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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艱難的笑。

陸玉周身的氣場霎時變了變,泛出幾絲溫暖,“她,确實很好。”

“哦?”岐王不置可否,默了一瞬,再次進入今日的主題,“玉小子,你姑姑是向着你的,你老子肯定不會給你攔路,老四難成大器,你若有心,我肯定也會向着你,再娶了承平得到列王府的支持,東洛國就是你的天下。你當真能舍得?你自幼學的謀略禦人權衡,就不拿出來用用?”

再一次,月海心手下的音節,漏了一個。

“那位幽小姐,雖有些偏才,若能襄助,也可暫時先納了,待他日大局定下,你還喜歡她護她一世尊榮,也是不負情意。”岐王感嘆,陸玉是後輩中最特殊的一個人,也是長輩一致維護的人。

東洛國的江山,沒有比他更适合擁有的人。

岐王的剖析很入理,陸玉卻似聽着與自己無關的東西。

“岐叔叔,我聽聞當年暖香公主對你一往情深,立誓非君不嫁,不惜以一國為嫁妝,後來你卻拒絕她?”陸玉将話題轉了三百六十度,轉得岐王僵了半天。

月海心撥弦的手抖了三抖,錯了五六個音。

岐王爺,晟京城四大勢力之一岐王府的主子,雖已年近不惑,卻一直孤身一人,從未娶妻納妾,甚至據說連通房也沒有一個,但是無人敢質疑八卦,只因岐王爺的脾氣之暴戾可以以自己的喜好為由枉殺人命。

與公主府的人心所向不同,岐王府是截然相反的人心所懼!

但縱然人人畏懼,同輩中已有抱了孫子的,岐王卻連個繼承人也沒有。

月海心從不知道,原來岐王爺也曾有過香豔的情事。暖香公主?那個讓岐王爺終身不娶的人嗎?讓岐王爺至今無嗣的人?

人聲落下,琴聲雖然接連出錯,卻未停下,岐王閉着眼睛聽了好一會兒,再睜開眼,眼中竟然帶了幾分蒼涼,“是我的錯,當年我就該一劍殺了她!也斷不會再讓你和西靈受苦!我早知她心腸歹毒,卻任由她跟老東西叫板,最後犯下無法彌補的大錯。”

岐王本不是細膩的人,這一番本該帶着咬牙切齒的恨意的話,說出來竟然讓人升起一股子滄桑之感。

仿佛對歲月的吶喊,仿佛對天道的憤恨。

陸玉低頭,當年的意氣風發的長輩們,舉着少年輕狂,血氣方剛,将東洛國攪得天翻地覆,熱血不要錢似的抛灑,義氣直沖到九霄上。

最後讓他們靜心平氣坐下來喝茶一笑泯恩仇的正是這位暖香公主。

“一個人存在,總有他的道理。暖香公主也不全是罪孽的化身,至少,她臨死前喚醒了許多人的沉淪。”陸玉清淡道,“而我,也因為她失了對權勢的渴望。”

陸玉黑色的眸子仿佛夜最濃時的幽深,他笑了笑,似不以為意,“都過去這麽多年了,我以為你們都修身養性到一定境界了,原來是平心靜氣的梳理仇怨了,今時今日,一分都沒淡,”

------題外話------

昨天沒注意,自動老時間了

、【71】款款溫情

幽蘭若火急火燎的趕回幽相府,已經亥時一刻,幽家本無太多規矩,但她老子幽瑜為了讓自家更像數代傳承的世家,定下了亥時前全府熄燈歇息的規矩。

幽蘭若曾經掰着手指感嘆,世家真不是這麽裝的!可惜幽瑜一意孤行,還洋洋自得,在幽相府又說一不二,無人敢阻攔,這項規矩實施得很透徹。

而這些年,幽蘭若于此規矩得益不少。首先,睡覺的時間提前了,主子下人睜着眼的時間就少了,閑磕牙的時間也就少了,閑磕牙磕出的是非跟着也少了。幽蘭若耗在處理是非上的時間可以省出一大筆,然後賺一大筆銀子。

今夜,幽蘭若坐在蘭馨苑的外屋會客室內,閑閑的掰着手指,“修禹,你不是說父親今晚要駕臨蘭馨苑嗎?”

