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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灼回了侯府後, 直接就先回了修竹園。吩咐了下去讓準備熱水,他要沐浴後,便親去了衣櫥旁挑選衣裳。

他從前只着暗色的衣袍, 因能襯托出他冷厲的氣質。後來被說看起來脾氣不太好後, 他也認真反思過。總覺得被認為脾氣不好, 除了因他天生氣場冷僻外,在衣着扮相上也有一定的原因。所以之後, 他的衣櫥中便漸漸多了點別的顏色的衣袍。

有月白色, 有水過天青色, 也有更顯儒雅氣質的雲白。

目光一一在這幾件後來得寵的衣袍上掠過後, 最終定在了那件雲白紋鑲滾金邊的直綴長衫上。又再遲疑了幾息後, 才最終做出決定,他伸手去夠了來拿在了手上。

另外一邊,淨室裏熱水已經備好。傅灼身影出現在淨室中後, 那些原在這裏忙碌的女婢立刻蹲身行禮, 然後全都悄無聲息退了出去。

等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淨室室內就只剩下他一人後,傅灼這才将雲白的長衫挂在一旁衣架上, 他則開始自己解衣扣脫衣裳。案上焚着香, 他這些日子也實在是累了, 正好趁這會兒功夫小憩了會兒。待醒來, 已是一炷香之後,木桶中的水也漸冷了。

傅灼沒多呆, 從浴桶裏走出來後,擦了身子, 才又一件件換上新衫。

穿上衣裳出來, 又坐着由女婢伺候好梳冠後, 傅灼難得的對着鏡子多照了會兒。他如今還沒開始蓄胡須,所以幾日不拿刀片刮一下下巴,下巴處就會長出點胡渣來。傅灼看了一會兒,又命拿刀片來,他對着鏡子小心翼翼刮着下巴。直到收拾齊整,覺得再挑不出什麽錯後,傅灼這才大步離開修竹園。

出門前,他先去了老太太那兒一趟。老人家乍然瞧見這樣穿戴的小兒子,忍不住“呦”了一聲,然後從上到下将他好一番打量。

打量完後,才笑着問:“你才回家來沒多會兒功夫,這會就又打扮成這樣,這是要去哪兒啊?”老人家難免也有點明知故問的意思。

傅灼倒不瞞着,坦言道:“兒子去穗園一趟。”已經是未婚夫妻,大白日的見個面也不違禮數,他沒什麽好瞞着的。

老太太一聽這話,就忍不住樂呵呵笑了起來,故意罵他道:“你這是有了媳婦忘了娘,出門辦差,一走就是十來天,如今好不易回來了,也不曉得多陪陪為娘的,反而要往外面去。”

傅灼順勢就挨着她老人家坐了下來,一副不肯再走的架勢:“好,那兒子今日就多陪陪娘親。”

見他這般,老太太反而開始攆他走去:“這麽熱的天,誰要你這一身火氣的男子挨在身邊。我正擱這兒納涼呢,你可別來煩我。”又催他,“快去吧,再不去天都要黑了,你又得匆匆再回來。”

傅灼便又笑着順勢起了身,朝母親抱手鞠躬道:“那兒子聽母親的,這就去。”

“去吧。”老太太笑眯眯的,這會兒她老人家已經想到不久的将來她即将又要抱孫子的畫面了。

雖說早有了孫兒,但那是大房大兒子的。小兒子這邊,她也想盡早抱上一個。

莊嬷嬷一旁打量着她老人家神色,見她面上堆笑眼裏歡喜,不免适時說了幾句道:“餘娘子同咱們五郎主可真是有緣分,從前您老人家還說要她做五郎的通房呢。誰成想,她心思不在這上,一心只想着贖身歸家去。原以為,就此不會再有相見的日子了,可她如今竟又回來,還将要做五郎的夫人了。”

傅老夫人也感慨:“是啊,當初誰又想得到會是這樣的呢?這也許……就是他們兩個孩子的緣分吧。”提起緣分來,又想到了那道觀裏道長說的話,如今老太太不免越發覺得那老道士說得堆了。

“還記得那道觀裏的老道士嗎?他說五郎會在二十五歲這年定下親事,果不其然,這不就定下了麽?看來,的确是我從前着急了些,不該不顧他的喜好,私下裏搞出那麽多的小動作來惹他煩。”又道,“虧得秋穗當年沒能做成他的通房,否則的話,如今我到哪裏去得個這樣好的兒媳婦?”

