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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如雷霆震耳,江幸玖被震的腦子都放空了

笑笑鬧鬧着,四人到了簫老夫人的院子,廊下守着兩個侍婢,見着人連忙行禮,又掀了簾子。

幾人陸續跨進門,簫蓮箬帶着江幸玖先進了裏屋。

屋裏暖融融的,只是光線有些暗,彌漫着濃郁的湯藥味兒,床榻邊跪坐着一人,像是正在替簫老夫人剪指甲。

聽見動靜,那人連忙回頭,匆匆站起身,低着頭退開兩步。

“将軍,二姑娘。”

這聲腔柔婉清悅,再看她穿着草青色的襖子,頭簪銀釵,雖是儉樸,卻并非是将軍府上侍婢的穿衣打扮,一舉一動透着幾分書卷氣,一看便是有教養的。

江幸玖月眸微動,難免多盯了她兩眼。

蕭平笙看在眼中,清聲下令:“你先下去吧。”

溫岚垂着頭應是,碎步退了出去。

江幸玖收回視線,走到床邊,挨着簫蓮箬坐下,探頭一看,簫老夫人竟是正睡着呢。

簫蓮箬輕手輕腳替她掩了掩被角,輕聲道:“祖母如今,睡着的時候比醒着時多,看來我們今日來的不巧。”

江幸玖瞧着簫老夫人圓潤安詳的睡顏,清柔一笑。

“無妨,下次再來便是了,這樣也好,睡着的時候,沒有煩惱。”

簫蓮箬聞言淺淺嘆了一聲,手探進薄被下,握住簫老夫人的手,喃喃道。

“是啊,其實她如今神思不清,也好,總比清清楚楚念着那些往事要快樂。”

江幸玖聽的心酸,垂眼見老夫人的指甲還有兩個沒剪完,便撿起一旁小幾上的小巧剪刀,細聲道。

“我來替簫祖母剪吧。”

簫蓮箬點了點頭,順勢讓開位置。

看着江幸玖低眉順眼坐在榻邊,認真替簫老夫人修剪指甲,簫蓮箬掃了眼一旁冷面沉默的蕭平笙,欲言又止的開口。

“你跟阿玖陪陪祖母,我和四郎先出去待一會兒。”

蕭平笙眼睑動了動,低’嗯’一聲,待到夫妻倆離開了,他踱步上前,坐在榻尾處,靜靜看着江幸玖。

小姑娘今日穿了身兒桃粉色的錦緞夾襖,袖口裙擺繡着蘭草,領口墜着一圈兒雪白的兔毛,襯着她面若桃花氣若幽蘭。

她微微垂着頭,一節雪白的脖頸自領口探出來,欺霜賽雪膚若凝脂吹彈可破,既脆弱又柔婉。

他看的眸底微暗,喉間滾了滾,低聲開口。

“方才那人,是溫岚,你可還記得?”

江幸玖月眸眨了眨,側目看他,起先不解,而後反應過來。

她心下詫異,張嘴驚問:“溫岚?”

小時候見過的,簫夫人的娘家侄女。

滕武十五年,戶部右侍郎溫乘矩因克扣關稅,被禦史彈劾。

尃帝最恨官員中飽私囊,何況是帝都京官知法犯法,震怒至極,當即将溫乘矩捉拿下獄,後經查證,溫乘矩被罷免官職斬首示衆。

不僅如此,溫家阖族被抄,男兒充奴,女兒充娼。

溫岚是溫家嫡女,幼時也常在将軍府走動,江幸玖自然識得她,不過,只限于八歲之前。

因為溫家被抄那年,她剛好八歲。

“她……”

江幸玖屬實沒想到,會在将軍府再見到溫岚,她壓低了聲,月眸清澈看向簫平笙:

“她怎麽在這裏?她一直在這裏?”

