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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玑宮的正殿前, 夜霧缭繞,燈影婆娑。

庭院內萬籁俱寂,唯有夏蟲的低鳴之聲。

寝殿之中,沉香闊木床上的姜婵兒已然熟睡, 春桃守在外間, 亦睡得很熟。

幾扇雕花窗棂半開, 簾卷西風, 悶雷聲陣陣,大雨将至了。

窗柩掩映下, 細碎的月光撒進屋內的地面上。

倏然, 簾晃影動。

唰啦一聲輕響——

一道黑影動作輕盈地翻進窗內,邁步朝床上熟睡的女子走去。

他的身着寬大的衣袍, 廣袖上鎏金龍紋在暗夜裏若影若現。

借着月色, 依稀可以看清他的面容。

唇線緊抿, 眉頭蹙成了一個川字。

鳳眸中黑騰騰的,陰雲密布。

眼尾那點淚痣赤紅得像是要滴下血來,承載着他滿身的躁郁輕狂。

他立在床前停下,看着熟睡少女的容顏。

眉梢稍稍舒展開了些。

淡淡月色下, 她沉睡的模樣很是安詳。

長睫靜谧地阖着, 櫻唇輕輕地抿着,柔嫩異常。臉頰上的肌膚猶如凝脂, 吹彈可破一般。

尤其是唇角的一點小梨渦,淺淺地往裏陷着, 生動極了, 有種讓人想觸碰的沖動。

瞧着她沉靜的睡顏, 蕭晗心頭那股難捱的躁郁竟然奇跡般地消退了許多。

頭疼欲裂的感覺也跟着減輕了。

窗外雷聲隆隆, 月亮被烏雲徹底遮去, 紫電在蒼穹劃開一道又一道巨大的裂闕。

蕭晗不受控制地,蹬了靴子爬上床榻,宿在了熟睡女子的身邊。

很快,瓢潑大雨便嘩嘩地流瀉而下了。

不少砸到窗棂之上,濺到殿內,發出噼啪輕濺的水聲。

蕭晗沒有睡,他側身躺在她身邊,感受着她身上的氣息,神情中所有的陰郁逐漸退散。

一雙鳳眸變得清明起來。連同眼尾那顆淚痣看起來也不再那麽銳利,變得柔和起來。

蕭晗的鳳眸始終張開着,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姜婵兒。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

這漫天的風雨大作,似乎沒有對她的睡眠産生任何影響,她始終安穩的、沉靜地熟睡着。

連根根分明的長睫都絲毫未動,安如泰山。

蕭晗又看了半晌,翻過身也輕輕閉上了眼睛。

準備安心入睡。

可就在此時,又是一道震耳欲聾的驚雷響徹天際,讓他兀的又張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床頂的帳幔。

一扭頭,身邊女子依舊熟睡着,雙手交疊在肚前,呼吸一起一伏,平穩極了,絲毫未動。

蕭晗的目光閃爍了一下,緊接着,他的整個人朝她挪動了一寸,幾乎貼到了她的胳膊上。

有香軟的氣息鑽入他的鼻尖。

最後,他将她擺在身前的手輕輕抓了過來,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柔軟的素手輕軟異常,又帶着暖暖的溫度,隔着衣料傳遞到他冰涼的軀體上,有種格外安心的感觸。

蕭晗輕輕閉上眼睛。

眉梢随着平穩的呼吸,徹底舒展開來,緊抿的嘴角也緩緩揚了起來、

如此,他沉沉睡去。

翌日,旭日初升,曦光冉冉。

璇玑宮的寝殿內,一聲驚叫響徹殿宇。

“啊——”

姜婵兒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身子騰地一下從床上坐起。

不停用手揉着眼睛,希望眼前看到的這一切都是幻覺。

可事與願違,床上身穿龍袍,和衣而眠的男子也緩緩睜開了清冽的鳳眸,轉頭瞧向她,唇角微微翹起,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

“姜美人這是——”

“不歡迎朕嗎?”

蕭晗啓唇,故意拖長了調子,語聲又沉又緩,帶着晨起的氣音。

姜婵兒反應過來,趕緊手忙腳亂地爬到地上下跪,磕磕絆絆地說道。

“臣……臣妾不敢。”

蕭晗從床上坐起,下床後蹲在她面前,輕輕捧起她的臉,湊近她耳畔低語:“怎的又這般害怕了?”

“小主,發生什麽事了?”

方才聽到動靜的春桃,砰的一聲推門而入、

卻撞見兩人耳鬓厮磨、情意正濃的模樣。

她一方面因為不知皇帝是什麽時候來的,驚詫不已,但另一方面因為見着如此情形,還是識趣地趕緊告退。

“奴婢什麽都沒看到,奴婢什麽都沒看到。”

她喃喃自語着,手忙腳亂地退出去後,還不忘輕輕掩上了房門。

如此,屋內便又只剩下姜婵兒和蕭晗二人。

蕭晗捧着她臉頰的手并未放下,他直勾勾盯着她,另一只手插入她後腦勺的三千煩惱絲中,捧着她的腦袋讓她看着自己。

那觸感涼涼的,像是滑膩的蛇。

蕭晗嗓音平緩弛沉,嘴角微微翹着,看起來心情不錯。

“你莫要害怕朕,朕不會吃了你的。”

姜婵兒輕眨眼睫,解釋道:“臣妾不是害怕,只是陛下突然出現…… ”

蕭晗打斷了她的話,“朕昨夜便來了。”

半夜??

姜婵兒內心奔潰了!

他是怎麽進來的??

