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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旦大學也被停學游行潮波及,師生們都開始了上半天課又休半天的打魚曬網的日子。

而方若蘭以找林月蘭的名義,頻頻出現在林公館。

惠怡眉現在壓根兒就沒心思應付方若蘭。

但方若蘭來林公館是幹什麽的,這簡直就是司馬昭之心……

只可惜,除了惠怡眉一個人是司馬昭之外,別人都不知道方若蘭的心思。

就連林月蘭也不知道。

可每天都有個妙齡少女把故意把她自己打扮成老氣橫秋的成熟女人,還一個勁兒地在惠怡眉面前晃,惠怡眉也覺得挺煩的。

也不知為什麽,她最近的情緒非常焦慮,總是疑神疑鬼的,而且火氣還特別大。

雖說她在公婆小姑面前一向都是溫婉恭謙的模樣,但家人還是都感覺到她異樣的情緒,個個都是小心翼翼的,林岳賢最近也挺忙的。

他每天晚上要忙到深夜才回來,第二天清早又出門……這都大半個月了,除了惠怡眉之外,林大老爺,林大太太和林月蘭都沒跟他打過照面。

林岳賢建的廠子在上海市郊,開汽車去一趟得花上一小時左右的時間…這一來一回的,光是路上就得花上兩小時。

惠怡眉看着他來回奔波辛苦,勸他幹脆住在廠子裏算了,反正這也是特殊時期。

可林岳賢卻不肯。

他執意每天往返于廠子和家之間,用他的話來說,他每天都要親眼看一看她才能安心睡着,哪怕是睡夢中的她……

所以說,就算方若蘭每天都來林公館,她也見不着林岳賢。

而這一天,方若蘭又來了林公館。

得知林岳賢又不在,方若蘭忍不住了。

“月蘭,現在大家都停課停工了,你哥哥還整天忙什麽呀!”方若蘭不滿地說道。

林月蘭正忙着為父親翻譯手裏的英文圖文版《靜物油畫鑒賞》,聞言搖了搖頭,說道,“大人的事,我哪裏曉得!不過,聽說我哥哥在市郊辦了新廠子,這段時間可忙呢!”

聽說林岳賢在市郊建了廠子,而且最近一直都在廠子裏忙……

方若蘭索性撺掇起林月蘭來,說道,“既然你哥哥這樣忙,不如我們去看看他?幫幫他的忙也是好的。”

林月蘭頭也沒擡,“不好不好,我哥哥的事,連我嫂子都幫不上忙……咱們還是不要去給他添亂了……對了,你找我哥哥到底有什麽事?”

方若蘭一愣。

她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林月蘭以為她有什麽難言之隐,便勸道,“若蘭,這幾天你一直在追問我哥哥的行蹤,你到底怎麽了?是不是你家裏出了事,想找我哥哥幫忙?我是你的好姐妹……你大可以把你的難處告訴我,就算我哥哥抽不開身,可我嫂子也是能幹人,我們和她說了,她會想辦法幫你解決困難的……”

方若蘭幹笑了兩聲,說道,“呵呵,哪有什麽事……”

林月蘭見她執意不說,也就沒勉強,就繼續低下頭去,為父親翻譯畫本說明。

方若蘭捏緊了拳頭。

如今華夏國四面楚歌,她爹地媽咪已經打定主意要送她出國了,甚至連船票都已經訂好了;所以方若蘭覺得,她一定要見見林岳賢,不然,她要是真走了,即使将來戰火平熄她也回來了,可華夏國也不知會變成什麽樣的局面。

雖說上一次在曹秘書總長家裏的時候,她勇敢地向他表白了,可他卻毫不留情面地拒絕了她……

但轉念一想,他并沒有錯。

——這說明他是個有責任心,以家庭為重的好男人啊!

而方若蘭也不覺得自己有錯。

——追求真正的愛情,她又有什麽錯?

因此她才一趟又一趟地往林公館跑,她就想問林岳賢一句,如果他沒有家庭,那他會接受她的愛情嗎?如果他的回答就是她想像中的那樣……那麽她就不走了,留下來和他同生共死!

