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倔強的低着頭,身子一動不動,男子雖然有心幫她,卻顯然無能為力,他好像很怕賀日新。
霜合頗有些驚訝的盯了一會兒賀日新,不明白為什麽他的屬下要置她于死地。她面色平淡的走至女子的身前,輕輕彎下腰,拾起了她跟前短劍,女子身子一顫,擡頭驚恐的瞪着她,眼睛裏卻充滿恨意。霜合視而不見,把弄着手中的劍,只見劍似平凡,可劍鋒着實鋒利,這一劍下去,女子那好看的脖子只怕就不保了。
賀日新靜靜的看着她,沒有說話。可那男子顯然已盡力控制自己,但眼睛裏依然遮掩不了焦急,她伸手見短劍架在了女子的脖子上,而女子此時卻反而平靜了,只是目光戀戀的瞧着賀日新,賀日新轉過頭去不與她對視。
男子沉默隐忍的閉上了眼睛,卻久久沒有聽到動靜。睜開眼,卻見霜合又緩緩的将劍收了回來,眼睛裏泛着戲弄的笑意,轉身卻走向了大樹,将劍重新裝入了劍鞘之中。
賀日新好似明白她一定會如此做,所以一直很平靜地看着。可那女子卻很是不解,問道:“你為什麽不?”
霜合冷冷凝視着她,口氣平穩的道:“你想殺我,可你沒有殺死我,但我卻真的因你受了驚吓。剛剛我那樣做也只是報複了你吓到我的結果,并不會真要你的命!”
女子眼中了然,垂下了眼簾,黯然地說:“可我還是得死!”她不知從懷裏摸出了什麽往嘴裏送去,她動作實在是太快,霜合只來得及喊出一聲慢着,她顯然不理,手已要至唇邊,卻在這時一個掌風打過,女子手中的藥丸跌落在地。
女子半吃驚半欣喜地看着賀日新,道:“主人……”
賀日新眼神冷然的從她臉上掃過,卻轉頭看向霜合,問:“你不想她受罰?”
霜合皺眉道:“我不知道你這裏的規矩,可受罰就要要她的命也太殘酷了,我不想有人因我而死,雖然我還是不知道這其中到底是為什麽,可我既然沒死,也不能讓她死掉,我還不知道,你這裏動不動就要人的命!”
賀日新似有觸動,皺眉想了一會兒,向那女子道:“先且留着你的命!”
那女子立即眼裏盈眶,叩首道:“銀屏謝過主人!”
賀日新指了指霜合,“你該謝過她!”女子擡頭看向霜合,眼中恨意不減,但礙着賀日新,以及她剛剛救了她一命,雖不情願,但還是口氣生硬的說了一聲:“謝姑娘!”朝着她拜下,霜合忙着躍開了一步,道:“這個禮我可受不起,雖剛剛救了你,但我同時也是害你的人!”女子愣了愣,她受罰是因為要殺她,可又是她救了她的命,這其中恩怨居然糾纏不開了,女子抿着唇,神色堅毅。
賀日新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規矩如何你應該很清楚!”女子低頭靜默了一會兒,僵硬着身子起身快步離去,霜合瞧着她跑的飛快的身子,原本心裏有些郁郁的情緒也煙消雲散了,只因這個女子的背影看起來那麽傷心,雖然她面無表情,可霜合看得出來,她的心正在哭泣。
男子卻站起了身子走到霜合面前,誠心誠意地鞠了個躬,道:“姑娘的心很寬廣!夜楓在此謝過。”
霜合仍是後退了一步,避開他的謝意,他似乎也無所謂,起身向賀日新告退。剛剛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她一時間沒有時間思考的全,這時才恍然間想到,賀日新至始至終都沒問過銀屏為何要去殺她,看他神色又像是知道原因。而夜楓此人似乎就是當時站在窗外阻止銀屏殺她的人。
她靜靜的站在一旁,等着賀日新的解釋,可顯然他并沒有她期待的解釋,兩人之間的氣氛越來越尴尬,最後只剩下沉默,霜合納悶的看着他,他卻有些避開了她的眼神,霜合嘆口氣道:“她要殺我是因為你嗎?”賀日新回頭看着她,沒有說話,霜合又問:“他們是你雇來保護你的人?”她知道做生意難免對樹立仇家,很多生意人身邊都有這樣的人。
賀日新總算是淡淡的點了點頭,道:“可以這麽說。但你也可以将他們視作無所不在的影子,可不注意根本沒人會發現他們。”
霜合疾聲道:“可他們卻三番四次出現在我的面前,這是為什麽呢?我有權知道!”
