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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秋雨一場寒。

随着天氣越來越涼, 樹上的葉子也都漸漸掉了個幹淨,只留下的光禿禿的枝丫。

冬日也愈發近了。

姜婵兒本以為日子會這般平平淡淡地過下去,一直到下月初的封後大典。

可突如其來的一樁禍事卻悄然而至。

毫無預兆的,給人當頭棒喝。

事情的起因說來也蹊跷, 平素與她毫無交集的劉美人, 今日突然跑去娴貴妃面前狀告她, 說她的身份不簡單, 乃是姜家從小培養的刺客,進宮的目的, 便是行刺皇上。

這件事情太過驚世駭俗, 以至于一石激起千層浪,在後宮之中瞬間炸開了鍋, 引起嘩然不斷。

姜婵兒還來不及弄清楚其中的端倪, 便被娴貴妃叫去了安泰殿, 與劉美人當堂對質。

姜婵兒來到安泰殿的時候,幾乎整個後宮的佳麗們都盡數在場了。

她們大都是聞訊而來的,還有一些是本就來娴貴妃宮裏請安,正好撞上這事的。

大家齊齊整整坐了一屋子, 本來很難見到的那幾張生面孔都來了, 就連每月一次的大晨會,都沒有這麽齊整過。

姜婵兒進殿的時候, 衆人皆用各異的目光打量着她,有帶着敵意的, 亦有帶着同情的, 更多的則是帶着幸災樂禍的嘲諷之色。

姜婵兒幾乎能讀出她們的心聲, 無外乎是那種看好戲的心思, 譬如:看吧, 讓你先前占盡風頭,這下可栽跟頭了吧。

但姜婵兒并未将這些人的舉動放在心上,她知道今日自己所要面對的,不是這一幹無關緊要的人,亦不是劉美人,而是整件事情背後的始作俑者。

主位上,娴貴妃一席雍容大度的玄青色曳地長裙,端端正正地坐着,雙手交疊在身前,端着典雅華貴的氣度,通身皆是莊嚴之感。

她的眼神今日很不一樣,少了幾分平日溫婉,多了幾分淩厲的鋒芒。

姜婵兒走過去,單手提起湖藍色的宮裙,垂眸福身行了一禮。

“貴妃娘娘萬福。”

姜婵兒今日穿得樸素,卻也掩不了通身的絕麗風華,這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便讓人驚羨于她的奪目姿容。

湖藍色的裙擺迤逦,像水波一般流瀉,襯得整個人宛如水上的仙子,纖腰娉婷,頸項白皙柔滑,墨色青絲光潔如緞,一切都是渾然天成,美得剛剛好,讓人別不開眼睛。

衆人或多或少會有在心中嘀咕的,怪不得她能俘獲當今聖上的心,這樣的容顏,可謂是絕無僅有、超凡脫俗,足以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相形見绌。

“起來吧。”娴貴妃的話音打破了衆人的遐思,姜婵兒起身後,娴貴妃轉向身側的劉美人,問道:“劉美人,你說姜婵兒的身世可疑,斷然是刺客無疑,可有憑證?”

劉美人生得一張精致的小臉,眉眼纖長濃豔,下巴尖尖的,盡顯張揚之美,平日裏她雖性子活絡,但言行舉止好歹是名門閨秀的淑然端莊。

可此刻卻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柳眉倒豎,眼神兇狠地瞧着姜婵兒,話語尖酸。

“嫔妾今日膽敢如此狀告,手中是自然是有十足憑證的。要不然,也不會擔着丢腦袋的風險,來同娘娘狀告這麽大的事了。”

娴貴妃垂首,眼眸輕轉,道:“你且說下去。”

劉美人目光堅定,言之鑿鑿道:“事情是這樣的,衆所周知,嫔妾的家父乃是通州宣判。通州毗鄰青州,前些日子,家父去青州府衙交涉經略,偶聽得一段往事,實在是驚人心魄,嫔妾聽後也是後怕不已。”

這一番話語引起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大家的目光都齊齊轉過來,落在劉美人身上,滿是好奇之色。

娴貴妃亦被她吸引了興趣,問道:“究竟是何事,你且細細道來。”

劉美人看向姜婵兒,眼神沉沉,随即擡起手指沖她一指,态度極其的傲慢無禮。

“姜婵兒并非是青州刺史姜茂的親生女,她是姜家從小收留于府中的養女,而這個養女,據說生得國色生香,絕色妩媚,有蠱惑人心的本事,不僅如此,她還從小練就了一身出神入化的好功夫,不輸男子,能殺人于無形。”

“而姜家培養這樣一個養女的目的,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将其送入宮中,刺殺皇上!”

劉美人的尾音咬的極重,帶着咬牙切齒的意味,她恨恨地盯着姜婵兒,好似要将她生拆入腹一般。

姜婵兒被她滿是敵意的目光盯着,整個人也是一陣又一陣的驚異,她雖不知道為何劉美人會突然指控她這些莫須有的事情,可冥冥中似乎又有一種感應,讓她覺得,這件事或許是真的。

或許便是她還未想起的那部分記憶。

想到這兒,姜婵兒直覺脊背陣陣寒涼。

若是事情是真的,即便是蕭晗再庇佑她,那一道弑君之罪的罪名冠下來,她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在劫難逃了。

今日籌劃這場局的人。

應當是拿準了她的要害,不僅要在封後大典前将她拉下馬來,還要取她的命。

場上抽氣聲四起。

這件事情,确實夠令人震驚的。

這些年來,因為君王暴行諸多,兇名昭著,故而大大小小的行刺也不是沒有,可那些接踵而來的刺客,大多都是江湖游士、市井殺手,男子居多,就算有一兩個試圖入後宮行刺的女刺客,也會在很短的時間內,被皇帝發現出端倪,從而輕松解決。

可姜婵兒入宮,已經快一年了。

況且皇帝還如此寵她,說是專寵都不為過,三天兩頭都留宿在她的璇玑宮中,如此長的時間裏,若有端倪早就暴露了,怎會到現在都沒有半點風聲?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娴貴妃神情肅然,坐直了身子,凝眸道:“劉美人,說話是要負責人的,你也說了,你父親聽到的只是傳聞,既然是傳聞,那無憑無據下,只會成為捕風捉影,真假難辨啊!”