可眼看着離開的日子越來越近,方若蘭等不下去了。

她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

“月蘭!你這麽說就不對了!現在國家的情勢這樣危急,說不定,你哥哥正在做什麽危險的事……你這個做妹妹的,怎麽能不聞不問呢?”方若蘭說道。

林月蘭一滞。

她倒是從來都沒想過這個。

怔忡了半晌,她“啪”的一聲合上書頁,站起了身,“走,我們去問問我嫂子!我哥哥嫂子的感情最好,我嫂子肯定知道哥哥在做什麽……”

方若蘭聽不得林月蘭說她哥哥嫂子感情好,當下急忙說道,“既然他們有心瞞你,你嫂子又怎麽會告訴你!不如,不如我們偷偷去找你哥哥,咱們又不打擾他,只遠遠地看他一眼就成……難道你就不擔心你哥哥的處境麽?”

林月蘭有些躊躇,“可我也不知道我哥哥在哪兒。”

“這還不簡單!”方若蘭道,“你想想,還會有誰知道你哥哥在哪?”

林月蘭老老實實地答道,“……我嫂子啊!她和我哥哥感情好,肯定知道我哥哥的事。”

“笨!”方若蘭罵了一聲。

“……當然是你家司機啦!你家司機肯定知道你哥哥在哪兒!”方若蘭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林月蘭一愣,可仔細一想,竟也覺得有些道理。

于是,兩個女孩子就跑去前頭找司機去了。

惠怡眉呆在房間裏,接到了小春打過來的內線電話,說蘭小姐和方小姐兩人跑去前院追問司機……逼着司機說出先生的下落。

惠怡眉心煩氣悶地站在了起來。

她匆匆下了樓。

林月蘭和方若蘭已經被小春請回了客廳,此時正像兩只小鹌鹑一樣,垂首含胸地縮在沙發上。

惠怡眉淡淡地掃了一眼兩個女孩兒。

也不知怎麽的,兩個女孩兒同時激靈靈地打了個冷顫。

“若蘭,我已經給你母親打過電話了,呆會兒她就過來接你。”惠怡眉冷冷地說道。

方若蘭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惠怡眉又轉頭對林月蘭說道,“蘭兒,你的好友不日就要離開上海前往南洋,你有什麽紀念品要贈與她的,抓緊時間吧!”

林月蘭瞪大了眼睛。

“若蘭,你……你要離開上海了?”林月蘭不可思議地問道,“怎麽,怎麽我一直都沒聽你說起過?咱們不是好朋友嗎?你怎麽沒告訴我呀……”

方若蘭漲紅了臉。

惠怡眉什麽也沒說,只是靜靜地站在一邊看着自己微笑。

但不知為什麽,她卻覺得……自己心裏的那點兒小心思被惠怡眉剖得一幹二淨!

在林月蘭的質問下,方若蘭惱羞成怒!

“你還好意思說你是我的好朋友呢!”方若蘭氣呼呼地說道,“我不過想見你哥哥一面而已,你就這麽推三阻四的!”

林月蘭怔怔地看着她,好半天都沒能緩過神來……

這是怎麽了?

她不過是有些驚訝,好友都要離開上海了也沒跟自己說;可好友卻責怪自己……沒帶她去見自己的哥哥?可方若蘭是自己的好友,又不是哥哥的好友!

等等……

方若蘭她,她……

林月蘭畢竟年紀小,眼裏和臉上都藏不住事兒。

她一臉的駭然!

見林月蘭驚得連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方若蘭滿臉通紅!

她“蹭”的一下子站了起來,朝着惠怡眉激動萬分地吼道,“我,我有什麽錯!我又沒有想過要傷害你的家庭……我只是,我只是想在臨走前,和他說一聲……再見他一面罷了!你,你犯得着和我媽咪說麽!”

