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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敏走得時候,霜合只記得天空的月亮格外皎潔,分明是亡國時分,卻偏偏沒有顯出一絲該有的陰郁氣氛。伫立在厚厚的城牆前,她突然想通了很多,不久前才得知,她離去的那段時間,曹彬稱病不理軍務,除非皇上、将士答應他不損害城中一草一木,不滋擾百姓,當年,成都城破之日,是否也是如此。

雖然一直覺得自己不介意亡國之恨,但到底心中有一根刺,在無意時就會刺痛自己,方到此時才覺得心中完全通暢,就如今夜天空的這輪明月,照見的不是亡國的愁雲慘霧,而是雨散初霧。如今,她的腹中有了個小人兒,一個與她血脈相連的人,從未覺得,心裏是如此安詳。

“在想什麽?”曹璨将她輕輕擁入懷中,看着她唇邊漾着的一抹笑,心裏也莫名的覺得喜悅。

霜合笑了笑,環緊了他的腰,臉頰正貼着他的胸膛,有咚咚的心跳聲清晰而有力,她輕聲說:“突然想到,如果蜀國不滅,夔州不破,也許我就不會認識你,這到底是個什麽因果關系呢?我是希望遇見你還是不希望遇見你,連我也糊塗了!”

“傻瓜!”他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你遇見了我,已是事實,成為我的妻子,我孩子的母親,已是此生再不會改變的事!”

“是啊,再不會改變了!”她甜甜的笑了笑,目光幽幽的看着嘉敏馬車消失的方向,“其實,當時在匪窩時,嘉敏刺向自已的那一刀真的把我吓到了,一個如此嬌媚柔弱的姑娘居然有這樣的勇氣,如今她要回去我倒是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了。忽然就想起了如姐,外表清新如蘭,內心卻剛烈得很,好在子謙哥哥沒有辜負她,他們現在這樣,我很高興,現在也不知道又去哪裏游山玩水了。”

“那麽你呢?”

“嗯?”

曹璨抱着她的手緊了緊,“你外表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其實心裏卻很柔弱,害怕失去一切你愛的!”

“是嗎?”她仰起頭看着他笑:“所以,我會失去你嗎?”

曹璨認真的看着她的眼睛,說:“不會,永遠不會!”

這一夜好像有星星墜落,周圍都是璀璨的星輝,霜合覺得,這一生從未如此圓滿過。

曹璨沒有留到最後,帶領一部分大軍先行離去,恰好也照顧了霜合不願面對的心理,雖然舟車勞頓,但一想到可以讓霜合回家安心休養,曹璨便高興地每天都笑口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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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夏日時,霜合的身形已臃腫地不适合四處活動,雖然在別人看起來她只有肚子長大了而已,但她實在還是有些受不了長胖成這樣的自己,除了必要的活動,她都斂去了不少性子安心呆在屋子裏。

曹璨回來,見她又窩在涼榻上便拉她起來,“我看你成日睡成只豬可怎麽得了,以後再給我生只小豬就更不得了了。”霜合被他拉起又順勢倒下了”讓我再睡一會兒吧,這一天還長着呢!”

曹璨無奈的看着她,瞧着榻邊有一把團扇,便取來給她輕輕扇着風,見一旁桌上又盛着許多時鮮瓜果和一碗湯藥,顯然與昨日的已不同,仍舊原封不動的放着一點也沒動過的跡象,于是問:“怎麽又送來了?你真不打算去看看她?”

霜合微眯着眼睛道:“去幹什麽?給她希望嗎?她能用自己的生命威脅阿 ,就不許阿 用自己來威脅她麽?我把她一直晾在一旁,是想徹底斷了她不該有的念頭。我覺得,阿 這一招用得很對!”

“嗯!”曹璨見她熱得睡着不安穩,便将她的頭抱在自已膝上,手裏的風也好扇些,“也不找承慶郡主?”

“得了吧,趙茉現在那身子,大門不出二門不敢邁的,才三個月緊張她不得了,我也不便于行動,兩人就大眼瞪小眼的,一點意思也沒有!”

曹璨低聲笑了笑:“于是你就整天的睡?”

霜合聽出了他話裏的戲谑,一咕嚕爬起來,臉色嚴肅的說:“以後我身下孩子要是還……這麽胖,你可不許嫌棄我,不然,我就不給你生了!”

曹璨笑摟着她,不許她掙紮,說:“你現在哪裏胖了?現在才說不生也由不得你了!”

