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這樣的聲線,沒有安慰人的作用,若漣哭得越發悲痛,瑕非站在一旁,也忍不住隐隐哭出聲。
靈堂上大多是從前為月海心神魂颠倒的世家公子,剩下的是朝鳳樓與她月海心關系相近的女子。從前月海心風華無限的時候,這些公子們只能遠遠看着,如今能隔得近了,卻只是她的棺木了。
“小姐……小姐,這個傻女人,”若漣斷斷續續的悲聲道:“太子殿下已經免了她一死,失去了岐王爺,天底下還有這麽多男人,她何必吊死在一棵樹上啊……”
幽蘭若心下凄然,已經顧不得若漣如何失儀了。只是扶着她的肩,本想傳遞安慰的力量,卻是和她一起顫抖起來。
最後,仍然是素來冷情的秦無雙站出來将兩個相擁哭成一團的女子拉走了。
邁出岐王府門檻的時候,若漣直接哭暈了。秦無雙在前邊拉着幽蘭若,幽蘭若拉着若漣,幽蘭若正要甩開秦無雙的手雙手去扶若漣,有一雙手更快的接住了若漣軟到的嬌軀。
幽蘭若愣愣的看着梁公子,但見他面色也是一片蒼白,眼眶四周有不正常的浮腫。
梁公子慘笑一聲,“這幾日若漣已經哭暈數次了,跟在她身側真是想手腳慢一點都不行。”
幽蘭若看一眼若漣,她現在躺倒在梁公子懷中,臉上全是淚痕,格外的柔弱,似找不到歸途的孩子,在陌路上悲傷哭泣後,哀傷的睡着。
“梁宇乾倒是個癡心的,從前真沒看出來。”秦無雙望着梁公子将若漣抱上他家的馬車,微微悵然道。
月海心一生追求真愛,到死都癡心一個男人的真心,看不上若漣游走在無數男人中的姿态,反倒是月海心自己,沒能求得那個男人的真心,而若漣,有真心,可以付出真心,也可以随時收回,看得明白什麽是最适合,對自己最有利的。
“若漣和諾斓……”幽蘭若下意識的想到諾斓和若漣相攜的身影,她們身份有雲泥之別,但是每每見到,他們站在一起,那氣質風華,總那麽和諧。不管是知道諾斓身份後,還是知道他身份前,她都不覺得若漣站在他身旁,有違和的感覺。
但是旋即想到,現在哪裏還有什麽諾斓,那個人是太子,角逐東洛至尊之位的人。
“諾斓?”秦無雙聲音微冷,帶了三分嘲諷語氣,“太子殿下倒是念舊情,沒有為難朝鳳樓。若漣以相随為妾的條件請求他保月海心一命,他答應得也幹脆,只是他忘了,早在兩個月前他為了表示對承平郡主的誠意,已經斬斷了和若漣的情意。”
幽蘭若眸光微眯,其實若漣要跟随諾斓,也只能為妾,只是,她倒是不知,若漣已經和諾斓掰了。
“不過斷了正好,不經歷一些事,哪裏辨得清誰真心誰假意。”上了馬車,秦無雙猶自唏噓,幽蘭若心中微微訝異,她先前覺得今日的秦無雙有些反常,此刻才發現,秦無雙身上,竟然沒有散發生人勿近的冷氣。
“梁宇乾傳聞頑劣不堪,不過是他老子對他寄望太過,苛求太多,達不到他的要求,便是不成才的不肖子,其實梁宇乾自幼耳濡目染,家裏家外都是清正剛直親友,他能壞到哪裏去?”至多不過是青少年的叛逆期罷了,幽蘭若暗嘆。
馬車剛行了兩步,突然停下,幽蘭若剛緩了啓動時的慣性,立刻又襲來一波慣性,她趕緊抓住車簾穩住身子,待車挺穩,她一甩簾子怒氣沖沖的向外面看去。
“幽小姐,太子殿下召見。”一道尖細的聲音從馬車前傳來。
幽蘭若的怒氣一滞,微微蹙眉,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已今非昔比,小姐斷不可大意輕心。”秦無雙在幽蘭若身後提醒道。
太子殿下召見,能不去嗎?幽蘭若轉身,奇怪的看着秦無雙,“往日婁小公子都是如影随形,現下這麽要緊的時刻怎麽不見了影子?”