莊嬷嬷說那些,原有點挑撥之意的。但見老太太不但不往她預想的去走,還滿口皆是對那餘娘子的誇贊,莊嬷嬷略有幾分尴尬,再不好說旁的來,只能跟着一起誇。

老太太如今是沒發現什麽,但莊嬷嬷總擔心春禾日後會說出什麽。而春禾身後的人是那餘娘子,所以,與其對付春禾,不如去對付餘娘子。

可如何才能對付得了她呢?莊嬷嬷率先想到的便是在老太太耳邊吹風。

那餘娘子以那樣的身份嫁到侯府來,仗的不過是五老爺的喜歡。可男人的喜歡又能維持多久呢?說不定過些日子,也就淡了。而若屆時再能叫老太太也疏遠了她,那她的苦日子就不遠了。

莊嬷嬷心中明白,這門不當戶不對的,老太太之所以應下,一來是五老爺的确年紀大了,只要能有一門還算說得過去的婚事,她老人家都不會拒絕。二則,老太太是愛屋及烏,五老爺喜歡,她自然也就喜歡。但她老人家心中是真的接納了這個兒媳婦嗎?她看未必的。

若有更好的選擇,又何必擇這樣的一戶門第不登對的人家結親呢?何況,那餘娘子從前還是府上的女婢,日後傳出去,也不好聽的。

所以莊嬷嬷暫也不急,總還有時間的,日後再慢慢在老太太跟前見縫插針的煽風就是。

春禾聽說府上五郎主過來穗園這邊了,她立刻帶着兒子過來請安。在這裏瞧見這母子二人,傅灼是意外的。但他也沒說什麽,只是擡手示意他們二人起身,無需多禮。

秋穗之前不把春禾的事說給傅灼聽,是因為不想他插手此事,想讓春禾自己解決眼前的難題,逃出困境。而如今,春禾母子既已解脫,秋穗也就不再瞞着傅灼,她親口把春禾同莊少康的事都一一說給了傅灼聽。

傅灼聽後蹙眉,端起了茶盞的手頓住,茶也忘了喝了,又放了回去,然後他問:“若沒記錯,當初莊家老三莊少康的婚事,是老太太一手做主的。如今,未得老太太首肯,他是怎麽做得到的擅自給了放妻書?”

春禾挺怕侯府裏的這位五郎主的,在他面前,她始終拘謹。這會兒見面他的質問,春禾早沒了之前在莊家那兒的大殺四方的氣勢。

秋穗見狀,忙攬過話來,她解釋道:“那莊少康在外面養了個別的女人,莊家合起夥來欺負春禾母子,是我給她支的招,叫她同莊少康和離的。”

未婚妻親自解釋了,傅灼态度自然又不一樣,他不免附和着她的話點了點頭。

但又問:“此事怎麽沒告訴老太太去?讓她老人家替春禾做主。”

秋穗這才說:“你可知那莊少康養在外面的女子是誰?”傅灼一時未猜到,只看着面前未婚妻,等着她來給自己解惑。

秋穗見他如此,便才又說:“你還記得之前被老太太打發出去的那個香珺嗎?正是她。去年秋時莊少康下去收租子時,同香珺遇上的,之後二人就好上了。而香珺當初之所以被攆出侯府,是因為她背叛了老太太,我記得當時老太太因為此事就發過一頓火,若是她同莊少康的事再叫老太太知道,如今天又熱,我實在怕她老人家會氣出個好歹來。所以,便擅自做主,給春禾姐支了招,叫她趕緊先想法子同莊少康和離了,之後的事之後再說。”

傅灼認真聽後,點了下頭:“明白。”

嘴上雖沒說什麽,但心中自然會想,這莊家這些年實在是有些過于猖狂了。仗着是老太太的陪房,又得些臉,便有些得意忘形起來。

不說旁的,那香珺是老太太攆出去的,莊家竟也敢如此欺上瞞下的留了她在家中。面上裝着忠仆的樣子,背地裏其實未必就是對主家盡忠的。

老太太宅心仁厚,耳根子也軟,若他再不着手去細查一查,怕日後她老人家能吃了身邊一個刁奴的暗虧。想到此處,傅灼心中不免愠怒橫生,握住扶手的手,自然也更用了些力。

秋穗今日說這些,不光是想在未婚夫面前控訴莊家,以好叫他趁早去提防這個家奴,更是有順勢為春禾和嘉哥兒求一個恩賞的意思。

如今一切都瞞着老太太,所以不論是她,還是春禾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去求老太太放了春禾身契。但若是他肯出面的話,此事就簡單很多了。