要放在平時,惠怡眉會冷處理這件事情。

畢竟林岳賢是名流圈中的新寵,要是他和女學生鬧出什麽緋聞來……特別是,自己還是這女學生的教師,這種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三角關系,勢必會影響到林岳賢的清譽——尤其是方若蘭的家世還不算弱,所以說,社會輿論也不會往方若蘭主動撩撥林岳賢那一面去;反之,說不定有心人會故意說成是林岳賢意圖對富家女學生心懷不軌。

而這樣的話柄要是落在宿敵或對手的嘴裏,那可就不好了。

再說了,這樣事情一旦開了頭,不管是真還是假,以後肯定還有別的女人想要趁虛而入……

可這段時間以來,惠怡眉的情緒一直不太穩定,這會兒自然也沒能忍住。

“……你不想傷害我的家庭?”惠怡眉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方若蘭漲紅了臉。

這姓惠的死女人是什麽意思啊!她犯得着用這樣驚詫的表情說出這幾個字?這明明就是反諷啊!所以說她的言下之意是……自己根本不可能傷害得到她的家庭嘛!

方若蘭也只是位十六七歲的年輕女孩。

她哪裏忍得住這樣的羞辱!

“我已經說過了,我對林大哥的愛是無私的!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破壞他的家庭……我只是,我只是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想接近他,我想讓他知道我的情意……可我,可我真的沒有想要傷害你的意思……我只是管不住我的心和我的愛情……”方若蘭哭了起來。

可惠怡眉還沒開口呢,林月蘭已經氣急敗壞了。

“方若蘭!原來你接近我做我的好朋友,和我好……是為了接近我哥哥?”林月蘭恨恨地看着方若蘭,說道,“我,我想不到你竟然是這種人!我,我以後再也不要和你好了……你走!現在就離開我的家!我永遠也不想看到你!”

“不是!月蘭你聽我說,不是這樣的!”方若蘭急急地說道,“我沒有想過利用你……我愛上了你哥哥,那是後來的事,我,我……”

林月蘭冷冷地看着她,說道,“從你愛上我哥哥起,咱們不是朋友了!”

“為什麽!”

方若蘭雖然暗戀林岳賢,卻也很喜歡林月蘭這位性格溫馴的閨中蜜友,聞言忍不住大叫了起來,“月蘭,我是你的好朋友,可這和我愛上你哥哥,有什麽沖突嗎?”

林月蘭斜睨着她,說道,“你媽咪的小表妹不也愛着你爹地嗎?那你為什麽這麽恨你的表姨媽?對我來說,也一樣!我為什麽要和破壞我兄嫂感情的人做朋友?你既然已經和我做了這麽久的朋友,難道還不明白在我心裏,頂頂重要的是我爹娘,其次就是我的哥哥嫂子,然後才是你……可如果你要破壞我的家庭幸福,我自然不會再理你……我和你已經不是朋友了!”

“月蘭……”

“若蘭!!!”

方若蘭喊了一聲林月蘭的名字……

可一個女人卻在客廳門口叫住了方若蘭。

方若蘭一回頭,見自己的母親方太太正一臉震驚地看着自己。

方太太接到了惠怡眉的電話以後,就立刻過來接女兒回去了;可她沒有想到,居然聽到了這樣不可思議的一幕!

方若蘭的父親是巡捕房的總督辦,在大上海來說……屬于是有點兒實權但社會地位不太高的人,方若蘭的母親則是典型的普通婦人。原本方家一家三口還是有過一段平淡溫馨的好日子的,但随着方父的職位節節高升,種種問題也随之而來。

方若蘭的祖母開始嫌棄兒媳始終沒能為兒子生出個男孫孫來,可兒子又不願意與兒媳分開;于是老太太就從鄉下找了個名義上的“侄女兒”,送到了兒子的身邊,言明自己并不想幹涉兒子的婚姻大事,只想抱孫子而已。

而老太太送過來的“侄女兒”,其實是個只比方若蘭大四五歲的年輕女孩兒;而且就在這位“表姨媽”剛到方家的第二天,方父就歇在了“表姨媽”的屋裏……如今,那位“表姨媽”為她父親生的兒子都已經兩歲多了……

這也就是方太太想方設法地要讓女兒盡快攀上高枝的原因。

此時方太太站在客廳門口已經聽了一會兒了……

她萬萬沒有想到,女兒竟然愛上了名流新寵林岳賢!