“咳咳,”修禹腿不自覺的抖了抖,這是小姐生氣的預兆,她不曉得為何小姐生這麽大的氣,不就是消息有誤嗎?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小姐,相爺确實已經走至後院廊橋了,誰知又突然拐回去了,意外,絕對意外!”修禹真誠的目光不帶一點雜質,“雖然相爺未曾親自駕臨,不過小姐您也無需太過失望。您看這一次為您準備的禮服頭面,可全是羽靈坊出品,從頭到腳,從內到外,這一身少說也值千金,足見相爺對你的厚愛。”

一邊聒噪着還從桌上的托盤裏揀出兩件捧到幽蘭若面前獻寶。

失望?她失望幽瑜未能親臨蘭馨苑?幽蘭若瞥了眼修禹手中捧着的昆岡鳴鳳翡翠佩和金羽孔雀琉璃簪,冷哼一聲,“父親是擔心兩日後的宮宴我像十年前一般丢人現眼吧?他也太小看他的女兒了!”

如今她羽翼已豐,避忌東洛皇權,可不是畏忌東洛皇權!要她委屈自己周全他人,再無可能。

“我記得姓顧的那位姐夫送了我一支暖玉鳳釵,找出來,就帶那一支參加宮宴吧。”幽蘭若起身,走到窗前。

上弦月已經盈滿一半,照耀的相思不知有幾處?

“暖玉鳳釵?”修禹驚訝,那支玉釵太過耀眼,小姐手下後從未帶過啊。

“嗯!”幽蘭若肯定的點頭,她既然不打算再隐藏暗處,那麽自然該華麗出場。這才不落她幽小姐的派頭。

“修禹,你是擔心我兩日後臨時變卦不去赴宴,所以故意草木皆兵的将我诳回來?”幽蘭若笑了笑。

只是這笑聲聽在修禹耳中帶了幾分陰測測。

“噗通”一聲,修禹跪下驚恐的望着幽蘭若。

幽蘭若不喜跪禮,傳令部下免除一切跪禮。但不對她行跪禮,不代表他們不敬畏她。

“小姐,修禹知錯。不該善做主張,請小姐責罰。”修禹面色蒼白道。

“對月影單,對影自憐,”幽蘭若搖了搖頭,慨然道:“我只是貪戀在他身側的溫度,這是好事,你們的小姐為你們尋得了一位姑爺,責罰就太煞景致了。”

修禹愣了愣,她是因為打攪小姐談情說愛被忌恨了一遭?

“相府距續香閣不遠,料想今夜相爺也不會造訪蘭馨苑了,兩日後的宮宴小姐準時出席即可。”修禹瞥了眼黑沉沉的夜,相思害人啊!

修禹所言正是幽蘭若心中所欲,只是……

“你說的是,事到如今,我還顧忌什麽呢?”幽蘭若好笑,對外吩咐一聲,“修堯,今夜還得讓你帶我回續香閣了。”

修堯自然不敢有異義,飄進蘭馨苑,與修禹對視一眼,兩人皆在對方眼中捕捉到一抹奇異的神采。

修堯用輕功帶着幽蘭若從幽相府到續香閣,只用了一炷香的時間。陸玉還沒回來。

“玉郎應該還在朝鳳樓,”幽蘭若略有些失望,微微懊惱,“我見他對朝鳳樓排演的歌舞都不甚感興趣,沒想到還能滞留這麽久,真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可要屬下前去通知?”修堯縮了縮,腆着膽子進谏道。

“不用了,你先下去吧,朝鳳樓子時就該散了,不差幾刻鐘。”幽蘭若搖搖頭,揮手命修堯退下。

點燃燭臺,幽蘭若撥了撥燈芯,一滴蠟淚滑進手心,幽蘭若心中突然冒出一句詩來,“閑敲棋子落燈花”。眼下光景,可不正是如此嗎?

