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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琴滿臉鄭重, “若非如此,奴婢倒是想不出來的別的原因了。”

王貴妃陷入了深思,目光閃爍得厲害。思來想去不得要領。

方琴又絮絮道:“娘娘,您是沒看到, 那天仙一般的人兒, 力氣大如牛, 您要是哪日見着了, 保準也會驚掉了下巴。”

室內半晌無聲,唯有紫檀香冉冉騰起。

“不, 你說的不對。”

王貴妃倏然揚聲打斷了方琴, 她腦中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此刻眼眸閃爍、危芒畢現。

“那……”

方琴撓着頭喃喃不解, 猶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

立在一旁的秋兒機靈, 眸光微轉, 便想到了王貴妃所想,替她把話說出來了。

“娘娘可是覺得,姜美人入宮的目的不純?”

王貴妃颔首,抿唇道:“本宮記得, 上回林聶大鬧紫軒殿時, 李德說她有所異樣,當時本宮并未放在心上, 如今想想,倒真覺得裏頭有大文章可做了。”

秋兒湊過去, 輕聲道:“娘娘高明, 可要奴婢去做安排?”

王貴妃略略思忖後道:“嗯, 你替本宮回一趟王府, 讓兄長去查。讓他把姜婵兒的根底給本宮挖出來。”

“是, 奴婢遵命。”秋兒恭恭敬敬地應下。

交代完畢後,王貴妃慵懶地往後背上靠了靠,伸出的五指指尖妖嬈的丹寇,漫不經心地端詳着。

“本宮聽說,陛下昨日夜宿在了璇玑宮?”

方琴趕緊欠身上前,答道:“是的娘娘,奴婢本就想來回禀此事。”

王貴妃聞言,從鼻孔裏嗤了一聲,稍稍坐直了身子,斜瞥了一眼方琴,紅唇妖豔。

“陛下對她好嗎?”

方琴欠身垂目,“陛下對姜美人極好。”

“哦,極好?”王貴妃不由地拔高了音量,人端坐了起來,定睛看着她,“說說看,是怎麽個好法?”

方琴整頓了辭措,方才開始答複。

她将早上蕭晗對姜婵兒做的那些體貼周全的事情。事無巨細地全權道了出來。

末了她道:“娘娘,這些都是奴婢親眼所見、親耳所聞,陛下就是這樣的。”

“該死!”

王貴妃越聽臉色越差,最後化為了一句咒罵。

她怒氣沖沖地站起身,豁然大袖一揮,将桌上的茶盞杯子全部拂倒在地。

清零哐啷——

一陣脆裂聲中,方琴和秋兒齊齊跪倒在地。

“娘娘息怒。”

王貴妃扶着茶幾站立着,胸口因為怒氣山上下下起伏,她直視着殿中央蘇繡屏風上的五彩孔雀。長眸微微眯起,紅唇緊緊抿着。

半晌化為一句。

“本宮不能在等了。”

璇玑宮內,日影潼潼,紗窗漏影。

姜婵兒百無聊賴地靠在軟榻上小憩,手中搖着一把流螢團扇,有一搭沒又搭地墜下腦袋,昏昏欲睡的模樣。

日光沿着镂空的窗紗落盡殿內,照在她的臉頰上,似籠了一層輕柔淺薄的流光,吹彈可破的肌膚上,沒有一個毛孔,白瓷一般光滑誘人。

她穿着一件鵝黃色的廣袖流仙裙,領口不高,露出纖柔嬌嫩的天鵝頸,白玉般光潔柔滑,引人遐想。

蕭晗走進來的時候,姜婵兒絲毫未聞。

守在外間的春桃本想進來回禀,卻被蕭晗伸手攔下了。

春桃默默退下去。

蕭晗走近內室,看到姜婵兒靜谧安睡的模樣。

染了楓紅的唇角不由地翹動了一下。

他輕輕走過去,将那玉雕一般的人兒輕輕打橫抱起,然後抱着一直來到了床榻上。

姜婵兒被放到床上的時候,整個人在迷迷糊糊中翻了個身子,但并未睜開眼睛,只是砸吧着嘴巴嘤嘤嗚嗚了幾聲。

蕭晗見她翻身朝向裏側,自己只能見到一個背影了,沉默地輕抿了一下唇角。

被移到床上後,姜婵兒睡得更加踏實了。

她舒服地舒展了身子,繼續沉睡。

蕭晗眨了眨眼睛,一言不發的伸手将她撈了回來。

姜婵兒被迫躺平。

這還不顧,蕭晗直接将她的身子抱到自己的膝頭,輕輕去撫她的秀發,動作與他替禦貓梳理毛發時一模一樣。

姜婵兒感受到那一下又一下的舒适,睡得更踏實了。

夢中,斑駁的光影層層疊疊。

無數虛幻的背後,出現了光怪陸離的畫面。

漆黑不見五指的夜,冷風吹得廊下的燈籠飛舞亂晃。

無數兵刃的寒芒照亮了夜空,皮肉被刀劍刺破之聲不斷,哀嚎遍野,整個庭院都變成了屍山血海。

淚流滿面的小姑娘一邊摸着眼淚,一邊哼哧哼哧的跑着,身後是提刀追趕着她的蒙面人。

秋日的夜涼得刺骨,她身上的棉氅一上一下地晃動着,有些牽絆住她奔跑的行動。

那黑衣人很快就追上她。

手中閃着銀白色的長刀高高舉起,就要落下。

小姑娘跌倒在地上,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可就在下一刻。

叮——

一聲長嘯。

一只銀镖将蒙面人手中的長劍震脫了手。

黑衣人扭頭,整裝有序的府兵沖進院落,将他們團團圍住。

為首一人橫眉倒豎,滿目威嚴,披着冷冽的黑甲,手中還有未射出的銀镖。

他高擡手臂,一聲呵令,聲若洪鐘。“來人,把這夥反賊拿下!”