林岳賢倒是個能力很強又很有手腕的人,但出于方太太的個人角度來說,她更傾向于讓女兒嫁給政要。因為不管林岳賢再怎麽英俊潇灑再怎麽家財萬貫,可他只是個白衣商人;何況他的妻子惠氏還有個在北平政府裏當議員高官的兄長……這樣的人物,她沒興趣招惹。

而且方太太一直打着如意算盤,一定要讓女兒嫁給比她父親官職更高的政要,只有這樣才能改變自己的下半生,也讓她們母女在方家人面前,和在那個小賤人面前揚眉吐氣!

所以說,當務之急,是絕對不可以讓這樣的醜聞流露出來;她女兒玉潔冰清的聲名和身體,可是要留給未來的高官女婿的!

“這話怎麽說的?”方太太冷冷地說道,“林太太……我們方家的小姐來你們府上做客,你們就是這樣待客的?”

惠怡眉看着方太太,露出了優雅的笑容,還彬彬有禮地問道,“不知舍下哪裏怠慢了方小姐,還請方太太明示。”

方太太一噎。

方若蘭知道自己心裏的那點兒小秘密已經被母親知道了。過了今天,恐怕自己再沒有溜出來的機會了,便忍不住着急地對惠怡眉說道,“……你讓我見一見林大哥!我求你了!再讓我見他一面……我,我只有一句話想問他!”

惠怡眉保持着端莊大方的表情,微笑道,“方小姐要見外子,不知是為了公事呢?還是私事?如是公事,不妨先遞了問函過來,外子自然會盡快處理;若是私事嘛……方便的話也可以直接和我說,倘若不方便和我說的話……”

方若蘭張了張嘴。

可惠怡眉壓根就沒給她說話的機會。

她又是一笑,自嘲道,“哎喲,方太太您看我,我也太不會說話了……方小姐是上海灘巡捕房總督辦方長官的女兒,也是位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金枝玉葉……又怎麽可能會有什麽不方便對人說的話……要跟外子說?再說了,外子雖只是一介商人,卻也是坦蕩蕩事無不可對人言的……所以我實在好奇……方小姐,您到底有什麽話是不方便說的?”

方太太一凜。

她很快就反應過來,現在是自己的女兒鬧到人家家裏去,要向人家的丈夫表白心意……

這事兒要是傳了出去,只會影響女兒的聲譽!

方太太深呼吸了一口氣,努力壓下了心中的怒意,勉強笑道,“林太太,若蘭在跟您開玩笑呢……好了,現在時間也不早了,咱們就先回去了……”

說着,方太太就伸出手,拽住了方若蘭的胳膊。

“不!我要見林大哥!媽咪,你不要這樣,我,我要見林大哥……”方若蘭大叫了起來。

偏偏這時,小春在外頭喊了一句,“太太,先生打電話到前頭,吩咐小的傳話過來,說半小時以後,親家四太太陪着市長夫人馬上就到。先生還交代,務必請您好好招待……”

惠怡眉面不改色。

她高應了一聲“知道了”,又笑盈盈地對方太太說道,“……沒事兒,反正您也不是外人,呆會兒我四嫂和市長夫人到了,也請您留下來做陪……小紅,快些吩咐廚房整治些點心!張媽媽,快帶人收拾收拾客廳……”

市長夫人要來???

方若蘭被吓了一跳,不自覺得就停止了掙紮。

方太太哪裏敢留!

萬一女兒市長夫人面前抽了風,說出些不該說的話……

方太太壓根兒就不敢想像那樣的後果!

她拖着女兒一邊匆匆地往外走,一邊急急地說道,“……不不不,既然您府上有要事,我們就不打擾了……告辭,告辭!”

方若蘭嗚嗚地哭着,被她母親連拖帶拽地拉走了。

林月蘭心裏非常難受。

方若蘭是她的好友,可她的好友卻存着這樣不齒的心思。

“嫂子,我,我真的不知道她存着這樣的心思,我要是早知道我也……”

說着,林月蘭也想哭了。

惠怡眉無力地朝着林月蘭揮了揮手。

她被方若蘭氣狠了。

長嘆了一口氣,她像散了架似的跌坐在沙發上,陷入了怔忡。

林月蘭抽抽噎噎地抹了把眼淚,輕聲提醒道,“嫂子,呆會兒惠四嫂和市長夫人不是要來麽?要是你累了,我替你招待她們一回,如何?”

惠怡眉答道,“在這個節骨眼上,你當市長夫人很得閑?還有空到處串門子?”

