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們盡量避着她些
江幸玖承認,意識到蕭平笙可能是真的心悅她,的确讓她心生幾分驚喜。
但得知他人已然動身去了邊關,一時又心生幾分擔憂。
憂喜交加,這個午覺,她翻來覆去沒能睡好。
江昀翰抱着幾卷畫軸進院門時,江幸玖正跪坐在窗邊軟榻上,像模像樣的作畫。
作畫時,需聚精會神,如此,她就能控制住自己不胡思亂想。
進了堂屋,江昀翰将畫軸遞給清夏,掀袍坐在軟榻一頭,傾身去看她作畫。
小姑娘眉眼如畫,櫻唇微抿,認真專注的姿态清麗動人。
她一襲素白雲裳,廣袖高卷,玉臂白皙壓在案上,素手持筆,筆鋒輕巧流暢,幾筆幾落間,萬年松的針葉就簇成了一團,那棵岩上松凜冽威勢,十分有靈性。
丹青手藝堪稱帝都翹楚的江二郎,也不由贊賞點颔。
“不錯,今兒怎麽有興致作畫了?”
江幸玖淺淺一笑,擡眼看他,精致的下巴揚了揚。
“讓二哥見笑了。”
江昀翰笑嘆一聲,順手接過明春奉來的茶盞。
“我來給你送最後的畫,阿玖,二哥盡力了啊,我這幾日,畫人像都快畫吐了,看你這半成品的岩上松,都覺得賞心悅目。”
接下來很長一段日子,他都不想再提筆了。
江幸玖聞言,心生慚愧,連忙擱下細豪筆,殷勤的将堅果盤子推到他手邊,笑眯眯軟聲道。
“辛苦二哥了。”
江昀翰笑意苦澀,撿了枚蜜餞丢進嘴裏,含糊着問她。
“辛苦倒是其次,誰讓是母親的意思。不過,這畫了這麽多幅,你最後挑中了誰?”
挑中了誰?
江幸玖腦海裏,突然浮現一張修眉瑞鳳眼的冷峻面孔,她眨了眨眼,猛地搖了搖頭。
江昀翰看在眼裏,星眸微眯。
“嗯?不能與二哥說?”
江幸玖抿嘴一笑,撿起筆來,垂着眼繼續認認真真的作畫,吞吞吐吐道。
“還……還沒決定呢,這事不能草率,還得再好好挑一挑。”
江昀翰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打量,似是看破了什麽,點頭「唔」了一聲,意味深長道。
“是啊,是不能草率。”
江幸玖清了清嗓子,眼尾視線瞥見院門處進來一人,她連忙擡頭,笑顏如花喚了聲。
“三哥,真巧,你也來啦——”
江昀翰失笑一聲,微微搖頭,垂着眼抿了口茶。
江昀傑進了屋,瞧見他也在,下意識摸了摸胸口,嘿嘿笑喚。
“二哥,這麽巧。”
江昀翰撩了他一眼,視線在他胸口處落了落,随即擱下茶盞站起身。
“不巧,我正要出門,你倆唠吧。”
說着,他一點兒沒耽擱,撿起小幾上的折扇,步履悠然的走了。
他連着好幾日沒出府門,可得出去呼朋喚友,松快松快,哪有興致管這兩人神神秘秘的做什麽呢。
目送他搖着折扇出了院門,江昀傑也沒耽擱,自懷裏掏出簫胡交給他的東西擱在桌上。
“簫胡送到兵部去的,給你的。”
江幸玖看着這熟悉的青緞帕子,不用打開,都知道裏頭是什麽。
她默了默,伸手将東西攬到面前,細聲道。
“多謝三哥。”
這次,倒是沒一點抗拒,心裏反倒有些甜絲絲的。
她濃睫如蝶翼,低垂着遮住眼簾,神情似有羞澀,江昀傑看在眼中,猶如福至心臨。
他看了眼站在幾步外的明春和清夏,湊近了,悄聲開口。
“你知道,母親和父親不是很認同此事,母親還琢磨着給你定別家親事呢,阿玖,簫老三不在帝都,你可要長點心啊。”
江幸玖月眸微眨,小聲回道。
“我知道了,此事,等他回來再談。眼下,三哥可定要替我保密。”
江昀傑想着,怎麽說,這事兒也有他促成的功勞。
于是站直了腰身,拍了拍胸口,笑意明朗低聲保證。
“放心,放心。”
——
蘇相府壽宴這日,馬車停在蘇相府門前,江幸玖便聽到外頭的人際喧鬧聲。
她淺淺吸了口氣,江夫人似有所覺,便笑着握住她的手拍了拍。
“阿玖,別怕。”
江幸玖月眸含笑,微微搖頭,發髻上的東珠步搖爍爍生輝,襯着那張玉容昳麗清絕,她反過來安撫江夫人。
“母親放心,我沒在……”
“長公主殿下到!”