瑕非大約還在與皓皓難舍難分,陸玉想來是被什麽事絆住了,不曉得她已經在續香閣等他,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或者,回不回續香閣?漫漫長夜守寂寞的那個人,似乎轉換成了她?

幽蘭若暗自好笑,将燭臺放在窗前的案桌邊沿,斜身躺在貴妃榻上,睜着眼睛數蠟淚。

在數到三十九顆時,幽蘭若笑了笑,前生今世,活的年齡相加,正是這個數。

在數到六十三顆時,幽蘭若微微有了些睡意,神思倒還清明記得她與陸玉仿佛相識了六十三日。六十三天,反反複複,牽手分手,分手牽手,他只用了六十三天就讓她離不開他了。

在數到七十七顆時,幽蘭若睡意加深,想着這是一個挺好玩的數字,七七,牽牛織女一年會一次,牽動了多少同情惋惜,但牽牛織女真的不是最不幸的。

有些人,一世也未能會一次面,或者百世,千世,萬世,除了萬世前那一回眸,驚落的那一滴晨間清露,有誰知道曾有一段破碎天光的邂逅?

第七十八顆蠟淚掉落,幽蘭若微微驚了驚,不知為何剛才會有那般奇怪的想法。這讓她神思清明了幾分。

清明的堅持數到第九十七顆蠟淚掉落,九十七,也是一個很特別的數字,她眯着眼睛,閑閑等待,卻未曾等到第九十八顆蠟淚落下就已睡着。

幽蘭若最後的意識是,這蠟燭挺實在,沒偷工減料。

再次醒來,是在陸玉的懷中,清晨的陽光照在續香閣雕花大床上,幽蘭若睜眼,入眼的是陸玉安詳的睡姿。

忍不住的,幽蘭若伸出小手在他眉間拂了拂。陸玉的眉眼很精致,但睜開的時候,也如幽潭般深不可測,叫人不敢觸及。此時,她卻可以肆無忌憚的撫摸,因為他睡着了,或者,她不知道他其實是醒着的。

一刻鐘後,“月兒,我第一次知道你還有做蚊子的潛力。”陸玉睜開眼,嗓音帶着初醒的暗啞。

幽蘭若挑眉,“你難道不喜歡嗎?”

“豈敢。”陸玉一瞬間清醒,她還沒收他的聘禮,此時不是能得瑟的時候。

而幽蘭若頓時更得意了,愈仔細的蹂躏起陸玉傾絕天下的玉顏。甚至連起床的時辰也誤了。

“啊,我說,陸公子,自古有道妖姬誤英雄,今朝也有藍顏惑巾帼,你是該榮幸呢還是榮幸呢還是榮幸呢?”盯着瑕非心不在焉的收拾杯碟,幽蘭若似真似假的感慨。

斜睨着主仆二人,陸玉眉梢微挑,忽生一計。

“嗯,挺榮幸的,”陸玉先将話接過來,“只是榮幸歸榮幸,到底不太實用。與幽小姐接觸這麽多時日,這讓我不太滿足啊。”

“哦?”幽蘭若好奇的湊近觀了觀陸玉的神色,“本小姐素來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只要不是減少明天的聘禮,一切好商量!”

“果真?”陸玉眸中露出一絲得逞的光芒,幽蘭若更加好奇的湊近細察。

試問一向清華高貴冷清淡漠的人有了俗念,怎能不叫人好奇?

“那就勞煩幽小姐為在下學一學古琴的技藝吧!”

什麽叫坑死人不償命?

幽蘭若頓時感覺頭頂有天雷炸響。她記得她有一次好奇問婁小公子,為何不學古琴以求多一個和無雙靠攏的契機以及話題,婁小公子是如下回答的:“喜歡無雙的是現在的我,不是學了古琴的我,我不願在喜歡她的路上,徒增半絲變數。”

幽蘭若一直将這段話引為經典,甚至大筆書下,珍藏箱籠。

這真是太有骨氣了!堪為所有情路上的明燈,十世百世乃至千世後,尤可為後人供奉榜樣楷模。

“這個,玉郎,自端木郡主請我暗牢住了幾日,我這手指,你看,”說着,幽蘭若将雙手舉到陸玉身前,“較之以前的靈活靈巧,大為不及。有時候我甚至覺得握筆都很吃力!”