姜婵兒不自覺将眼神望向那扇半開的窗棂。

想象昨夜他擅自闖入的畫面。

只覺後脖頸涼涼的,渾身都忍不住瑟縮起來。

見她察覺到原委,看向那扇雕花木窗,蕭晗直言不諱道:“你料得沒錯,朕昨夜見你西窗未關,便順手翻進來了。”

蕭晗說話時,腦中突然想到了蕭澧,他這個弟弟素來不愛走正道,總愛翻牆爬窗的。

昨夜他突然之舉,說不定因為受他熏染的緣故。

不過,翻窗那種暗秘之感,倒确實挺讓人着迷的。

心中想着這些,他的嘴角亦不自覺地往上揚。

姜婵兒被他的說辭氣笑,但察見他心情似乎不錯,便擡眸直視他,嗓音弱弱的,像是在與他商量。

“那陛下下回來,能不能叫人通傳一聲?”

蕭晗瞧着她那雙亮晶晶的杏眸,若有所思的模樣,最後發出了輕笑一聲。

“朕好像還挺喜歡偷偷來看你的。”

姜婵兒欲哭無淚,但還是争取道:“那陛下以後若是要來,能提前讓人知會一聲嗎?臣妾也好有個準備。”

蕭晗想了想,似乎是覺得她的話有道理,最終颔首道:“朕記住了,那下回來之前,就讓人提前傳信給你。”

姜婵兒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不然的話,每日都得提醒吊膽暴君會不會夜闖寝殿,也太驚心動魄了。

“高興了?”

蕭晗湊到她耳畔低語,又将她摟進懷中,讓她的螓首輕輕貼在自己的胸膛前,一下又一下輕撫她的秀發,想起昨夜之事,他對她愈發珍愛了。

姜婵兒不明就裏,但也不敢抵觸,就這麽任其抱着,撫摸着,靠在他的胸前,可以感受到那淡淡的龍涎香氣。

蕭晗磁石般的嗓音在她頭頂彌散。

“乖,永遠不要離開朕,朕會給你最好一切。”

蕭晗走後,又命人送來了不少奇珍異寶。

璇玑宮裏炸開了鍋。

所有人都在讨論皇上昨夜是什麽時候來的,如何進來的,為何在外守夜的春桃一點動靜都沒聽到。

且宿在外殿的小方子他們也根本沒有察覺到一絲一毫。

除卻一人——

方琴。

姜婵兒來向衆人解釋原因時,察覺到方琴不在,便問春桃她的去向。

春桃說方琴去尚服局替宮裏人置辦新衣了。

姜婵兒想了想,把小方子召到一邊,吩咐道:“方公公,你去找找方琴,就說我有事找她。”

小方子眼中閃了閃,似乎有些洞悉了姜婵兒的目的,朗聲應下。

“得嘞,奴才遵命。”

過了半個時辰後,小方子回來了,到姜婵兒跟前小聲回禀道:“小主,奴才在尚服局找了一圈都沒見着方琴,奴才還聽說,有人看到她往梓華宮的方向去過。”

姜婵兒颔首,神情一改往日的溫和,變得嚴肅起來:“方公公,接下來你知道該怎麽做了吧?”

小方子是人精,自然對主子的意思心領神會,他認真道:“小主,奴才知道了,你放心,接下來奴才一定會把人盯住的。”

“那就好。”

姜婵兒滿意地點點頭,“若是發現任何異樣,立刻來找我回報,記住,莫要聲張。”

小方子一臉正色,目光灼灼:“奴才省得的,小主放心,一定不會讓其發現。”

小方子退卻後,方琴才姍姍而回。

她來到姜婵兒面前問道:“聽說主子找我?”

姜婵兒不動聲色:“嗯,有關後廚餐飲事宜,還需姑姑操持着些。”

方琴見她說得是這個事,暗暗舒了口氣,不再緊張,打着包票道:“這個好辦,美人只管放心,後廚只消讓奴婢來管理,包管每日都能讓全宮上下吃好喝好。”

姜婵兒順水推舟,溫和笑道:“那便由方姑姑來管吧。”

方琴颔首,糾結了半天還是把心中的話說了出來:“那我還需要去種田嗎?”

說完之後,她滿眼期待的看着姜婵兒,眼巴巴地等待着她接下來說的話。

姜婵兒像是早料到她會這麽問,客氣有禮的言笑道:“自然是不用的,後廚事本就辛苦極了,哪能再讓姑姑勞忙別的事。”

方琴聞言,面上的欣喜溢于言表,畢竟昨日的耕地已經讓她累怕了,實在不想再多幹一日。

她連連蹲身謝拜:“多謝美人,多謝美人。”

處理完方琴的事後,不知不覺就到了申時。

晚膳前,姜婵兒收到了蕭晗的傳信。

她本以為會是叫人來口頭傳信而已。

卻沒料到是一封真的書信。

當徐民眉喜目笑地将書信遞給她的時候。

姜婵兒無語凝噎。

這暴君搞什麽幺蛾子。

為什麽這信封上還畫了一只秋蟬??

是生怕徐民送錯人嗎??

還是怕別人不知道她叫姜婵兒!!??

不過你還別說,這只蟬畫的栩栩如生不說,神态和軀體也畫得格外生動靈巧。

讓人一見就能感受到畫者的超凡功力。

姜婵兒動作輕柔的拆開信封,緩緩展開裏頭的信紙。

上頭是兩行蒼勁有力的正楷。

行雲流水一般。

“姜美人,見字如晤。”

”朕今夜欲至汝床畔,望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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