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姜翟猛地擡頭,目光直直刺向老皇帝。
皇帝在姜翟的目光下,垂下眼去,他知道自己确實有些過分,但是雲貴妃就在一旁看着呢,要是他不給她一個說法,她就和自己鬧個沒完。
至于太子,畢竟身強體壯,打一打也不礙事的。再說了,讨母妃歡心,吃點苦又怎麽了,古人還彩衣娛親呢,你姜翟自然也可以為了長輩作出一些犧牲。
雲貴妃聽到皇帝降罪的旨意,看了看和藹的老皇帝,又看了看滿臉倔強的太子,悠閑地撥着手上镂空鑲玉的指甲套,一副事不關己的旁觀者模樣。但是指甲套尖端反射的金屬光芒,和她眼底一閃而逝的寒光正交相輝映。
姜翟閉了閉眼,知道多說無益,雲貴妃執意想整他,皇帝不僅不會阻攔,還會幫她。老皇帝的心全都偏到雲貴妃那邊去了,這個事實自己不是早就清楚了嗎?
姜翟收回視線,撈起下擺,挺直的腰彎下。在皇帝和雲貴妃的注視下,他緩緩跪地,以雙手撐地,給面前的兩個人磕了一個頭。
“是,兒臣遵旨。”姜翟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在這個無比屈辱的時刻,他為了傅如卿一力承擔下所有罪責。
傅如卿的錯,他來擔!姜翟心裏清楚,他不是為了什麽兒女情長,更不是無私奉獻。
在小胡子來宣旨的那一刻,他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如果真的把傅如卿交出去,那麽她很有可能回不來了。皇帝偏心,後宮的事情雲貴妃一手掌控,現如今雲貴妃看傅如卿不順眼,難保不會乘此機會下狠手。
傅如卿還有用。姜翟把這句話在腦海裏翻來覆去滾了幾遍,這才長呼一口氣,站起。
“皇上,皇上怎麽罰得這麽重?萬一太子出了什麽好歹,這宮裏宮外的人又要說臣妾的壞話了。皇上,要不罰得輕點吧。”等到姜翟在自己面前磕頭行禮之後,雲貴妃這才施施然為太子求情。
“愛妃啊,是誰敢說你的壞話?愛妃這麽為太子着想,誰會在背後中傷你,如果真有人這麽是非不分、不識好歹,那朕必定嚴懲!太子既然是國家的儲君,就更要嚴于律己,俗話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如果是其他人做出這等事,朕必定要大開殺戒,給太子的懲罰朕還嫌輕了,就送他去宗人府!還是愛妃心善啊。”
皇帝立即反駁雲貴妃的自嘲,在這種哄美人的時候,他的聲音一反朝堂上的疲憊而虛弱,變得铿锵有力,依稀還能瞧見幾分年輕時的風采。
而雲貴妃嬌嗔一笑,心情頗好地朝皇帝投去撒嬌的眼。
姜翟聽着皇帝和雲貴妃的對話,只覺得兩人虛僞至極。他寧願早點行刑,也不願意再忍受一分一秒這裏兩個人的荼毒。
“福公公,馬上帶太子出去吧。”皇帝在雲貴妃的媚眼之下,迫不及待把太子趕出去,他現在就想寬衣解帶,和雲貴妃在龍床上翻滾。
“喳。”福公公垂頭,回頭向門口兩個帶刀侍衛使個眼色,侍衛們頓時大步走到姜翟身後。
“兒臣告退。”事已至此,再無話可說,姜翟告退。
“嗯,去吧。”皇帝揮了揮手,不再理會太子的事情,此刻天大地大,什麽事也不如床事大。
出了雲清宮,兩個侍衛跟在姜翟後面,走到一處僻靜的宮殿。這個偏僻的角落在皇宮裏是一處另類的存在,沒有亭臺樓閣,沒有小橋流水,沒有金碧輝煌,沒有珠簾畫棟。
什麽都沒有,院子裏只有些微的雜草,和一條青板石鋪成的路。這條路從宮門鋪到殿門,石板上還隐隐有些發暗的部塊,不知為什麽讓人看了心裏發冷。
這就是宗人府。
開國以來,皇室子嗣艱難,皇子的數量不多,所以先皇下旨把這個地方用作皇宮裏所有犯事的王公大臣受刑的地點。但是自本朝以來,姜翟總算發揮了宗人府本該有的作用,也算是本朝第一人了。
在宗人府的大門口,姜翟停住了。跟在他身後的兩個侍衛頓時神經繃緊,警惕起來,他們手握上劍柄,只要太子一有輕舉妄動,他們必定要及時做出反應。太子,這是想要抗旨私逃?
但是姜翟頓了大概三秒,又如常往前走了,侍衛們對視一眼,看不出什麽情緒,緩緩松開劍柄,看來是他們太過小心翼翼了。
一行三人走進宗人府,一路無話。
身後,宗人府的大門緩緩閉攏。外面明明是豔陽高照,春暖花開,但是高聳的宮門之內,仿佛是另一個世界,随着門漸漸關起,陽光漸漸被這陰暗的地方隔絕。
“砰。”門關了。
半柱香後,宗人府旁邊的草叢裏,鑽出一個黑衣人。這個黑衣人把身上的雜草扒拉開,謹慎地環顧四周,随即左閃右閃,一眨眼的時間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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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人府裏就是一個個門窗緊閉的房間,就像地牢一樣,每隔四五米在牆上就挂着一個火把,整個環境昏暗不明,寂靜無聲。
在所有房間的前方,是一個辦公的隔間,裏面坐着當今的刑部侍郎方垂和獄卒。
方垂一擡頭,就瞧見太子正朝自己這走來,太子怎麽駕到了?他暗自嘀咕。把手上的毛筆一擱,起身上前行禮。
“方大人,卑職奉皇命請太子前來宗人府領罰,皇上金口玉言,罰太子三十大板。”太子還沒發話,其中一個長相頗為雄壯的侍衛就将皇帝的旨意告訴方大人,太子看了這個侍衛一眼。
方垂表情一變,頓時有些震驚地看向太子,不知是驚訝于太子竟會被罰,還是詫異于皇帝竟然會下如此狠手。
“對,本殿下是來領罰的,侍郎請帶路。”
“……是,殿下有請。”
方大人頓了頓,有心想了解現在的情況,但是太子受罰是大事,他只得按捺住自己的好奇,為太子引路。
行刑的地點在房間的最深處。
這個密閉的監牢,從外面聽是沒有聲音,但是姜翟越往裏走,耳邊就似乎聽到一些若隐若現的聲響。走過幾十個房間後,姜翟終于聽清了,更遠處的刑房裏傳來的是小聲的呻吟哀嚎,一聲一聲,萦繞在人的耳邊,在這昏暗的環境裏,格外刺耳。
姜翟面不改色,雖然是第一次來到這個令滿朝文武聞風喪膽之地,但是姜翟确信雲貴妃的人不會現在就對他動手,只要不死不殘,受它一頓板子又能怎麽樣呢。
噠噠的腳步聲在走道裏回響,漸漸的,能看到有些房間裏住人的跡象了。那些鐵門緊閉,門中偏下的鐵窗也關着,但是偶爾在房門口的地面上擺着飯盆,證明這裏還有人住。
終于,在宗人府最深處的一個房間門口,方大人停住了。
“太子殿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