幽蘭若淚眼朦胧,骨氣這東西,正因為稀少,所以珍貴,為着保持珍貴度,就不要為普及委屈自己了。

“你剛才用右手食指撫摸我的眉骨,第一下,是三分力道,第二下,是四分半的力道,第三下,是六分力道,節節遞增,控制的很好,是在試探我的耐力深淺?”陸玉不急不緩,吐出的話語卻讓幽蘭若面如死灰。

“玉郎,今日天光這麽好,學琴多浪費,改日吧。”幽蘭若望天,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嗯,日光不烈不薄,天氣不冷不熱,南風不急不緩,正适合學琴,”陸玉随聲附和,“再燃一爐香就臻于完美了。”

“可是,續香閣沒有古琴啊,我也沒有用的順手的琴。”幽蘭若垂死掙紮,不是說古琴很講究?随意不得。

“這個,”陸玉一笑,“好辦!”

确實好辦,還不到兩刻鐘,陸玉已經将一應器物準備妥善。幽蘭若磨蹭了一刻鐘走到琴臺前,心知這回陸玉是較真了,她是否真的這麽讨厭古琴呢?是否有必要反抗到底?

當陸玉半擁半抱着她坐在琴臺前,幽蘭若突然覺得,偶爾的妥協,也不全是壞事。

學琴嘛,當然要手把手的教授,陸玉的手,可不是誰都能觊觎的。

幽蘭若和陸玉纏綿的時候,總能把莫讓不當回事。這讓莫讓很氣悶,總想搞搞破壞,渾然不覺,此情此景下是自己打擾了別人的好事,應該退避不予打擾。這大概是每個嫉妒的人都會犯的錯。

莫讓踏進續香閣小園的小亭子時,入眼的正是一副公子佳人琴側纏綿圖。兩人的手都放在琴弦上,但琴委實成道具了。

“還真是溫柔缱绻啊,好一幅寫意的只羨鴛鴦不羨仙!”亭子外邊隐隐飄來一股淡淡的酸氣。

陸玉握着幽蘭若的柔荑輕輕撥動一根琴弦,沒做理會。幽蘭若十分乖巧的讓陸玉握着她的纖纖細指,十分不乖巧的彈琴,幾乎是陸玉不扯着她的指節撥弦,她就穩穩的不動如山。

莫讓看了一陣,望了一回天,若他自己不心疼自己,這兩只大抵會将他晾到海枯石爛!一邊走進亭子撿個美人靠坐下,一邊惆悵的開口道:“幽小姐,聽說你拒絕了做我父親的義女?”

幽蘭若沒擡頭,“是啊!”

“為何?”緊逼而來的疑問。

“莫相府門檻太低了!”随意的對答。

太低?莫讓穩了穩驚倒的身軀,莫相府真正的百年世家,傳承門第,根系遍植天下,與紙糊的幽相府完全不是一個概念,她嫌低?

再望了一回天,莫讓嘴角微翹,勾起一抹怪異的弧度,他道:“幽小姐豪氣淩雲,不知,安王府的門檻幽小姐覺得低不?”

琴臺上撥弦的兩雙四只手均頓了頓。陸玉狠狠的看了他一眼。

“我這一生誓死不會踏進安王府一步!”語音決絕。

握着幽蘭若的手徹底僵了,大約是這句話沖擊力太大,他只來得及下意識的張開而問:“為何?”

幽蘭若突然反應過來說得太過了,看着陸玉讪讪的笑了笑,轉移話題掩飾:“這不是你也姓陸嗎?我要是拜了姓陸的當義父,和你不就是族親了?”幽蘭若不是很喜歡這個話題。

而莫讓剛才是被那句決絕的話驚呆了,醒過身來看了陸玉一眼,語氣有些幸災樂禍:“幽小姐是言出必行的人,我素來拜服!”

