昀傑就沒再問,總歸一會兒就清楚了。
馬車抵達春晖堂,從後巷的門進入,本該坐堂的小孔大夫急急迎出來,伸手扶着江幸玖,一邊低聲說道。
“原本一直派人在珣王府盯着,好容易等她出府,屬下便親自去了一趟,提着些藥,送與她,她就跟屬下來了。”
江幸玖點點頭,從後堂門進了廳內,東牆側有面樓梯,小孔大夫替兩人引路。
上到一半,江幸玖輕聲開口,聲線低細。
“我不便與她面對面談,以免暴露身份。”
小孔大夫點點頭,“夫人坐到隔壁去,屬下來替您談,您交代給屬下。”
江幸玖默了默,低頭看了看自己圓滾滾的肚子,這副身形,便是帶個帷帽,都有些欲蓋彌彰了。
無奈下,她只得附在小孔耳邊,低低細細交代了幾句。
語閉,小孔已經引着幾人進了隔廂內。
“這兩扇門便開着,這樣,她怎麽說的,夫人都能聽到,若是還有話,不妨讓江三爺代您出聲。”
江幸玖點點頭,又不由面露憂色。
“如此,卻是把你和春晖堂暴露了,這事十分有風險,為防萬一,你得拿捏住她。”
小孔大夫露齒一笑,“夫人放心,屬下在行。”
說完,她轉身離開。
江昀傑百無聊賴地坐在江幸玖另一邊,掂了茶壺自己倒茶,瞧着十分惬意,倒像是來湊熱鬧的。
不一會兒,樓梯上再次傳來腳步聲,江幸玖靜心聽着,腳步聲進了隔壁的房間。
先是小孔的聲音,她笑語随和,十分有禮。
“夫人請坐。”
“孔大夫說您的東家要見我,怎麽不見他人?”
江幸玖垂下眼,這紅菱說話時,語氣輕軟無力,客氣中還能聽出幾分平淡,像是寺廟裏的僧尼,想是過的不好,受多了磋磨,有些厭世無争的緣故?
“東家在,只是因男女大防,得避嫌,我與夫人的談話,東家都聽着呢。”
紅菱靜了靜,低聲道,“好,你們費盡心思請我來,是想談什麽?”
小孔:“上次夫人來我這裏看診,我瞧出您心懷郁郁,宮穴受損,身子骨也落下許多病根,想是在珣王府過得不好,冒昧問一句,夫人還想在珣王府呆着,消耗餘生嗎?”
紅菱苦笑:“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不過都是消耗,在哪裏消耗不是消耗?離開王府,我恐怕連個容身之處都沒有,何況,我也離不開。”
小孔:“若是擔心賣身契,那我東家可以幫您,我祖上行醫多年,助人金蟬脫殼的本事,還是有的,只要「紅菱」不在人世,回頭随便您以什麽身份,以什麽名字活着,又有誰管得着呢?”
紅菱安靜了一瞬,“我知道無功不受祿的道理,且不論你們需要我替你們做什麽,我不過是一具殘體在茍延殘喘罷了,什麽都豁地出去。
但是離開珣王府,我哪兒都去不了,最後不過也是回到紅塵處,繼續賣身子茍活,倒不如在王府裏,好歹不缺吃喝。”
小孔笑了笑,“送佛送到西,既然助您瞞天過海金蟬脫殼的事都做了,我東家又如何會吝啬于一個容身之處?只要您助了我們一臂之力,事情成了,您的後顧之憂,我們都能替您解決。”
紅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