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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二哥喊了一聲,“……承宣?”

可那人卻一直緊緊地盯着惠怡眉,恍若不聞。

縱然是惠怡眉也算見多識廣了,卻也被他那火辣辣的視線給燙得雙頰緋紅……

惠二哥又咳嗽了幾聲。

那人卻仍然直勾勾地看着惠怡眉。

惠怡眉忍不住了,叫了聲,“亨利?你怎麽會在這裏?”

她用的是英語。

那人頓時一揚眉,露出了幾分詫異的神色。

這古典美人竟然會講英語,而且她還知道自己的名字?

再細細一打量,他突然想起來了……這美人是他在英倫荷福大學裏同校不同系不同年級的華人女同學!

“你……”

可他卻忘了她叫什麽。

惠怡眉笑着說道,“我是Winnie。”

亨利一皺眉,問道,“你的中國名字呢?”

惠怡眉面上一紅,沒有回答。

雖說名字只是個符號而已,也不是什麽不可對人言的秘密,但方才他那火辣的視線卻讓她有些躊躇起來。

惠二哥适時說道,“承宣,你遠道而來,我先帶你去客房休息一會兒……其他的事,以後再慢慢講。”

惠怡眉适時地帶着小紅後退了一步,垂首而立。

亨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跟着惠二哥走了。

惠怡眉也皺起了眉頭。

她認得亨利。

她和他是同一所大學的學生,他比她高兩屆,所以她還差一年才畢業,可他卻已經畢業了……又因為他也是個黃皮膚黑頭發的華裔,所以惠怡眉剛進校的時候也關注過他;不過,由于她的低調和小心翼翼,兩人在學校裏的時候沒有任何交集……

但是,亨利為什麽會成為二哥的貴客?

惠怡眉帶着小紅回了閣樓。

雖說……亨利居然是二哥的貴客,這讓她覺得有些驚奇,但她更關心的還是自己的婚事;二哥是家中的主心骨,大約也只有他才能影響母親的想法。

惠怡眉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找個機會好好和二哥談一談。

既然家中有男客,而且……亨利在看着她的時候,那眼神實在令人有些心驚肉跳;于是惠怡眉也就不想再出門了。她在自己的閣樓上,帶着小紅把摘采回來的玉蘭花和茉莉花收拾了一下,然後就窩在窗下的貴妃榻上看書。

吃過午飯,惠怡眉眯了個午覺,又拿起了上午那本還沒看完的書。

小紅拎了一壺開水進來,為她沏了一壺龍井;她則去窗下拿了兩朵曬得半幹的茉莉花,投進了杯子裏,然後又将茶壺裏的茶水注入了杯中。

只見那清淺的綠色茶湯沖進了雪白的甜瓷杯中以後,那細細的水流旋渦便帶着兩朵馥郁芬芳的小小花兒在小巧的杯中轉起了圈圈……

片刻,醇厚的茶香伴着幽幽的清新花香撲面而來。

惠怡眉惬意地舒了一口氣。

一整個下午,她都在盈盈茶香與書本的墨香中渡過。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紅走了進來,嗔怪道,“小姐!這本書,您看了一整天了,當心眼睛啊!還有,您脖子不疼?”

說着,小紅上前奪去了她的書。

惠怡眉笑着搖了搖頭。

說起來,她确實覺得眼睛有點兒酸澀,脖子也有些隐隐作疼。

看着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她便拿了把團扇走到了窗戶邊,準備遠眺遠方放松一下眼睛,也活動一下脖子。

小紅收好了她的書,很體貼的拿了件衣裳過來,披在惠怡眉身上。

“小姐,已經起風啦,看樣子馬上要下雨了,您小心着涼。”小紅絮絮叨叨地說道。

惠怡眉懶洋洋地“嗯”了一聲,倚在窗子邊看着遠處的蒼翠青山。

遠眺凝望了一會兒以後,她終于覺得眼珠子沒有那麽晦澀難受了;可她卻很快就發現,大約是因為快下雨了,所以有蚊子想從窗口進入她的房間。

惠怡眉拿着團扇,朝外頭揮了揮……

突然鼻子一癢,她趕緊又用團扇遮住了自己的口鼻,輕聲打了個噴嚏。

小紅急了,“您看看,着涼了不是!”