秦無雙臉一紅,“我也不知,芳公主薨逝後全城發下缟素,他看了眼素白的缟素就跑得沒影了,到現在也不曾現身。”一頓,思索了一下,“沒聽說樓将軍府發生什麽事,我想,他應該不會出事,也就沒留意了。”
幽蘭若暗自搖頭,戀愛中的女人智商都會降低,得到了芳心的男人都不會再如從前一樣殷勤。
“修堯,你送無雙回朝鳳樓,我去見太子。”幽蘭若一邊跳下馬車,一邊吩咐道。
修堯略遲疑,低聲道:“太子不好相與,召見小姐也不知意欲何為,小姐只身前去只怕不妥。”
“呵!”幽蘭若冷笑一聲,“就憑他,還不敢把我怎麽樣!”
、【57】愛有幾分
“商女幽蘭若,見過太子殿下。”
霧月樓三樓的一間雅閣中,蟒袍玉帶的清貴公子正看在一壺煮好的茶水出神,一道不怎麽恭敬的問候突然響起。
雅閣中躬身候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的随從,聽見這道聲音,身子愈加恭敬的彎下。
幽蘭若踏進雅間,走到諾斓對面,不管是神情還是姿态,都無半分恭敬。
諾斓輕笑,命侍從将煮好的茶水遞過來,自己動手倒了一杯,放在對面,一指對面的空位,對幽蘭若道:“請。”
幽蘭若看了他一眼,大方的落座,舉杯,飲茶。
“商女幽蘭若?”諾斓狀似回味着這幾個字。
幽月,幽蘭若,一個人,兩重身份,地位懸殊,立場分明,卻從未昭示人前,如今是打算,徹底攤開嗎?
“呵呵,幽小姐,”諾斓笑容不變,口中喚的是初見時的稱呼,“聽聞幽相最近身子骨不太好使,幽小姐少年心性,灑脫豪爽,行事卻也不能不顧忌一二啊。”
說得好像他不是少年似的,幽蘭若冷哼一聲,“沒動我的朝鳳樓,我還以為你果然能看在聚先莊的面上退讓一步,沒想到你是在這裏等着我啊!”幽蘭若嘴角彎出一個諷刺的弧度,“只是諾斓,你覺得我輕輕松松把聚先莊送給你,真是因為我沒有能力與你較量?覺得我,”笑了笑,問道:“沒有能力保護我想保護的人?”
“當然不是,”諾斓搖搖頭,“幽小姐的能力在下從來沒有懷疑過,只是不想出手罷了。”
“你既然認得清,又何必來惹怒我!”幽蘭若冷嘲道。
諾斓突然沉默,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悠悠品了兩口,放下茶杯又是一聲輕嘆。
“幽小姐,聽說你之前每月初七都會來霧月樓品霧月飲?”諾斓冷不丁的換了個話題。
幽蘭若沒應聲,他又道:“真的只是對茶的執着嗎?”挑挑眉,“或者,對執着的執着?”
端着茶杯的手一晃,杯中剩餘的茶水險些灑出來,所幸剩餘的不多,在杯中蕩了蕩,沒蕩出杯沿。
幽蘭若斜睨着諾斓,這位深居簡出多年,困于深宮不得志的太子一朝騰飛上天,他的*,是否會有填滿的一日?
“諾斓,”她似是對老友的語氣,“我對什麽執着,執着到什麽程度,你委實沒有關心的理由。你現在應該關心的,是皇宮裏那把龍椅,你要怎麽才能坐上去,以及如何才能坐穩。”
“哦?”諾斓笑看着幽蘭若,搖搖頭,不太贊同道:“正如霧月樓的霧月飲,有人是對茶執着,有人是對執着執着,但不論是哪一種,當得不到的時候,都是遺憾。”
“有些遺憾,是一時的,有些遺憾,是一生的。這霧月飲,”諾斓晃了晃手中的茶杯,“無聲無息換了味道,不知不覺徹底遺失,對我來講是一時的遺憾,而幽小姐,是後者。”錯過,會是一生的遺憾。
哈!後者!