她想求他幫忙去老太太身邊将春禾先要到她身邊來侍奉,這樣,春禾的身契就能握在她手中了。而之後,等再過些日子,她會把春禾的身契還給她,這樣,日後她就同自己一樣,是個良民了。

畢竟算是挺重要的一件事,所以,秋穗說起來,其實也很謹慎,且有些難為情。

傅灼望向她,見她神色間有難堪之意,他便和聲道:“這不是什麽大事,回頭我去老太太跟前提一嘴就行。老太太知道你們姐妹之間的感情,她老人家宅心仁厚,會同意的。”

春禾見狀,忙在傅灼跟前跪了下來。

“多謝五郎主。”并拉自己兒子也一并跪了下來,叫他給傅灼磕頭。

傅灼擡手示意她起,春禾卻道:“你們都是我的恩人,我祝春禾這輩子都會記得你們的這份恩情。日後若有機會,我一定會報答你們。”

傅灼看了一旁秋穗一眼,示意她去把人扶起來,然後又對春禾道:“祝娘子言重了,你既是秋娘的姐妹,我自也沒把你當外人。日後若有所需,随時來找便可。”他喚她祝娘子,也算是先在口頭上給她脫了這個奴籍。

春禾心中感動,也不顧秋穗來拉她,只固執的帶着兒子給傅灼磕了個頭。之後,才在秋穗的攙扶下站起了身。

傅灼始終同別的女人保持着一定距離,所以春禾下跪,他即便不願受,也只是端坐着不動,不會親自去扶。這種場面他還是第一次見,待秋穗親扶了春禾坐下後,傅灼這才又語重心長說:“祝娘子大可不必憂心,此事我已然放在心上了。日後就好好留在穗園生活吧,莊家那裏肯定是不會再來打攪你。”

秋穗一聽傅灼這話就知道,他該是已經有動手整治莊家的打算。但聰明人之間話是不需要說破的,即便秋穗聽出來了,她也不會多問。只是得了這樣的話後,她心裏多少踏實了些。

春禾也大概聽出了點意思來,她心中大為感動。但也識趣,知道主家郎主這會兒過來是要和未婚妻小聚的,她便也不多打攪了,忙起身道別說:“多謝郎主挂心,那奴這就不多留打攪了,奴帶嘉哥兒先回去。”

傅灼點頭:“祝娘子好生安歇。”

春禾又再蹲身福一禮後,這才牽着兒子小手離開。

望着他們母子二人離去的背影,秋穗笑着喃喃道:“春禾姐從小就可憐,如今她總算是獲得新生,可以恣意的為她自己而活了。”

傅灼對春禾的關心,多是源于秋穗。為了未婚妻,傅灼定會将此事辦得穩妥。

所以,他又再一次承諾道:“就這兩日,我就去把春禾的身契從老太太那兒拿過來。屆時什麽時候放她為良民,你們姐妹之間可以自己商定。”

“謝謝你。”秋穗望着他,真誠感激,“傅郎,此生能遇到你,真是用盡了我畢生的運氣。”也算是有點委婉表達愛慕之意的意思了。

傅灼笑道:“彼此彼此。”然後他不知道從哪裏就掏出了一把折扇來,撐開,緩緩扇着風,他則慢悠悠繼續道,“此次回來,就不走了,之後便一直在京中當差,你我也好常常相見。”又說,“如今已入七月,再有一個月,餘公和餘家二位兄弟,也要科考了。過幾天,我會擇個日子去一趟葉臺,你可要同行?”