簫平笙薄唇微抿,挪了挪位置,靠近她些,伸手過去包住江幸玖的手,沉聲開口。

“溫家出事時,我父兄正在與大燕作戰,母親去了家書,父親命我大哥帶人悄悄潛回北關,神不知鬼不覺地救下溫懷和溫岚。”

“當年溫懷十三歲,溫岚十一歲,兩個充為賤籍的孩子,想要死裏偷生蒙混過關,是輕而易舉的事。”

“而後,大哥帶着溫家兄妹,回了前線。”

“前線常年戰亂,營中生活艱苦,第二年,溫懷沒保住。”

“讓溫家斷了香火,父親心中有愧,便更想要待溫岚好。于是,欲收她為義女,替她在淮北尋個富貴人家嫁了。”

江幸玖聽到這裏,不由感慨一聲:“簫家軍常年駐守關外,淮北郡是離邊關最近的郡城。”

“離帝都遠,溫岚又依仗着簫家軍,不論嫁到淮北哪家高門大戶,都會一生受敬愛的。”

這于溫岚來說,已是份可預見的安樂穩重的餘生了。

“那她,怎麽又出現在帝都?”

簫平笙垂下眼,默了默,緩聲道:“随我父兄的靈柩歸來的。”

“那時,簫家軍中副将,将她藏在扶靈的兵衛中,直至回到府中,也不曾有人發現。”

——簫平笙的父兄,是滕武十九年陣亡的,那麽溫岚至今,已藏在将軍府五年了。

江幸玖看着簫平笙,櫻唇濡喏,開口時語聲低細。

“雖說溫家的事已過多年,溫岚如今也已與那年有些變化,但她是罪臣之女又是娼籍,把她藏在将軍府,太危險了。”

簫平笙微點下颚,深吸了口氣,緊了緊握在掌中的素手,嗓音低沉。

“當初,若非她身懷有孕,實在也不會冒險将她送回帝都。”

這個消息,無疑于又驚到了江幸玖,她驚的話都磕巴了一下。

“溫岚……溫岚嫁人了?那她的夫婿……”

簫平笙搖了搖頭,眼睑掀起。

四目相對,江幸玖在他眼中濃重的墨色裏,看出了沉重與肅穆。

她心下一咯噔,心知,接下來簫平笙要說的話,恐怕至關重要。

“阿玖……”

簫平笙念了她的乳名,聲線沉肅:“溫岚敬慕我大哥,照顧他重傷之時,與他有了肌膚之親。”

猶如雷霆震耳,江幸玖被震的腦子都放空了,月眸澄澈怔然,半晌沒接上話。

——什麽肌膚之親,這分明是委婉了吧?溫岚的孩子若是簫家大郎的,那分明是夫妻之實啊!

簫平笙薄唇微抿,瑞鳳眸裏墨色如潭,接着道。

“這事我本打算等你過門之後,再尋個機會緩緩說與你聽,但今日你既然見到了溫岚,早晚,我都是要告訴你的。”

“簫家兒郎忠君愛國,身負重擔無暇顧及妻兒,故有祖訓,四十無子方可納妾。”

“我大哥一時糊塗鑄成錯事,有愧于大嫂,此事本該他回來之後,親自與大嫂請罪,但他沒能回來。”

“溫岚有了身孕,簫家子嗣單薄,無論如何做不出扼殺血脈之事。”

“故而,大哥提前留來了書信,交代若是他有個差錯,托母親和我,定要護下溫岚母子。”

江幸玖緩過神來,這才想起簫家大郎陣亡那年,簫大奶奶是懷着身孕的。

她深吸了口氣,看向簫平笙,遲疑道。

“那……那簫大嫂小産,又殉情……”

簫平笙搖搖頭,面露愧疚。

“當時簫家上下一團亂,一時不查,驚動了大嫂……”

“大哥雖與大嫂聚少離多,但他一直記挂大嫂,常有書信,他們夫妻情深,至死不渝。”

“大嫂殉情,溫岚雖有責,卻也怪我們不夠嚴謹。”

——一團亂沙,人人哀戚無措,自顧不暇,如何又能防得住一個一心求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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