江夫人臉色一緊,連忙握了握女兒的手,低聲道。
“快,下車,跟在母親身後。”
江幸玖點點頭,見杜嬷嬷掀了簾子,母親匆匆下了車,她也沒敢耽擱。
自車廂內出來,江幸玖還沒等站穩,便耳聽馬蹄聲與鐘鈴聲相伴,頃刻便到了近前,車夫籲停了馬。
她連忙俯下身,跪在母親身邊,眉心抵在手背上,沒敢亂看。
“臣等(臣婦)恭迎長公主鳳駕!”
此起彼伏的見禮聲響徹丞相府前的街道。
江幸玖微微擡眼,便見八角風鈴廂車上,站着個雍容華貴的背影,一襲宴紫宮裝上嵌金線錦繡雲紋飛燕,在明日輝映下,卓然爍爍風采奪目。
只看了一眼,她便收回了視線。
芳華長公主,蘇丞相的長嫂,蘇驸馬病逝後,她于長公主府孀居多年,膝下唯有一子,深得聖上與太後喜愛,破例冊封為朔王,王位特賜予世襲。
——朔王,便是太後有意給秦明珠指婚,秦明珠卻不願嫁的那位。
“長公主賜衆卿平身——”
她這廂獨自琢磨的功夫,前頭蘇相府已經迎了長公主入府。
耳聽人聲稀疏紛亂,江幸玖擡起頭,伸手扶了江夫人起身。
江夫人順勢握住她的手,低聲交代。
“芳華長公主許多年深居簡出,偶有參宴,行事脾氣甚是古怪,一會兒我帶你前去見禮,你切莫吭聲。今日,我們盡量避着她些。”
江幸玖低應颔首,“我記下了,母親放心。”
——長公主又不認得她是誰,脾氣再古怪,也犯不到她頭上來。
說這話,卻瞧見将軍府的馬車徐徐而來,簫蓮箬當先下了車,一眼瞧見她們,笑的明媚燦爛,直招了招手。
有相熟的人結伴,江夫人也莫名松了口氣,連忙帶着江幸玖與簫家母女碰頭。
簫蓮箬與江幸玖挽着手,跟在簫夫人與江夫人身後,耳聽江夫人已經在與簫夫人念叨芳華長公主。
簫蓮箬聽罷,豎掌遮唇小聲與江幸玖嘀咕。
“這位脾氣是古怪,一言不合就愛懲戒人,前些年在宴席上,只因為孫府的姑娘彈了曲《鳳求凰》,不知哪裏惹到了芳華長公主,竟被她一番冷言利語的訓斥。”
“那位孫姑娘羞憤交加,回府後竟懸梁自盡,好在發現得早,只是聽說這些年一直養不好身子,被送到莊子上去了。”
江幸玖持扇遮面,驚愕地吸了口涼氣。
“這就羞憤交加,還懸梁自盡?”
——這位孫姑娘,可真夠敏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