幽蘭若想笑,“天底下喜歡我的人太多,想要我的人也太多,只是敢要人的可沒幾個,能要我的人可是寥寥無幾。諾斓,你确定?”
諾斓含笑不語,只是看向幽蘭若的目光驀地浮出些許深情。
“啧啧,難難!”幽蘭若嘆息着,“陸情軒是你的堂兄弟,你此時地位雖然擡正了,但依舊是危如累卵,根基太薄,支持者太少,跟你的堂兄弟搶女人,道德上站不穩,還得罪安王府,更是作繭自縛之舉。”
“幽小姐,誰說你現在是陸情軒的女人了?”諾斓笑得意味深長。
幽蘭若一怔,先前她和陸情軒正式退婚,後來又收了方少傾的聘禮,确實,和陸情軒越走越遠了。
“誰說,”幽蘭若嘴角突然凝出個笑,右手似有意無意放在小腹上,她擡頭:“我不是他的女人了?”
那姿态,那臉上的暧昧和桃花春色,實實在在的的一幕真的米已成炊珠胎暗結的情态。
果然,諾斓面色一變,他眸中全是不信,但随即都消散開。他相信陸情軒的正直和君子作風,同時,也更相信眼前這個女人什麽都做得出來,她完全沒有禮法教條的束縛。
諾斓的視線在幽蘭若小腹上停留很久,最終,放下微冷的茶杯,起身離去。踏出門檻前,扔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話:“那麽,幽小姐可要好好休養,确保自己能安然嫁入安王府。”
幽蘭若撇撇嘴,小屁孩一個,給姐吓吓就撒丫子擂了退堂鼓。
時間,流轉得很快。三天後,芳公主的喪禮葬禮在陸情軒的操持下風風光光的落幕。月海心的喪禮葬禮也在同時完畢。
處理完畢月海心葬禮得瑕非修禹帶回了一塊錦帕,這是在月海心枕頭下面的暗格裏發現的。
幽蘭若捧着錦帕,她擔心瑕非年紀小處理不來這麽大的場面,着修禹去幫忙,擅長機關巧技的修禹竟然在發現了這個,這下可怎麽處理?
錦帕是一塊天絲錦制成,這種料子,天下也難尋。錦帕上狂放的寫了五個大字,“生死不能許”,寫得張狂淩亂,張牙舞爪,幽蘭若當然不認識,是瑕非對着日光辨別了半天,才認出來的。
這字跡有些年頭了,不是月海心的字跡,卻不知她為何收藏得如此隐秘。
“不管了,先收起來吧。”幽蘭若将錦帕遞給瑕非,讓她好生收着,改日有空再研究。
她現下真沒功夫追究這個,因為這幾日,她雖然老實呆在續香閣“保胎”,但是外邊該鬥的還在鬥,片刻沒歇着。
首先是陸情軒一邊處理芳公主的身後事,一邊首次攝入朝堂,他雖然一直有着尊貴的爵位,而且随時有權參與政治,但他從沒明面上參與過政治。這幾日文德帝吊着一口氣,一邊推遲了禪位之事,一邊全力幫助陸情軒熟悉東洛朝政。完全一副打算将江山交付給陸情軒的模樣。
四皇子的勢力已經完全拔出,朝中再無反對聲音。
幽蘭若本來還在奇怪太子怎麽坐得住,當聽到幽三小姐竟然出入于續香閣的傳聞,就不奇怪了。
緊接着,又有傳聞出來,說是幽三小姐未婚先孕,與情人珠胎暗結,現在東洛國權貴百姓一致的将目光放在幽三小姐的神秘情人身上。
對于東洛國權貴,他們不敢對陸情軒有異義,但他的前未婚妻竟然被曝與風光晟京的商女幽月是一人,還傳出這種醜聞,其中衍生的話題他們嚼三天三夜也嚼不完啊。
而東洛國的百姓,對于神秘尊貴的陸情軒,東洛未來的最高統治者,因為太神秘他們還持懷疑态度,畢竟放着太子在一邊,傳位侄子的在東洛國還是頭一例。而動了他堅定退婚的前未婚妻的人,他會怎麽處置呢?