很快,士兵們動作迅速地展開行動,刀鳴劍擊聲中,黑衣人很快敗下陣來,悉數被斬于刀下。

整頓完畢後,為首那個黑甲革履的男人踩着铿锵有力的腳步,走向那個坐在廊下,驚魂未定、茫然無助的小姑娘。

小姑娘擡起一張滿是淚痕的小臉兒,一雙黑漆漆的烏瞳猶閃着淚花,一抽一抽的哽咽。

身穿黑甲的那人面容肅穆,留着短須,約莫三旬上下,渾身上下有種沉穩從容的威儀。

他打量了小姑娘許久。

眼神在昏黃廊燈的映襯下,明滅不定。

像是經過了長久的深思熟慮。最後動了動唇,伸出了手。

“小孩兒,願意跟我走嗎?”

小姑娘眼中的金豆子像是雨線一般墜落,哭成了個淚人兒,上氣不接下氣,幾乎喘不過氣來。

掙紮了半天才攀那只布滿粗粝老繭的手。

“好……好,我跟……我跟你走。”

身穿黑甲的男人拉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抱起來,小姑娘兜着白色的鬥篷,縮在他懷裏,像是一個小白團子,哭聲驚天動地,幾乎要斷氣。

眼淚嘩嘩中,還努力地出聲道:“你能不能……能不能幫我安葬下家人?”

“好。”粗大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撫摸着她的背脊,低聲的安撫着。

小姑娘哭累了,趴在他肩頭不說話了,奄奄地像是一只奶貓。

男人抱着她,轉身一步步走出庭院,身後的士兵們列隊跟上去,步履铿铿锵锵,身上佩刀鳴動。

滿地屍骸,男人不自覺地伸手将小姑娘的眼睛蒙住了,不讓她再看這慘痛的場景。

可就在他走到府宅門口的時候,小姑娘突然撥開了那雙粗糙的手,再度望到了這屍橫遍野的場景。

她這次沒有哇的一下哭出聲,語氣是低低的哀婉,帶着壓抑和克制。

“叔叔,我沒有家了。”

男人的腳步一頓,靜默了一瞬未言。

而後對小姑娘道:“你想報仇嗎?”

小姑娘的聲音啞啞的,确實不容置疑的堅定。

“想。”

“叔叔幫你。”

男人像是保證一般的說着,而後加快了腳步,将她帶離了這座滿是鮮血的院子。

睡夢中的姜婵兒嘤嘤哼哼并不踏實。

她眉頭蹙得很緊,像是一座小山似的。

蕭晗抱着她,鮮少見她如此不踏實。不由地心中産生些異樣。

伸出手便要去将那川字的眉頭撫平。

就在他伸手觸碰到姜婵兒的眉頭時,那雙烏黑如墨玉的眸子,施施然睜開了。

兩人對上視線。

姜婵兒一驚,頓時睜大了眸子,她左右扭頭看了看,有些不敢置信地呢喃:“陛……陛下怎麽來了?”

蕭晗的唇角微微彎着,鳳眸深沉,若有所思地岔開了話題:“方才姜美人可是夢到了什麽?”

姜婵兒努力去回想了一遍,倒是把夢境裏的點點滴滴都想起來了。

她最近常常夢到的小女孩,會不會就是她自己  呢

如此想着,姜婵兒木讷地點了點頭。

蕭晗将她抱坐起來,讓她坐到自己的膝蓋上,摟着她的腰,将頭抵在她的脖頸間。

“姜美人可是夢到什麽害怕之事了?”

姜婵兒颔首:“是,确實挺讓人害怕的。”

蕭晗将她摟得緊了些。

“若是害怕,晚上就像這樣,摟着朕睡。”

姜婵兒無言以對。

她都夢魇了,他還不放過他。

竟然還有心情教她晚上如何抱着他睡覺。

但表面上她并不會表達出自己的厭煩,反而小意道:“陛下教誨,臣妾知曉了。”

但下一刻,臉頰就被人輕輕捏了一把。

暴君将她轉了過來,讓她正對着自己。

注視着她,仿佛想從她眼中看出什麽端倪。

姜婵兒滿眼純澈地瞧着他,無辜又茫然,并沒有一絲心慌。

蕭晗瞳孔深深,氣氛一下子就變得緊張起來。

“姜美人可不許對朕撒謊。”

姜婵兒聲音弱弱,“陛下多慮了。臣妾哪敢呢?”

蕭晗這才恢複了平靜情緒,輕笑一聲。

“那今晚上,朕就看你的表現了。”

表現?

什麽表現?

姜婵兒在心中垂淚問蒼天。

伴君如伴虎。

這暴君到底還有多少幺蛾子是她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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