此時此刻的傅提刑,大有一番溫文爾雅的世家公子模樣。身上褪去了些厲色,越發變得溫和可親起來。

秋穗心中知道,他這樣打扮,多少該是為了自己的。她那日在梁府時說的那些話,雖然不是嫌棄他,但他可能的确也有點自卑了,就一直把她那些話記在了心中。這次再見,他明顯是先回家好好拾掇了一番的。

秋穗心中感動,但有些事她心裏明白就好,還是不特意提出來為好。所以,秋穗并沒多言,只認真想了想後,才答他話道:“你去吧,正好你替我探望一下爹爹娘親。我就先不回了,這些日子正和晴娘春禾姐一起商議開酒樓之事,此番我離不開。”

傅灼尊重她的選擇,聞聲點頭說:“你放心吧,我會幫你問餘公和夫人的好。”

傅灼在穗園這邊一直呆到了天擦黑才回,是用了飯回來的。一回來後,就又往老太太閑安堂這邊來了。老太太也吃過飯了,才從外面園子裏消食回來,見小兒子過來請安,她老人家極高興地問:“同秋穗見過面了?”

傅灼走過去,親自扶着她老人家坐下,然後也挨在了她老人家身邊落座。

“見了。”傅灼颔首,“秋穗要我問您老人家的安,說她這兩日在忙着張羅開酒樓的事兒,都沒能來給您請安。等過兩日,等酒樓裏的事有了眉目,她就來。”

秋穗要開酒樓一事,傅老太太也知道,秋穗沒瞞着她老人家。老人家覺得沒什麽不好的,年輕人,她有這個力氣就叫她折騰去,左右開心就好了。

老太太是個很開明的人,她并不在意秋穗來不來請安這個事兒,所以此番見兒子這樣說,她老人家就道:“人總得有點自己的事做,她忙點也是好事,內心充實。來不來請安的,也不多打緊,只要她能有這個心就好。她這孩子,我是看着她長大的,她跟我在一起的時間要比你跟我呆一起的時間長得多得多,她是什麽樣的人,我還不了解?你回頭再去見她時,也告訴她,叫她只管忙自己的就好,不必挂念我。”

傅灼忙奉承道:“要不外人都道,我們家老太太乃是最深明大義之人。”

老太太則好笑道:“你今兒看來是真高興了,竟也能說出這些奉承話來。”又突然斜眼睨着他,突然意識到什麽,老太太又說,“你今兒已經過來請安過了,卻這會兒功夫又來,怕不是有事相求?”

傅灼也笑:“老太太英明。”

“說吧。”老太太好氣又好笑,擡手就在他手臂上拍打了下,“母子之間,還這般賣關子,你快說。”

傅灼這才道:“兒子今兒去了穗園,見春禾也在那兒陪着秋穗,姐妹兩個有說有笑的,感情極好。所以兒子便想着,何不母親您忍痛割愛,将春禾撥去穗園侍奉。這樣,她們姐妹二人也能常一塊兒呆着。”

老太太道:“你這是為博美人笑,打盡了你娘的主意啊。”但老太太笑罵歸笑罵,她心還是軟的。認真想了想後,她點頭同意道:“這沒什麽,即便調了春禾過去,待日後秋穗嫁進門來了,春禾也還會再跟着回來的。”又說,“其實若不是她如今已是莊家的人,我就是還了她身契,成全她們的姐妹情,也無妨。莊家是我的陪房,她如今是莊家的媳婦,倒不好叫她一個人贖了身去。對了,這事兒我明兒還得同莊嬷嬷說一聲,畢竟春禾如今是她兒媳婦。”

傅灼卻說:“只要母親您答應,旁的就都不是事兒。至于莊嬷嬷那裏,兒子去同她說吧,這主意畢竟是兒子出的,兒子親口同她提,也顯有誠意一些。”

“也好。”老太太沒有不答應的,她點頭說,“那就你自己去說,我就不管了。”說罷,她讓雲間去把春禾身契拿來,然後交給傅灼,“既是調了她去秋穗身邊侍奉,這個也一并給秋穗吧。日後再看,若能得個合适的機會,叫秋穗把春禾身契還給她也無妨。”

“兒子多謝母親。”傅灼忙誠懇朝母親道謝,心中也十分感念于老母親的宅心仁厚和善解人意。

老太太卻笑着,摸了摸兒子腦袋道:“母子之間,謝什麽?只要你能好好的,你大哥能好好的,咱們這個家能好好的,一起過個安穩日子,其它就什麽都不重要了。”但她老人家心中也明白,傅家是皇親國戚,如今儲君未立,日後怕是遲早有一場關乎生死存亡的博弈。

作者有話說:

繼續掉30個紅包~

本文主調調是甜哈,不會虐,大家別慌~

感謝在2022-07-01 22:50:00~2022-07-02 23:05:2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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