傳聞傳開的當日,方少傾便上門了,他不用把脈也知道幽蘭若的身子清白得很,但是光他一個人知道有什麽用?“月兒,下個月初三是個好日子,不如将定日定在那日吧。”
幽蘭若怪異的看他一眼,“我肚子有陸情軒的孩子,你覺得他會同意我帶着他的孩子嫁給別人?”她說的格外坦然。
方少傾的情意到底比諾斓的深厚一點,親耳聽到她這麽說也沒憤然拂袖,“我已經寫了辭官書,以私德不檢點,德行有虧為名,忏悔了情難自禁,沒能止乎禮,只下了聘還沒迎過門就強迫弱女行歡,致其未婚先孕等罪”一頓,看着幽蘭若,“當然不是真的辭官,只是內閣念出奏表,擺出廷議,你覺得聽政的軒世子臉上會變換幾種色彩?”
幽蘭若磨牙,方少傾也有開玩笑的時候?只是她沒心情笑!現在大街小巷都知道她未婚先孕,這四個字一出,街角旮旯的小貓小狗都知道幽三小姐的情人是方少傾了。
“本來我還在猶豫,想着女子應該矜持一點,看來我得在明天早朝之前告訴全晟京城的人我肚子裏的是陸情軒的兒子了!”幽蘭若輕嘆。
方少傾冷笑一聲,笑了:“呵!那我等着。”深深的看了幽蘭若一眼,然後頗為愉快的離開了。
現在,已經入夜,幽蘭若要如何告訴全晟京的人這件事呢?雖然個個都很有興致聽她的轶事,但敲鑼打鼓去街上集聚一匹聽衆,然後朗朗宣布,顯然很傻。
一直到伺候着幽蘭若上床,要滅燈火的時候,瑕非還在為自家小姐冥思苦想對策,修禹敲敲她腦袋,“今天怎麽這麽遲鈍,對着我吹滅的蠟燭猛吹什麽?”說完走去吹下一只蠟燭。
瑕非看了看床上安詳躺着的幽蘭若,“小姐說要在早朝前告訴全晟京城的人天腹中骨肉是軒世子的,是诳少傾公子的?”
修禹一臉悲痛的看瑕非一眼,小姐說的話也能信?搖着頭往隔壁自己屋子裏去了。瑕非迷惑了一會兒,也下去了。
幽蘭若睜眼,這無疑是一個很終極的辦法,和當初文德帝讓她拜莫相為義父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她不擔心旁人的眼光,唯獨害怕碰觸都陸情軒的傷口。
抛出這個盾牌,不過是當日與諾斓的戲言,沒想到他會将此事鬧得沸沸揚揚,她沒有阻止,一則是想看看陸情軒的反應,二則,多找一件鬧心事兒,讓他從失去親人的悲痛中分一些神出來。
黑夜極靜,幽蘭若很快生出些許困意,在她剛沉入夢鄉的那一刻,續香閣外,一輛馬車悄然夜行,幽蘭若霍然睜開雙眼。
紫龍嘯天珮,在附近!