幽蘭若沒理會。

“僅僅是這樣嗎?”陸玉突然決定打破沙鍋問到底。

幽蘭若擡眼間看見陸玉嚴肅的神色,意識到自己其實必須給陸玉一個交待的,嘆了一口氣:“玉郎,我也知道這是一個捷徑。可以解決許多麻煩的事。但是,”又嘆了一口氣:“我不是一個迂腐的的人,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摒棄倫常,我也可以對自己狠。我一生桀骜不馴不将任何人放在眼裏,但是,對我早逝的父親,我很敬重。”

陸玉想起從前談起自己的父親,幽蘭若臉上的儒慕之情是他未曾見過的真切。

早逝的父親?莫讓望天,幽小姐的父親早逝了?

幽小姐似是進入了狀态,繼續道:“父親是一個很自傲的人,他一生傲然絕塵,高高在上,将世人都看做蝼蟻,真真的唯我獨尊。若他知道我因不滿他賜我于我的身世而去認他人做父親,定會氣得七竅生煙的。當然,他不會知道,但是源于他的血脈,我實在做不出因為利益叫一個陌生人作父親的舉動。”

她擡起撥弦的手,握在手中,“你也不必說自請出族譜的言語,太過誅心了,你我的姻緣不見得順遂,但事在人為,總能有法子全了我們的情意。”

自請出族譜?莫讓跟灰吟八卦來陸伯父的偷梁換柱計策,還不曉得有這一遭,雖然有幾分威脅的意味,但是讓冷情的陸玉說出這種話,可見紅顏禍水啊!不過睜着眼睛将父親編排進土裏,幽小姐也挺有一套的!

“天下父母皆愛子女,令尊應該能體諒你的吧?”陸玉不知道莫讓心底的不屑,他很認真的想了一陣,方再次試探道。

“不!父親是一個十足的獨裁者,将道德禮法尊卑看做笑話,在他的眼裏,別人都是蝼蟻。不管什麽理由,他是絕不會同意自己的愛女認蝼蟻作父親!”

莫讓不淡定了,“蝼蟻?他難道是神嗎?”幽蘭若要為自己的父親加冕無上哀榮他站在一旁看笑話,可以!編排他的父親,不行!

“在我心中,父親确實與神比肩。”幽蘭若再次露出真切的儒慕之情。看向虛空的眼睛,仿佛真看到隔世的父親。

其實她四歲就成了孤兒,記憶中的父親影像本應寡淡,但她記得那麽多的點滴。寡淡的,也許是記憶,但從不是情感。

望着她臉上的神往,陸玉突然笑了:“那麽,你這樣的自我主義者,遇到你的神,他讓你做你不願意的事,你會怎麽辦怎麽辦?別說一個獨裁者單單對你例外。”幽蘭若從來不會讓自己受委屈,陸玉大有領教。

眨巴一下眼睛,幽蘭若拉回神思,“誠然,父親對我也很獨裁,但是父親逝世的時候我只有四歲,那個時候還沒學會反抗。”頓了下,“父親也不是對所有人都獨裁,他對母親據說是很縱容的。”

“哦?我還未聽說過這號人物。”莫讓忍不住打斷,幽小姐擔心風大閃了舌頭?

“你又不是認得天下所有的人,有什麽好奇怪。”想起前世的父親,幽蘭若心底柔軟,連着責難的話語也帶了幾分柔軟。

臉上的柔軟悠然一滞,幽蘭若換了副慚愧的神色,“其實嚴格說來,我也有幾分是違背了父親的遺願的。我并無兄弟姐妹,孤苦仃俜的一個人,他擔心我嫁出去被婆家欺負,所有留下遺囑讓我不得外嫁,只能招婿。”

“招婿?這真是天方夜譚,東洛國稍有點尊嚴的男人也不會願意入贅,令尊還想不想你有個好夫婿啊?”莫讓幾欲跳腳,幽小姐,咱裝裝就成,別太認真行嗎?