林月蘭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可是,可是小春他……”

惠怡眉看了她一眼,說道,“……你幾時見過你哥哥打電話回來不讓我親自接,有什麽話還要讓小春轉告的?”

林月蘭一想,還真是!

“小春哥還真聰明!”林月蘭贊道。

惠怡眉微微一笑,“……你哥哥身邊的人,有幾個不聰明!”

林月蘭當起了狗腿子,湊到惠怡眉身邊說道,“頂頂聰明的就是嫂子了!啊,嫂子……你,你臉色不太好,我扶你回房去休息一下好不好?”

林月蘭露出了擔憂的神情。

惠怡眉搖了搖頭,“你回房去吧,我略坐一坐。”

林大老爺使了人過來叫林月蘭過去,想來是為了翻譯畫本說明的事兒。

惠怡眉也催她快去,林月蘭只得去了。

坐在沙發上,惠怡眉覺得有些頭暈,就靠在沙發背上昏昏沉沉地打了個盹兒。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被人抱了起來。

惠怡眉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看到了林岳賢勁瘦得像刀刻似的臉。

“你回來了?現在幾點了?你吃過飯沒有……”她含含混混地說道。

他沒說話,只是輕輕地在她面頰上輕吻了一下。

林岳賢抱着妻子回到了三樓的主卧室。

小春給他打了電話,說方小姐和方太太在家裏鬧事……他才火急火燎地趕了回來。

可一回來,他卻看到她緊蹙着雙眉,靠在沙發上睡得迷迷糊糊的。

這段時間他一直很忙,平時回到家裏的時候都已經是淩晨時分,夫妻之間的相處,不過就是她守着他吃上一頓熱乎乎香噴噴的飯菜,然後一起相擁而眠罷了……

這麽多天了,這還是他頭一回在白天看到她。

她瘦得很厲害,面頰深陷了下去,而且臉色臘黃唇色青白,呼吸也特別沉重;而那頭柔順黑亮的長發,也變得毛燥枯黃的失去了光澤。

幾乎是他剛剛才把她放在大床上,她就掙紮着爬了起來,看了看座鐘表的方向。

“……四點鐘?”惠怡眉喃喃自語道。

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窗子外頭明晃晃的大日頭,有點兒搞不清現在到底是下午四點還是淩晨四點……

他為什麽會在白天出現?

林岳賢看着她,解釋道,“……我,我忘記了拿東西,回來看看。”

欲蓋彌彰!

若他真的忘了拿東西,完全可以打電話回來,讓小春或者其他的仆人送到廠子裏去。

所以說,肯定是小春把方家母女過來的時候告訴了他,他不放心才回來的。

“難道這些事我還應付不了嗎?”惠怡眉沒好聲氣地說道,“要你巴巴的跑回來?你這一來一回的,又去了兩小時,你這麽閑?”

林岳賢無辜被她怆了一頓,無奈地笑道,“就不許我回來歇歇?”

惠怡眉一滞。

小紅站在主卧室外頭輕輕地敲了敲門,“先生,太太……大夫來了。”

大夫?

惠怡眉頓時有些不安。

請大夫來幹嘛?誰生病了?林岳賢嗎?

她有些緊張。

林岳賢道,“……快請進來。”

小紅領着平時替林大太太扶平安脈的一位老中醫進來了。

林岳賢離開了大床,站到了一邊。

小紅接過了老中醫遞過來的小托枕,讓惠怡眉把手腕兒放上去。

惠怡眉這邊明白過來……

請大夫來,是給她看病的?她好好的,為什麽要看病?

老中醫一邊摸着胡子,一邊仔細地聽着脈;過了一會兒,他又讓惠怡眉換了一只手……

看着老中醫神情凝重的模樣,惠怡眉心裏打起了小鼓。

別是自己真有什麽毛病吧?

“恭喜恭喜!恭喜先生,太太這是……滑脈啊!”老中醫笑着說道。

惠怡眉愣住了。

林岳賢也是一愣,繼而大喜!