、【58】就見着了
“陸情軒,連一個六七歲的孩子也趕盡殺絕,你還有沒有人性!他還不到七歲,什麽都不懂,對你們根本不會有任何威脅!”一道飽含憤怒的聲音在萬籁寂靜的深夜響起。
“七歲,七歲可以記得很多事情。”陸情軒的聲音極清淡極輕,也極冷血極絕情。
幽蘭若憑借對紫龍嘯天珮的感應在巷子裏穿梭,剛靠近便聽見這兩句對話,她有些摸不着頭腦。在她的印象中,陸情軒絕不是嗜血好殺之輩。
但當她轉過拐角,看清僻靜小巷子裏的一幕,她不得不改變一下對陸情軒的印象了。
巷子裏有三個人,準确的說是兩個成年男子,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一個男子抱着男孩,另一個男子執劍相向,從先前的對話可知,執劍的男子想取小男孩的性命。
抱着小男孩的男子背光而立,但是幽蘭若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婁小公子。他懷中抱着的那個孩子,大半個身子都藏着他袖子底下,幽蘭若難以辨認他的身份,也就無法得知陸情軒為何要殺他。
婁小公子與陸情軒面對面僵持着,臉色微白,眸底全是焦急,一擡眼看見陸情軒身後的巷子拐角出現的白色身影,頓時大喜,眸中爆射出希望之光,“幽蘭若,你男人發瘋了,快點來拉回去!”
陸情軒身子一滞,沒想到幽蘭若會突然出現,似不敢置信,但他身體已經複原了一半,稍微感知一下便察覺出了身後故意放輕的氣息,這是他熟悉到不能忘的氣息。
幽蘭若凝眉,她沒想過要阻礙陸情軒做什麽。
她上前,站到陸情軒身側,從她的角度可以看見他承接月光的半張臉,月色下,清冷無匹,如玉無雙,泛着淡淡寒意,她輕笑道:“剛想着在能不能在夢裏見到你,還沒入夢,就見着了。”
她聲音宛轉溫軟,陸情軒握劍的手緊了緊,微微收回一尺,潛意識裏,他并不想讓幽蘭若看見自己殺人。
幽蘭若垂眸,視線落在陸情軒手中的怡情劍上,薄如蟬翼的軟劍劍刃透着冰冷的殺氣,她盯着看了一會兒,微微蹙眉,“你的傷都好了嗎?要殺人随便使喚個下屬就好,何必親自動手?”
話音未落,她已從陸情軒手中奪過怡情劍,在手中轉了個圈,陸情軒和婁小公子都是一驚,陸情軒是因為幽蘭若竟然會從他手中奪劍以及她竟然能奪到手而驚訝,婁小公子則還在對幽蘭若先前的那幾句透着殺氣的溫言軟語驚訝,他萬萬沒料到幽蘭若會為陸情軒變成一個是非不分的人。
還在兩人驚訝之時,幽蘭若已經舉劍刺了出去,不偏不倚照着婁小公子懷中的小男孩而去。
婁小公子大驚失色,連忙後退閃避。
前世幽蘭若出生豪門,待遇優渥,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但做什麽都是三分鐘熱度,譬如劍術,她看着好奇就學了三個月。她天賦絕佳,各個領域都淺嘗辄止,卻也都似模似樣。
這一套劍招看似簡單膚淺,實則磅礴大氣,招招都點到實處,陸情軒微微驚訝,沒想到幽蘭若竟也深藏不露,這一套劍法的精妙之處,連他也嘆為觀止。
而婁小公子簡直快哭了,他腳下退的十分狼狽。幽蘭若耍的只是劍招,沒用內力。但這套劍法本身精妙,加之怡情劍削鐵如泥,他不敢被怡情劍碰到,只能不停的躲閃。
然而,幽蘭若沒有內力,他随便掃出一道內力就能将她擊飛,他卻被她逼得狼狽逃竄!他抽空瞟了眼穩穩立在一旁的陸情軒,他的內力能将幽蘭若掃飛,陸情軒也能将他掃飛,他敢斷定,在他的內力碰到幽蘭若衣角之前,會有一道更強悍的內力擊在他的心口。
真是憋屈!若是陸情軒倒也擺了,實力懸殊也不是人力可逆,但是幽蘭若,這個沒有武功的女子,虧他們之前還有不少交情,在這個時候戲弄他!
婁小公子恨恨的瞪着幽蘭若,越想越憤怒!
我刺!
我刺!
我劃!