娴貴妃的話頭頭是道,在場衆人不由颔首。

劉美人柳眉高挑,話語帶着一股子驕矜道:“貴妃娘娘莫急,嫔妾既然敢這麽說,那必然是有十足的證據的,只要請嫔妾的證人上殿,便可交代清楚一切,證明嫔妾說的話都是千真萬确的。”

娴貴妃半垂着首,長睫下漆眸微動,不動聲色道:“你的證人是誰?”

劉美人面上的傲色愈顯。

“便是與嫔妾同住一宮的秦嫔——

“秦蒼。”

劉美人張揚的嗓音落在大殿之上,衆人皆是一驚。

整個後宮之中,秦蒼與姜婵兒交好之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只是不知道,秦蒼最後會對姜婵兒倒戈相向。

姜婵兒在聽到秦蒼的名字的時候,亦是大驚。

她瞳孔睜得大大的,閃爍着不可置信的光芒。

秦蒼如何會背叛她?

她們兩個在這後宮之中肝膽相照,交心肺腑,早已情同姐妹,秦蒼不可能會幫着外人,一起來對付她的!

這一定不是真的!

可環視四周,大殿之上,确實沒有見到秦蒼的影子。

她去了哪裏?

若是以往,秦蒼哪怕是聽到了半點她有危險的風聲,定會第一時間趕過來的。

再者,她好像許久沒有見着秦蒼了。

回顧這半月,秦蒼似乎一次都沒來找過她,并且她去找她的時候,她回回都以身體不适回絕了,如今想來,實在是太不尋常了。

姜婵兒整個身子,都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

衆人各色目光的矚目之下。

她孤立無援、四面楚歌。

一種無助的,茫然的,害怕的情緒在內心底生起來。

讓她好似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一般。

無比絕望。

娴貴妃狀若思忖,沉吟道:“據本宮所知,秦蒼是姜婵兒的好姐妹,她如何會……”

劉美人的話音宛若莺啼,又尖又酸。

“正是因為秦蒼是姜婵兒的好姐妹,所以她才會發現姜婵兒身上的秘辛,也能輕而易舉取到證物。”

娴貴妃:“什麽證物?”

劉美人眼中鋒芒頓顯,“姜婵兒親手所書的家信一封,娘娘可叫專門人比對字跡,辨認真僞的。”

衆人皆是一怔,随即一片嘩然。

娴貴妃想了想道:“好,那便把秦蒼叫過來,本宮要當面問問她。”

小太監接了娴貴妃的令,立刻退身往殿外跑去,卻在跑到殿門口時,與來人撞了個趔趄。

“哎呦”一聲滾在地上。

待看清眼前那雙明黃色的繡金紋龍靴時,吓得連連磕頭求饒:“皇上饒命,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衆人這才看清了來人。

蕭晗方下了朝,未換常服,還穿着朝堂上那件莊重的龍袍。袖口的浮光錦閃着金芒,擺動時宛如水波般滌蕩。

他薄唇微微的抿着,神情肅然,周身沉沉的,似流轉着帝王之氣,帶着一種與生俱來的威壓。

衆人齊齊福身:“參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蕭晗的目光掃過衆人,落在了偏安一角,看起來有些可憐的姜婵兒身上,停了片刻。

鳳眸深邃,閃爍着波瀾起伏的暗流,讓人辨不清情緒。

旋即他道:“都起來吧。”

衆人這才如釋重負地起身。

蕭晗坐到主位上,不動聲色詢問身邊的娴貴妃,“這是發生什麽了,今日這安泰殿怎生如此熱鬧?”

蕭晗的話語雖然溫淡如水,卻染着令人涼薄透骨的寒意。

足以讓在場衆人都膽寒心驚。

“這……”娴貴妃支吾了半天,最後壯着膽子直言道:“臣妾不敢欺瞞皇上,事情是這樣的。”

“今日劉美人來請安的時候,當着臣妾的面指控姜婵兒是要刺殺您的殺手,臣妾一聽吓壞了,事關重大,自不敢怠慢,便叫了各宮姐妹一處來商議,這才有了眼下的皇上看到的光景。”

娴貴妃站起來,沖着蕭晗恭敬福身,言辭懇切真摯,“皇上,您把節制六宮的權利給了臣妾,皇後一日未封,臣妾肩上的擔子便一日未卸,勢必要披肝瀝膽,為皇上分憂。”

“既然劉美人說秦嫔是此事的證人,手裏還握有證據,臣妾以為,将她叫過來,當面問清楚,便能給各宮姐妹一個交代,若事情是真的,那一切便由皇上來定奪決斷,好給天下一個表率,若是假的,也能還姜嫔一個清白,讓她不必蒙受這不白之冤,不知臣妾這樣安排,皇上您意下如何?”

娴貴妃的一番話,面面俱到,十分周全,又将蕭晗擺在了主導的位置,又給蕭晗帶了一頂高帽子,使之不能在大庭廣衆之下徇私。

這一招,實在是高超極了。

蕭晗倒是不以為意,他眼皮都未掀,修長的指節微微屈着,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在座椅的扶手之上,發出噠噠的脆響。

那沉穩磅礴的氣度,好像這世間的萬事萬物都在他的股掌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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