“他為我留下富可敵國的財富,總也有幾個例外的。”幽蘭若瞥了眼莫讓,譬如前世那一位,就曾向父親保證,讓她生下的第一個孩子随母姓。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最後得了那樣一個下場。

陸情軒默了一瞬,聲線沉了幾分,“我的尊嚴雖然不是在嫁娶這些事上建立的,但是入贅,對我來說卻是不太可能。我可以保證你嫁到我家沒有任何人能欺負你。”

昨日自請離族不過是用來表決心之語,他的伯父可以縱容他娶風塵女子,但絕不會容他真的離族。而父親,只怕當即便會殺了蠱惑愛子的女人。

“我知道,所以這一茬我打算将來九泉之下見到父親向他請罪。”幽蘭若嘆息,前世尚不好找這樣夫婿,今世更無可能。

只是,如此,陸玉自然不好再糾纏認義父的事了。畢竟幽蘭若退讓的挺寬了。

莫讓搖搖頭,這一對冤家,自己折騰去吧!眼角突然瞥到桌上的玉質酒壺,伸手一勾,到了一杯。“這酒香好熟悉啊!”抿了一口,“這酒怎麽和你伯父送給你父親的這麽相似?”

相似?幽蘭若疑惑的看着陸情軒。這應該是他昨夜晚歸的藉由,今日用來撫慰她被強迫學琴不快。這酒正是昨日千家酒館喝的不知名的超極品酒。

“伯父素來嗜酒如命,偏偏身體不好,新得了三壇好酒,兩日便喝了小半壇。我知道了豈能坐視不理?在我的威逼下伯父答應将兩壇送給父親,剩下的放着身體好點再喝。”陸玉嘆息一聲。

擔心伯父的身體不能喝酒,就把酒讓父親喝了?還有這樣的孩子?不過,她那兩壇酒怎麽來的?幽蘭若更加疑惑。

“伯父将開封的那壇酒摻了水裝成兩壇酒送去給我父親,未開封的酒藏了起來,不過對我來說,藏了等于沒藏,我要找出他的東西,不過舉手之勞。”

陸玉的腹黑讓莫讓咂舌,陸叔叔得了陸伯父贈酒,一嘗頓時兩眼放光,屁颠屁颠的跑來和父親品酒論月。分析着應該是陸伯父禁不住他鬧騰陸玉的婚事,所以賞下美酒想要收買他們。美酒自然收,鬧騰嘛,明兒個繼續!

莫讓想着,這一窩子狐貍一只更比一只狡猾!誰也不是吃素長大的啊。

只不過這麽極品的酒怎麽他沒分?還真當他是死的!莫讓心底大罵,典型的見色忘友!

憤怒了一陣,莫讓心知這兩只根本不會理他,最後望了一回天,看來今天來的本意要改改了。

既然沒人顧念他,他又何必湊上去找沒趣?橫豎,只能自己為自己找樂子了。

“我想起一事,就不打擾二位恩愛了,先告辭。”

話落,那兩人頭都沒擡,揮了揮手。莫讓氣怒的一轉身,踏出續香閣,氣怒瞬間收斂,瞥了眼身後,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離開的莫讓,并沒有看見身後突然擡首的兩人,兩雙眼睛,射出四道炫目的光華。

“大少今日有些奇怪,你有沒有覺得?”

“何止奇怪,阿讓今日一臉的心事,仿佛生怕別人不曉得,又生怕別人突然曉得。”

“嗯!有點像吃錯藥的感覺。”

“也許是出門前忘了吃藥。”

誰知道呢?