我刺!
我砍!
我刺!
幽蘭若此時大汗淋漓,但她玩得很開心。
一會兒去刺婁小公子護着的小男孩,一會兒去劃婁小公子憤怒的俊臉,婁小公子後仰,剛避開寒光閃現的劍尖,免了毀容的災難,怡情劍停止往前,往下當成刀一坎,婁小公子大驚,沒料到幽蘭若的劍法收勢如此之快,立即矮身一避,怡情劍忽有又向前,他的發冠立即散開,一簇墨發落地。
“哈哈,”幽蘭若大樂,“沒想到過了這麽多年,一直沒拿出來用,也沒落下,”她自得道:“劍法還是這麽的精妙!悟性還是這麽絕倫!”
婁小公子徹底怒了,腳下一蹬,借力起身,飛起一腳踢向怡情劍,力道沿着怡情劍向上,幽蘭若瞬間被一股強大的力道帶得往後飛去。
飛了兩步,她飛進一個溫暖的懷抱,接着是熟悉的氣息包裹,幽蘭若嗅了嗅,閉上眼睛,一臉陶醉。
婁小公子嘴角抽了抽,“劍法确實精妙絕倫,只是及不上賤法。”
幽蘭若一睜眼,狠狠的瞪向婁小公子“哼”了一聲,視線下移,此時婁小公子的袖子已經不知不覺被削去了一大半。透過殘破的衣袖,幽蘭若看清了婁小公子懷中的孩子,那是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
這個小男孩,幽蘭若認識。
是曾經在朝鳳樓有過一次聚會的陸十一,陛下的第十一個兒子,十一皇子。
幽蘭若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沒想出陸情軒殺他的理由。
她記得,小十一對玉哥哥是很仰慕很親切的,他是怎麽得罪了冷漠淡然的陸情軒呢?縱然天大的開罪,他才六七歲而已,也應該得到寬容。
婁小公子低頭看了眼懷中沉睡的孩童,他的嘴角微微上翹,似夢到了什麽開心的事,淺淺的笑意下,是沒有一絲防備的信任。
“婁曉夜,這件事與你無關,你若再插手,只怕白費了令尊用性命為你換來的安逸。”陸情軒冷冷的看着婁小公子,他還抱着幽蘭若,似乎忘了将她放開,幽蘭若也似乎忘了掙脫,也許,她本就不想離開他的懷抱。
但是這一刻,她極為難受,她和陸情軒靠得如此近,她竟感覺不到他的溫度。他的氣息,清淡如斯,冰冷如斯,仿佛來自九幽地底。幽蘭若顫了顫。
婁小公子神色微微黯淡,他倒不是怕了陸情軒的威脅,只是一路的鬥智鬥勇,他清楚的知道實力的懸殊,一切的詭計都如透明,陸情軒不打算放過陸十一,他們再盡力,也護不住他。
在看到幽蘭若輕微的顫抖那一瞬,一個大膽的想法掠過婁小公子的腦海。
“陸情軒,陛下将你視如己出,對你恩重如山,你真要殺他最愛的幼子?百年之後,地府相見,你有顏面面對他?”婁小公子一邊憤怒的指責,一邊運氣,一只手擡着陸十一,另一只手已經解開了陸十一的睡穴。
婁小公子的小動作在幽蘭若看不見的地方進行,卻沒瞞過陸情軒。陸情軒取回怡情劍,再次舉劍相指,“無須廢話,婁曉夜,沒有能力保護一個人,就不要逞強。”
“玉哥哥?”一聲清脆的童聲從婁小公子懷中傳來。
陸情軒舉劍的手一僵。
幽蘭若聽到這一聲微帶驚訝和興奮的童聲又是一顫,艱難的向陸十一看去,只見小男孩飛快的從婁小公子懷中滑出,望着婁小公子奇怪的問道:“小哥哥,我們怎麽大街上?不是在後園子裏喝酒嗎?”