“滑脈?大夫……你沒診錯吧?是滑脈!!!我,我太太懷孕了?”他語無倫次地問道。

老中醫笑眯眯地說道,“小老兒行醫五十多年啦,難道連滑脈也不認得了?只是,先頭太太月事不準,此胎又不足月……嗯,再晚一段時間看看,也更穩妥些。”

惠怡眉不由自主地就撫上了自己的小腹。

她的小腹平平坦坦的,但是……

已經有個孩子在裏面了?

“大夫,我,可我并沒有害喜的症狀,能吃也吃睡的……”惠怡眉結結巴巴地問道。

大夫笑了笑,“孕婦懷孕時候的害喜情況多數與自身體質有關……并不是說,懷孕就一定會嘔吐或者想吃酸梅什麽的……比如說,有人嗜睡,有人突然喜歡吃某種平時根本就不吃的東西,還有的人情緒激變,動不動就懷疑這個懷疑那個……還愛哭愛鬧,這都是有可能的。”

惠怡眉一怔。

難怪這段時間以來,她總是易怒易臊,心情極度沮喪,動不動就想哭,原來……

她漲紅了臉,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林岳賢。

可林岳賢卻看着妻子微微的笑。

林大太太得了消息,連忙帶着林月蘭興沖沖地趕到了三樓。

“……黃大夫,這是真的?”林大太太一進就大聲問那老中醫,“我兒媳婦懷孕了?”

張媽媽連忙給林大太太使了個眼色。

林大太太愣了一下。

很快,她就反應了過來……

依着儲雲鎮的老規矩,在孕婦沒有坐滿三個月的胎之前是不能聲張的;不然孩子害怕了或者害羞了就會走,這一走啊,孕婦就會流産!

所以林大太太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說黃大夫啊,你真的給我兒媳診出了滑脈?”林大太太悄聲問道。

老中醫樂呵呵地直點頭,“……不是滑脈你去我家裏,把‘妙手回春’的牌匾摘下來!”

林大太太大喜!

兒子兒媳成婚已經快四年了,說她不着急抱孫子那是假的;可兒子兒媳又都是主意大的人,她也當不了他們的家……

這會兒聽到兒媳終于有孕,林大太太喜得和什麽似的!

“……阿彌陀佛!謝天謝地!等我兒媳婦坐穩了滑脈以後,我再做一塊金匾給你!”林大太太喜氣洋洋地說道。

張媽媽和小紅都上前恭喜主人們。

林大太太笑得合不攏嘴。

她突然想起了什麽,連忙轉過頭笑眯眯地對惠怡眉說道,“從今兒起,你好好歇着,再不要去廚房了,廚房裏的事兒啊,有我就成,你啊,好好養着身體……有什麽想吃的你就告訴我,我保證給你和孩子養得肥肥白白的……”

衆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林大太太是過來人,看到了兒子兒媳臉上的表情,知道小兩口肯定有很多想說的話,于是她便将衆人都帶了出去,只留下林岳賢在房裏。

他走了過去掩上門,又走回大床邊,把她抱了起來,放在自己的腿上坐着。

“你這麽瘦……”他抱着她,在她臉上輕啄了一下。

她不依。

“我比你胖些,你看你……你才是真瘦!”她控訴道,“你看……你的腹肌都沒了,這排骨一根一根地杵着……”

她一邊說,一邊用手指戳着他精瘦的腹部。

“肋骨。”

他一本正經地糾正她。

惠怡眉“卟哧”一聲笑了起來。

林岳賢也笑了。

她伸出了雙手,環住他的脖子,輕聲說道,“……林子謙,對不起啊……”

他靜靜地看着她。

“這段時間以來,我,我的情緒很不穩定,也沒怎麽給你好臉色看,我自己也沒怎麽留心過……不過以後我會注意的,你別……”她略含歉意地說道。

他吻上了她的唇,吞下了她還沒來得說出口的話。

“以後永遠別對我說‘對不起’這三個字……”他低聲說道,“男人寵老婆是應該的,怪只怪我不好,留給你的時間太少了……”

說着,他又吻了她幾下,将她緊緊地抱在懷裏,繼續說道,“等忙完了以後,我就真的……什麽也不管了,每天就陪着你和小家夥……好不好?”

惠怡眉笑了起來。

她把頭靠在他瘦削卻溫暖依舊的懷裏,輕聲說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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