霜合怒瞪了他一眼,也找不到話反駁,被曹璨強拉起來出去走了一圈,吃了晚飯又坐了一會兒下了一盤棋,睡意終于來了,睡到半夜卻被一陣奇怪嘈雜的聲音驚醒,霜合睡得迷迷糊糊的,只覺得曹璨好像起身了,外面有嘈雜的說話聲,霜合隐約間聽得幾個字,睡意醒了大半,披上衣服坐起來,仔細一聽,忽聽到“皇上駕崩”幾字,霜合覺得腹內一陣絞痛,曹璨已掀簾進來了,見她起來,皺眉道:“你聽到了?”“嗯”其實這些天來皇上都纏綿病榻,外間傳聞甚多,沒想到卻這麽突然。

看曹璨已穿好衣服,霜合忽然拉住他,問:“會傳給誰?會是燕王嗎?還是……”曹璨擔憂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好生睡吧,這些事你不要操心,我與父親是要準備一番的,現在起都不能睡了,無論是誰登記,與我們都沒什麽大礙。”他頓了頓,又說:“我知道你擔心什麽?我已仔細想過,雖然京兆尹趙光義即位已是沒有懸疑,但目前他一定不會動燕王,畢竟皇上從未說過要傳位與燕王的事!”

“嗯!”霜合松口氣躺了下來,心裏有些煩悶,不知走不是剛剛肚子裏的孩子劇烈的動了一下,曹璨替她蓋好被子轉身走了出去。

外面院子裏已經點上燈了,一直有人走動,霜合醒了也就睡不着了,到了早上丫鬟進來伺候洗漱,見她已愣楞的坐在床邊,臉色煞白,忙跑了過去,霜合撫着肚子,痛苦的倚在床上,氣喘道:“孩子……孩子要生了……”

霜合有些氣他怎麽在這個時候出來,這個時辰,曹璨怕已進了宮,身邊的鬟手忙腳亂的趕着去找大夫,家裏的妯娌都聞言超來,闊別已久,她看到了趙蓮,蒼白着臉上看起來比她還不好,她朝她笑笑,可連擠出一絲笑的力氣也沒有了,趙蓮握住了她的手,她大叫出聲,這個孩子折磨了她很久,幾次三番痛暈過去又被人叫醒,不知道是第幾次醒來,仿佛外面的天已經黑了,又過了一會兒感覺有人握住她的手,很溫暖,身上帶着铠甲的冰冷氣息,她睜開眼來,看着他,他眼睛裏有她熟悉的光芒,一下子就覺得有了些氣力,曹璨在她耳邊清晰有力的說道:“霜合,再用一會兒力,為我生下這個孩子……霜合……我一直在你身邊…孩子也渴望見到你……”

“孩子……“她低低喃喃着,“啊…………只用盡全力,身上連最後一絲氣力也沒了,她癱軟在床上,耳邊仿佛聽到了孩子的哭聲,很響亮的哭聲,她含笑睡去,都沒力去看孩子一眼。

不知睡到何時醒來,聽到外面很熱鬧,丫鬟見她醒了,忙笑着說:“大少奶奶,是個大胖小子呢!”霜合掙紮着起來要看孩子,丫鬟忙扶着她,趙蓮從簾外走進來,懷裏抱着一個紅布包裹着的小嬰兒,霜合一看到他,立即目不轉睛,趙蓮将孩子交到她手中,她欣喜的低頭看着,白嫩嫩的一個小孩,看見她竟然笑了,趙蓮道:“還沒起名字呢,大哥見你睡着了,又匆匆的進宮了,恐怕晚上才能回來!”

“嗯!”霜合點了點頭,她的全部心思都在懷裏的孩子身上,她不敢想象這麽個小東西真的是她生的,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小時候依偎在父母身邊,一轉眼,自己也當了母親。

“霜合……霜合……”趙蓮低聲說道:“你能原諒我麽?看在孩子的份上!”

霜合想起昨夜她一直拉着自己的手,又想起以前的許多事兒,輕嘆了一口氣,淡淡道:“我從沒怪過你!”

趙蓮臉上浮現了一絲笑,低頭逗弄着孩子。

曹璨晚上很晚才回來,可還是立刻馬上回到了屋子裏,霜合幾乎走立刻就醒了,笑看向他,道:“孩子還沒有名字!”

曹璨拉住她的手,坐在她身邊,笑道:“這個我已想了許久了,就取‘儀’字,進退得儀的儀!”

“曹儀……曹儀……”霜合低頭看着懷中正睡得香甜的孩子,手臂不自覺地緊了緊,她的家似乎越來越完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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