她上前去,服侍着惠怡眉将披在身上的長衫穿好,又說道,“我去廚房給您煎碗姜棗紅糖水來……小姐,我把窗子掩一掩,免得您讓冷風吹着了……”

惠怡眉道,“現在空氣好,我吹吹風,呆會兒我自己關,你不是要去大廚房?”

小紅只得說道,“我這就去,您仔細些,別吹太久涼風了。”

說着,小紅就蹭蹭蹭地下了樓。

惠怡眉又站在窗子口發了一會兒的呆。

大顆大顆的雨點突然從天際砸落了下來,撞擊在青瓦片,大樹和地面上,發出了“沙沙”的響聲……

惠怡眉側着頭看着外面。

烏沉沉的天空壓在頭頂上,有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但當雨珠兒暢快淋漓地落下來以後,潮濕的水霧氣混着泥土的淡微腥味兒和植物的清新香氣撲面而來;婷婷玉立的玉蘭樹也被雨水沖洗得白的更白,綠的更綠……

惠怡眉舒了一口氣。

突然有人撐着一把油紙傘匆匆地跑到了玉蘭樹下,并停留了下來。

惠怡眉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把油紙傘……

直到這時,她才發現玉蘭樹下已經站着一個渾身都被大雨淋透了的人!

那人……

是亨利?

他傻傻地站在樹下幹什麽?淋雨?

撐傘的是個仆婦,只見她和亨利說了幾句話,然後就撐着傘,護送着亨利往正屋的方向走。

亨利一邊走,一邊不住地回過頭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張望着……

惠怡眉莫明其妙地就覺得臉龐燒得慌。

他到底在玉蘭樹下站了多久了?從他站的那個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她的窗戶,而她已經在窗口逗留了近半小時之久……

“小姐!這麽大的雨,您怎麽不關窗子?”小紅捧着個小瓦罐上了樓。

見下着這麽大的雨,惠怡眉卻還站在窗戶口,小紅不由得有些着急了;她在房間門口脫下了鞋,濕腳在房間門口的地氈上擦了擦腳,然後抱着瓦罐匆匆走進了房間,先把瓦罐放在了桌子,然後走到惠怡眉的身邊,關上了窗戶。

房間裏一下子就變得暗暗的。

小紅拉開了電燈,然後開始仔細地打量了一下惠怡眉身上的衣裳。

“啊,您身上的衣服都濕了!”小紅驚呼道。

惠怡眉有些不在乎。

只是外頭的袍子沾了些水氣,裏面的衣裳又沒濕。

小紅已經伸出了手,想服侍她換衣裳,卻被惠怡眉避開了。

“沒事兒,我自己換,你把紅糖水倒進杯子裏去。”她吩咐小紅道。

小紅依言将紅糖水倒進了瓷杯裏。

惠怡眉脫下了袍子,覺得有些寒意,便又拿了條披帛披在肩上;跟着,她又順手拿起了先前沒看完的那本書……

小紅上前奪走了那本書。

“我的小姐!您這是要考女狀元呢?這書您都看了一整天了,現在屋子裏的光線又不好,小心看壞了眼睛!”小紅嗔怪道。

惠怡眉無奈地說道,“……可我總不能像個傻子一樣呆坐着不動吧?”

小紅想了想,“您要是不嫌我話多,我跟您聊聊天吧!”

惠怡眉笑了起來。

她捧着瓷杯喝了一口濃香微甜的姜棗紅糖水,說道,“那你可得說些我愛聽的……”

小紅便想起來,到有段時間小姐天天都在哼唱昆曲名角羽銘的成名唱段,就小小聲說道,“您知道嗎?棠家班出了事……”

棠家班?