婁小公子笑了笑,沒回答他,小十一也沒追問,似乎這樣的事不是第一次。他旋即轉身看向剛才聽到玉哥哥聲音的方向,果然看見想念多時的兄長。并且,兄長懷中,還摟着個女人。
此時陸情軒的怡情劍已經放下,陸十一完全不知危險近在身旁,他看清兄長懷中摟着的那個女人時,頓時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一蹦一跳之後,就站在了幽蘭若身前。
婁小公子想阻止,手伸出一半,又放下。
陸十一殷切的望着幽蘭若,仿佛幽蘭若是上天派下來拯救他的神明,他眼珠子轉動了兩圈,開口真誠道:“幽姐姐,自從朝鳳樓一別,我對你日思夜想,剛想着夢裏會不會夢到你,這就見着了。”
婁小公子仰頭栽倒,這話多麽熟悉!
幽蘭若的身後,如果沒有陸情軒,估計也栽倒在地了。
唯有陸情軒,從始至終的淡定。
接着,就聽陸十一繼續道:“幽姐姐,看我想你這麽久的份上,我們能不能商量一個事兒啊?”又趕緊擺擺手,“不要你花錢,”他似乎在哪裏聽說過幽蘭若愛財,特意解釋道。
幽蘭若迷茫了。
陸十一的目光灼灼:“只要你別太快讓鳳雅姐姐嫁給今随就好。”臉上微露出遺憾:“我現在太小,還打不過今随,不能從他手裏搶鳳雅姐姐,但是多給我幾年,我一定可以打敗他,把鳳雅姐姐搶過來,”一臉豪情壯志的望着幽蘭若,“讓她做你弟媳!”
、【59】付出不夠
“嘎!”
幽蘭若腦子亂掉了。
鳳雅?十一?
一只跳脫的兔子,一只歡脫的小鹿?貌似還真是一對絕配!只是別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這麽一本正經的可以嗎?她心裏承受能力還沒到無限大好吧。
這一刻,幽蘭若突然想起一件陳年往事。那是她還在五歲,陸情軒還在八歲時,宮宴上,她特意将陸情軒引出來,想對他交代些什麽,時至今日,她早已忘了當初想交代的事情,但清楚的記得,宮門後的樹蔭下,他想撲倒她以及吃了她的決然神色。
看一眼一大一小,陸家的男人都這麽早熟?
再看一眼一大,多少年過去,他至今沒有撲倒她,吃了她。
再看一眼一小,幽蘭若微微悵然,她摸了摸陸十一的頭,“小家夥,幾年太長,對于相戀的人,幾天都太長。情在時,我們以為可以天長地久,海枯石爛也不變,情不在時,連用幾個時辰去變心都覺得太久。”
幽蘭若看着陸十一,認真道:“我相信你現在想娶鳳雅的一片真心,但是等你長大了,你變了,鳳雅也變了,也許你就不再想娶她了。到那時,我把她留成老姑娘,你不娶她,別人也不娶她,她該怎麽辦?”
陸十一搖搖頭,他不懂幽蘭若的意思,但是他聽明白了幽蘭若的擔心,他立即指天發誓:“幽姐姐,如果我有不想娶鳳雅姐姐的一天,就讓我天打雷劈好了!”
天打雷劈?不想娶?幽蘭若失笑,雷神可沒有這閑工夫關人間負心漢的事兒。而且,不娶,和不想娶,也不是一回事兒。她還想說什麽,陸情軒卻先她出聲了。
陸情軒道:“十一,為什麽喜歡一個比你大近十歲的風塵女子?你是尊貴的皇子。”
幽蘭若蹙眉,她雖然曉得陸情軒沒有輕視的意思,但這話聽起來還是不怎麽舒服。
“喜歡還有為什麽嗎?喜歡就喜歡了啊。”陸十一天真的回答道。
說完,覺得似乎自己的喜歡夠不上讓哥哥姐姐們滿意,他想了想,又說道:“玉哥哥,我也喜歡你和幽姐姐,但這是和對鳳雅姐姐的喜歡是不一樣的,我喜歡鳳雅姐姐,想每時每刻都和她在一起,想一輩子和她在一起,表哥說只有娶了她才能永遠和她在一起,我就想娶鳳雅姐姐。”停了停,攢足氣勢,“我只想娶鳳雅姐姐!”