天知道,所以讓莫讓及時離開,免受殘酷的荼毒吧。

經過這麽一折騰,莫讓離開後幽蘭若也徹底沒什麽興致再學琴了,軟軟的靠在陸玉的懷中,低頭看着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撥動,一曲曲優美的琴曲流淌而出。

有一種術士能觀掌斷命,稱之為看手相,幽蘭若雖然沒有這種本事,也看得出這雙撥弦的手是一雙養尊處優的手。這雙手纖長白皙近似透明,柔軟有力,一個繭子都沒有。幽蘭若是一個很注重享受的人,這些年也算是修身養性,右手拇指和食指上還是留下了握筆的痕跡。

上帝說人人平等,可有*的地方,哪裏又有平等可言呢?前世的她出身豪門,從出生開始就過着公主般的生活,多少人嫉妒的眼睛都要滴出血,卻不知光鮮的生活底下,她年幼失怙;今世生在官宦之家,也是命途坎坷,她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自己靠着本事贏來的,看似華麗的外表下,付出的汗水又有多少人能懂?丢棄名聲又引來多少人暗地輕鄙?而此刻身邊這人,這雙手,真是得天獨厚到讓她也忍不住嫉妒。

“在想什麽?”

幽蘭若回過神來,琴音早已停止,那一雙手此刻環着着她的腰,耳邊是溫暖濕潤的氣息噴薄,幽蘭若微微避開。

不消說,陸玉此刻也全沒了授琴的興致。

幽蘭若細細的輕撫,肌膚相觸的溫軟,氣息交纏缭繞,陸玉收回理智,暗忖着下聘禮前的一日要了懷中女子,算是背離禮法幾分?

須臾,陸玉放飛理智,執意堅守禮法的仿佛只有他一人罷了,這個女子可是三番四次澆油點火。她哪裏會在意禮法委屈自己難受?修長細指從琴弦上瞬間轉移到女子纖腰上。

然,讓陸玉意外的是,這一次懷中女子并沒有曲意逢迎,反倒是婉轉相距。

“玉郎,明日午時我在門外等候佳音,你不會讓我空等一日吧?”幽蘭若秀眉突然皺起,一颦一笑嗔出無限愁,“我心中總有幾分不安,你回去探查一下可好?确保不會發生意外!”

說着,不忘轉身将含嗔帶笑的眼波款款一放。

只是轉身的剎那,生出些許意外,幽蘭若沒想到,陸玉剎那微斜的身軀,不偏不倚,她碰到了不該碰的地方。

心底咯噔一下,暗叫一聲:糟糕。

景德十三年六月初八,其夜,幽蘭若倚欄而立,皎皎月光灑下,照亮她唇畔凝出的幽魅淺笑。

無人可知,這一笑,即将掀起的波瀾之壯闊。

幽蘭若擡手虛空一劃,似摘下一段月光,明天的宮宴會有多少風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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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給力的一章更新,這是宮宴前最後一章,宮宴寫完卷二也将結束,新的一個月新的期待

、【72】幽三小姐

用一朵花開的時間,把你放在我的心尖,作為我們相愛的祭奠,任由飛逝的流年,帶走紅塵的眷戀,用什麽來,慰藉我心思念!

皇家禁宮,幽蘭若出入得不少,東洛國的皇宮,卻只是第二次進。

第一次進,是将五歲時,她還不能确定陸情軒的人品,有意藏拙,把自個兒打扮成醜小鴨。以便萬一她心中不喜時,陸玉不會因為她的美貌對她窮追不舍。這一次,她确定了陸情軒的人品,同時也确定了不會嫁給他,她依然決定藏拙。

幽蘭若肉疼的撚起額前一簇劉海,這是今天早上修禹用鎢金裁剪“唰唰唰”剪了四十八刀為她打造的新造型。齊眉的齊劉海垂下,遮住她大半個額頭,自然而然的将額頭上未完全消失的傷痕遮了大半,剩下的小半用脂粉敷了一層又一層,不仔細觀看,看不出太大端倪。

“東洛不是尚行‘身體發膚受諸父母,不得輕易毀傷’?修禹,你的膽子到底肥到什麽程度敢在我腦袋上動刀,削去四分之一青絲?”幽蘭若真誠的疑惑,修禹真是土生土長的東洛國姑娘?“你就不擔心我相國爹爹一怒之下拿你問罪?”