惠怡眉疑惑地搖了搖頭。

小紅瞪大了眼睛,“您不知道棠家班?可,可是……您不是喜歡羽銘的唱腔麽?他就是棠家班的臺柱子呀!”

一說起羽銘,惠怡眉眼睛一亮,問道,“羽銘?啊,羽銘……那個,棠家班還在縣城嗎?”

小紅搖了搖頭,“前兩天,棠家班的班主犯了事兒,坐大牢去了;然後棠家班裏的幾個名角兒就各奔東西了……也就是最頂尖兒幾個稍微強一點兒:小百靈去了天津青梨班,花石榴去了北平投靠親友。剩下的人,可就不怎麽好了……芳櫻給個老頭做妾去了,還有幾個男角兒去了碼頭……”

惠怡眉愣了一會兒,問道,“棠家班的班主犯了什麽事兒?”

小紅沒說話。

想着此時外頭正下着大雨,應該也不會有人來小樓探視小姐,小紅才輕聲說道,“據說是藏贓了鴉片……”

惠怡眉張大了嘴。

小紅小小聲說道,“棠班主怎麽可能藏贓鴉片呢?聽說他本來也是富家子,就是因為父母染上了煙瘾,敗光了家産,後來又死在了煙館裏頭……他成立棠家班以後,演戲籌來了錢,大多數都捐到‘防煙會’裏去了……”

半晌,惠怡眉才問,“那,羽銘呢?”

小紅搖了搖頭,“不知道。”

“看不出來嘛,你還挺喜歡看戲的!”惠怡眉按壓住心中的想法,打趣小紅道。

小紅笑道,“……好久沒去了!您沒回來的時候我在大廚房裏做事,隔上十天半個月的也能休息一天;這休息啊,除了回家看看爹娘也就沒什麽事兒,有時就會去聽聽戲……其實棠班主挺好的,知道咱們窮,也沒多餘的錢去聽戲,就特意在戲棚子的最外頭再圈個簾子出來……雖然咱們錢少,但也能買個站票,遠遠地站在最外頭看看……小姐,您沒發現嗎?其實羽銘的聲音不怎麽樣,但他的身段兒确實軟,比咱們這些貨真價實的大姑娘還能扭……”

惠怡眉陷入了怔忡。

雖然她不敢肯定羽銘是不是就是介入林二老爺和林岳安之間的那個戲子,但從小紅的說法來看,這棠家班的班主還是個有志之士,而且犯事入獄也有些莫明其妙……

很難說,這是不是林家人出手幹預的。

但在這巴掌大的縣城裏,林家人想幹這麽一件事情,就跟拍死只蚊子一樣簡單。

如果說這件事兒真是林家人幹涉的,那麽很有可能羽銘和林岳安之間是有些問題的。

這事兒太過于驚世駭俗,惠怡眉不敢繼續往下想,也不願意去捕風捉影些什麽。

她附和着小紅,幹笑了幾聲,說道,“原來是我耽誤了你!我向你賠不是,等天氣好一點兒,我就帶你去縣城看電影去!”

小紅的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小姐……您真好,我還沒看過電影呢!”

惠怡眉抿着嘴兒笑,“當然是真的!”

說着,她轉過頭去看了看房門那兒,說道,“好像雨停了?”

小紅聞言,走到窗子那兒推開了窗戶。

果然已經停雨了。

清新濕潤的風吹進了屋子,讓人精神一振!

惠怡眉道,“你去看看二哥在哪,就說我有事想和他說,請他和二嫂到我屋裏走一趟。”

小紅應了一聲,卷起褲腳出了門。

惠怡眉有些心煩氣躁。

她知道,她必須要好好的跟二哥二嫂談一談,畢竟二哥才是惠家的頂梁柱;有了他的支持,她才能事半功倍,早些解決掉這樁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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