幽蘭若啞然,她轉頭看了眼陸情軒,發現他眼睛裏跳動着一抹熠熠光華,聽他道:“但你知道,這不容易。”
這話很真實,陸十一果然似被打擊了,他撇撇嘴,心中升起一股委屈,委屈毫無阻礙的升騰到面上,他吸了吸鼻子,低聲道:“我知道不容易。但我會努力的。”聲音又多了一分無力,“今随哥哥比鳳雅姐姐大八歲,我比風雅姐姐小八歲,今随哥哥能接納風雅姐姐,風雅姐姐肯定也不會嫌棄我的!”
他眸子裏的委屈散去,換上堅定,“玉哥哥,我最羨慕的就是安王叔了。一個人一生有一個願望,為了這個願望可以放棄其他所有的願望,最後終于得償所願,父皇說,這是不迷本心。我的願望只是想娶鳳雅姐姐,只要我不迷本心,放棄其他所有願望,我相信我也能得償所願。”
清脆的童聲響在深夜靜巷,聽在三人耳中,卻無法平靜。
不迷本心……
陸情軒緩緩蹲下,蹲到與十一同一高度,他看着他淡然一笑:“你會的。”
“嗯,我當然……”還未說完,陸十一軟軟的倒下,陸情軒伸手扶住了他。
陸情軒抱起陸十一就要走,婁小公子終于從驚怔中回神,頓時大急,讓陸情軒帶走了小十一,小十一還有活路嗎?一咬牙,打算使出最後殺手锏,怎麽也要搏一搏。
正此時,一個酒壇子突然砸到了陸情軒的腳下,碎裂的瓷片迸裂得到處都是。
看見酒壇子,婁小公子大喜,這下有救了!
幽蘭若略擡頭,便看見矮牆上坐着的中年男子,一身文士打扮,衣冠楚楚,除了雙手捧着個違和的酒壇,還真想來自方外的隐士踏月而來。不是醉一,卻是誰?
“醉一,你也想來攙和嗎?”陸情軒神色微變。世人都道他深不可測,其實醉一的武功,也可算是神秘莫測。以他現在的狀态,未必能全身而退。
“啊。”醉一仰頭喝了口酒,大笑一聲,“哈哈,不迷本心,好個不迷本心。玉小子,大爺我才沒興致理會你們皇家的勾心鬥角。從前老小子生龍活虎能給大爺陪酒,現在行将就木,啥價值也沒有,可休想大爺給他賣半分力氣。”
陸情軒微微皺眉,卻也懶得追究他的不敬之語,“那是最好。”說着,繞過地上的碎瓷片。
婁小公子頓時急了,“醉一,小十一上次喝幹你半壇烈酒,你可是說他可以當你哥們了,你這麽就要眼睜睜看你哥們遭奸人所害嗎?”
幽蘭若狠狠的瞪了眼婁小公子,陸情軒似沒聽到婁小公子的叫罵,腳步不停的往巷子外走,醉一也好似沒聽到,捧着酒壇一口接一口的喝。
在陸情軒快出巷子時,醉一突然道:“從前,老小子也陪大爺解了不少悶,也罷,就當回報,大爺我再幫他問最後一個問題。”說着,手中的酒壇再次砸在了陸情軒腳下,攔住了去路。
陸情軒轉身,默默的望着醉一。
“玉小子,”醉一似嘆了一聲,這一聲太低,聽起來似真似幻,“你做這些事,是只想全你的忠義,不負江山不負君恩,還是因為不想為那些不願為的事兒?”
“你無視良心的譴責,以忠義為名,亂殺無辜,為的是哪般,若有個準确的緣由,也不算冤枉,否則……”
否則什麽,醉一沒有再說下去,他仰頭再喝了一大口酒,緩緩的靠在牆頭,閉目,似乎不勝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