“小姐,我覺得這個造型非常适合您,出門的時候,相爺看見您的新造型,臉上一閃而過的不也是驚喜而非驚怒嗎?”修禹在車廂中翻箱倒櫃摸出一面小鏡子,回身道:“在毀掉父母授予的身體發膚和有失顏面之間,相爺肯定會選前者的。”

誠然,修禹的認識很正确。

“而且,小姐,您不是擔心莫大少和婁小公子認出你嗎?這樣一改變,保管他們認不出幽相府清純稚氣的幽三小姐竟然是續香閣婉轉妩媚的幽小姐!”修禹一臉旦旦表情。

幽蘭若斜了她一眼,沒好氣道:“我确實讓你為我修整一下容貌,但只是稍微修整一下,不是七百二十度天翻地覆的改變!”

誠然,東洛國的女子為及笄前一般不挽發髻,紮兩個總角在頭頂标志未成年,但是貴族哪個小姐出門是不挽發髻的?

“真是土的掉渣了!”無意從修禹手中的小銅鏡中瞥到此刻的裝束,幽蘭若再一次郁結在胸。

“這不正是小姐要的效果嗎?”修禹自顧對鏡理妝,“您看,您和我這樣一出場,誰都會認為我是小姐,您是丫鬟,您的受關注程度,絕對能降到最低!”

幽蘭若歪靠在車壁上,支着下巴哀嘆道:“修禹,你是故意的吧?眼見着自己快到出嫁年紀還沒個着落,把我打扮成綠葉來襯你這朵紅花,以便在宮宴貴客裏頭相一個夫婿?”

修禹放下手中的妝鏡,驚訝的看着幽蘭若,贊嘆道:“呀,小姐,您真是越來越英明了,這都能猜到!”

如果如果,馬車中會武功的真的真的不是修禹,而是她,幽蘭若發誓,一定會果決的,果斷的,果然的,把修禹扔出馬車!

身子一歪,眼睛一閉,幽蘭若決定不理這個臭丫頭。任她對着鏡子在臉上照出朵花好了!

半刻鐘後,馬車停下,車夫自外禀報道:“小姐,已經到宮門口了。”

幽蘭若睜眼,掀開簾子掃了一眼,宮門外已經停了數十輛馬車,或華麗,或肅穆,或玲珑,或精致,各式各樣的馬車将宮門外的廣場占了泰半。幽蘭若在修禹的攙扶下,下了馬車,靜靜站立。

東洛的皇宮大氣恢弘,宮門重重,宮道深深,煌煌天威,不表自宣。但,又有誰記得,這一道一道宮門,承受了多少歲月侵蝕,這一片一片的鋪地青磚,染了多少血跡?

靜靜的觀看半晌,幽蘭若甩甩頭,既來之則安之,一旦選擇,又何必再猶豫不前?她不是優柔寡斷的人。

“哈!你這個臭丫頭!可算叫我逮着你了!”

幽蘭若剛踏進宮門半步,身後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的嘹亮女音。不消回頭,她閉着眼睛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誰喊出來的,喊的是誰。

“臭丫頭,無聲無息的消失大半年,可讓我好等!”姚晚宜一陣風似的搶步在前,攔住了幽蘭若,指着劈頭蓋臉道:“你說,你都跑哪兒去了!一個音訊也不傳給我,你這是要絕交呢還是要絕交呢還是要絕交呢?哼,不行,得想個法子叫你受點教訓,你想想,該用什麽法子呢?”

姚晚餘,姚将軍府的嫡長女,生性豪爽,不羁小節,灑脫豪邁,言行大膽,實實在在的将門虎女。因其喜好舞刀弄槍,被晟京城一衆貴女排擠鄙夷,覺得有辱貴女風範,但姚晚宜卻是幽蘭若在貴族中唯一的閨蜜。

“晚宜啊,”幽蘭若眸光輕轉,嘴角先凝出一抹宛轉的弧度,道:“未能時常造訪,确然我的不對。”接着擺出愁容,“不過,你想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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