賀日新沉默片刻,道:“大概因上次救彭子謙之事,她怕我因你繼續得罪秦王,所以才會冒犯到你!她已經有教訓了,不會再出現在你的面前!”
霜合非但沒有怪銀屏,反而有種叫感動的東西湧進心頭,漸漸的,又覺得有些歉疚,她以為事情過後賀日新會處理地很好,卻原來還是有諸多隐患存在,若隐患不大,他的暗影怎會想出掉她?是不是她的出現打擾到他原本平靜得生活了呢?
賀日新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微笑道:“沒有你想的那麽嚴重,不過是有些生意受了阻礙罷了,但我家丁雄厚,少了那一兩個生意還是不成問題的,你也別糾結自己了,我倆以往如何相處,以後也照常相處。銀屏性子沖動,很多情況下腦子思考趕不上行動迅捷,所以你根本不必在乎她的做法!”
聽他這麽講霜合心裏釋然了許多,本來還有些疑問,待看到他雲淡風輕的笑,也覺得他說的是事實,她根本不必擔憂他,于是也笑道:“還有些酒未喝完,我們繼續?”
賀日新含笑點點頭,仿佛剛剛驚險的那一幕根本沒發生過,兩人坐在石桌邊又開始了談天說地。待到天色漸暗,霜合才驚覺是該回去了,忙告辭離去。
回到客棧,一切如常,每個人似乎都沒有因她離開一整天而産生疑問,彭子謙看到她就如她從未離開過一樣,随口叫她倒茶遞水,霜合不知道他和伊璧如到底談了些什麽,因為沒有任何線索讓她知道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麽事,也許一切不過是她敏感的猜測。
可她、彭子謙、伊璧如、伊璧奇、皎皎五人在一起時,依舊是古古怪怪着,于是霜合有些不願在福滿樓裏多呆,急于逃離這種可怕的感覺,時常趁彭子謙休息時跑出去。沒有別的去處,只好一直往賀府跑。
一直不知道在“翠竹軒”裏,還有這麽多的暗影,這些人仿佛無處不在,又仿佛根本就不存在,也許是因為霜合已經知道了他們的存在,所以她在“翠竹軒”裏來的時候他們也不再躲在暗地裏。
雖然他們都當她是空氣一般,但是銀屏見到她除了白眼還是白眼,仿佛巴不得她不要出現在她的面前。終于又一次相遇,霜合忍不住擋住了她的去路,問:“為什麽恨我?”她一直不知道銀屏到底受了什麽樣的懲罰,只看到她臉色蒼白,走路有些蹒跚,看來處罰依舊不輕。
銀屏本來就很沒表情的眉眼又冷上了幾分,霜合覺得在她的眼神注視下,周身的都凍上了一層冰,“恨你是因為他!他為你犧牲了那麽多,可你卻什麽都不知道。夜楓他們都說我傻,其實他比我還傻,空守着一個明知道不會有回應的人!”
“是他的生意出了什麽問題了嗎?”
“你……真的不知道?你這個女子是太過狡猾還是真的不明白……我……我也不能都告訴你,我只能告訴你,主人……他,為了你将自己完全暴露在了敵人的視線裏,你知道他是用了多少的功夫才能做到‘置身事外’,‘富貴閑人’嗎?被你這樣一攪,他為了幫你,已經曝露了自己,他再也回不去了,你知道嗎?”
霜合盯着銀屏,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她的确是真的太過狡猾了,明明是懂得賀日新的心思的,卻偏偏裝作不懂,面前的這個女子雖然看着狠毒,但卻是一根筋直腸子,她們兩人真的是鮮明的對比。
“銀屏!別說了!”賀日新不知什麽時候站在她們身後,霜合驚愕的轉身看着他,她們剛剛的談話都被他聽了去了嗎?銀屏一臉委屈和不甘,但是被賀日新一瞪,還是只有乖乖的退下去。
霜合看着銀屏修長孤單的背影,道:“你對她太兇了!她對你可是一條心衷到底!”
賀日新也看着銀屏漸漸消失在樹林的身影,皺了皺眉,“但是有些不聽話!”
霜合淡笑一下,沒有再說什麽,賀日新看着她笑道:“去坐坐?”
“嗯!”霜合跟着他走在這條已經很熟悉的小徑上,曲徑通幽,耳邊只有竹林的風聲,越發安靜,心跳聲便越發覺得清晰,雖然已經走了很多遍這條路,但是這次總覺得有什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