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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天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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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紛紛,宛如飛絮,王宮之中一片霜冷之色。

深雪之中,一個白衣少年穿着單薄的衣裳,獨自站立在寒冷的風中,像一株清瘦的白梅。

這少年玉容似雪,濃眉如墨,帶着與生俱來的貴氣。

他的一雙眼眸好像星星般明亮,嘴唇被凍得微微發白,卻依然身姿挺立,如同不屈的松竹。

這少年白衣錦繡,上面織着龍紋,竟是一國天子。

自古以來,天子便是世間最尊貴之人,生殺予奪,主宰天下,然而失去權力的天子卻像是被線牽着的木偶一樣,只能任人操控,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複。

大周開國至今,已經一百年了,王室衰微,權力被朝臣所把持。

丞相蕭泓門客三千,權勢滔天,在先皇死後篡改遺诏,廢去太子,轉而擁立年僅十歲的十三皇子姬衍,至今已有六年了。

蕭泓将天子當做自己掌心的玩物,時時敲打,以顯示自己的威嚴,讓天子恐懼臣服,這一次也是如此。

整整一個時辰過去了,姬衍渾身凍得失去知覺,片片白雪落在他身上,好像梅樹染了霜華。

可是千朵萬朵壓枝低,卻怎麽也無法壓彎他堅硬的骨骼,他是天子,這是他的尊嚴。

吱呀一聲,大殿的門開了,蕭泓緩緩從溫暖的內室中走了出來,他低頭俯視着眼前的天子,神色無比傲慢:“大周開國之初,無比艱難,太·祖皇帝栉風沐雨,厲行節儉,才有今日之盛世,望陛下秉承先祖遺訓,克勤克儉,此乃萬民之福。”

他仔細地端詳着幼弱的少年天子,像是極為老辣的獵人,想要抓住獵物的破綻,然後置于死地。

那目光薄涼,宛若刀鋒,此刻正架在天子的頸脖上。

他既然能廢得了一個,自然也能廢第二個。

然而姬衍卻只是擡手對蕭泓行禮,低頭道:“多謝相父教誨。”

他面容俊秀,明眸好似粼粼秋水,溫柔而又脆弱,好像随時都會被打碎。

風吹過空曠的庭院,他站立在階下,形單影只,寂寞寥落,如同浮萍飄絮。

蕭泓對他的順從十分滿意,也消了折騰他的心思,拱手道:“臣告退。”

然後不等天子說話,就自顧自地離去,身後簇擁萬千。

姬衍緩緩擡頭,注視着他遠去的背影,一雙眼眸猶如冰溪明鏡,格外清醒。

下一刻,他又恢複了那溫順無害的樣子。

少年羽翼未豐,仍需忍耐。

……

蕭府之中,一個少女隔着梅花窗看向枝頭上頗有精神叽叽喳喳的麻雀,臉上露出羨慕的神情。

這少女年紀尚小,卻已是容色傾城,只是眉眼間帶着病容。

門外侍女道:“參見相爺。”

少女立刻驚喜地回頭,對剛剛回來的蕭泓道:“阿父!”

她正是蕭泓最寵愛的小女兒,只是自幼體弱多病,被大夫診斷活不過十八歲。

但今年,她已經十五了。

朝堂上嚣張跋扈的蕭泓此刻完全變成了一個普通的慈父,輕輕撫摸女兒的頭,問道:“盈兒在看什麽呢?”

蕭盈指着窗外的麻雀道:“在看它們呢,每天自由自在的,想飛到哪去就飛到哪兒去,多好啊!”

蕭泓心中憐惜不已,道:“既然喜歡,那阿父捉幾只給你養好不好?”

蕭盈搖了搖頭,笑靥如花道:“不用了,我自己每天待在屋子裏已經很難受了,怎麽能讓它們跟我一樣呢?”

蕭泓聽了更是心疼不已,道:“盈兒好好喝藥,等病好了就能出去玩了。”

蕭盈沉默了一瞬,然後笑着點了點頭。

她當然明白,根本就沒有那麽一天。

父女倆又說了一會兒話,蕭泓就離去了,他叫來為女兒治病的神醫,問道:“盈兒的病有起色嗎?”

神醫搖了搖頭:“小姐體虛,藥物難以調理,聽說民間有一習俗,若擇一命貴之人為夫,或許可以壓住命魂,延續芳齡。”

蕭泓聽完後微微一愣,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蕭盈正在插花,蕭泓忽然來了,問道:“盈兒,你想不想當皇後?”

蕭盈問道:“為什麽要當皇後?”

蕭泓道:“盈兒做了皇後,就是這世上最尊貴的女子,天下供養,四海朝拜,會有享之不盡用之不竭榮華富貴,這不好嗎?”

蕭盈道:“是嗎,聽起來好像很不錯。”

蕭泓又道:“阿父保證,天子會對你好的,你就和在家裏一樣,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蕭盈問道:“那天子長什麽樣子?好看嗎?”

蕭泓想了想,難得替天子說起了好話:“天子長得很好看,他的母親曾經是江南第一美人呢。這樣吧,阿父明天讓人把天子的畫像帶來給你看,你看過就知道了。”

……

第二天,姬衍坐于殿中,等待着畫師為自己畫像,他就像是一個傀儡娃娃,只能被迫擺出操控者想要的姿态。

三個時辰後,畫像被送出了宮,然後在第二天,蕭泓進宮了。

他姿态驕橫地宣布了這門婚事,并警告姬衍好好對自己的女兒,然後便離去了。

身家性命皆系于他人之手,半點不由己,然而即便是如此屈辱,姬衍也沒有流露出半分憤懑不平之色。

這容顏俊秀的天子就像是風雪中的梅花,似乎能默默忍受一切苦難。

風吹過天子案頭常讀的詩集,其中有一頁泛黃,好像經常翻閱,上面寫着: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

……

一個月後,天子迎娶蕭家女為後,鸾車鳳辇,十裏紅妝,整個京師都為之震動。

封後大典本是一件十分繁雜之事,要祭拜天地,還要受百官朝拜,但是這場婚禮卻一切從簡,基本上都是由姬衍獨自完成。

這簡直是荒唐,然而姬衍卻并未動怒,他的平靜被認為是乖巧聽話,監視他的宮人把他的表現傳到蕭泓耳朵裏,丞相大人十分滿意。

事實上姬衍只是不願做無謂的反抗而已,在擁有絕對的勝算之前,他絕不會表現出一絲一毫的逆反。

姬衍猜測這個小皇後或許是一個嬌縱之人,所以任性妄為,連婚禮都不願意完成。

若是這樣那倒好了,最起碼他不用擔心對方心思深沉,必須時刻防備,以免露出破綻。

只是一個傲慢的小姑娘而已,只需要哄着她順着她就行了。

這樣想着,姬衍踏進了寝宮,然而一切都和他想得不一樣。

滿室燭光中,一個身着紅衣的少女手持團扇,遮住面容,坐在床上等待着他。

姬衍念了卻扇詩,那柄團扇就緩緩放下,露出一雙美麗的眼眸。

那眼眸含笑,像是夜空中璀璨的星辰,那樣天真無邪。

一剎那間,仿佛整個世界都亮了。

團扇繼續下移,一張美麗的容顏漸漸顯露,如玉的面容,嫣紅的柔唇,精致得就像是一個娃娃。

只是她面帶病容,好像一片雲,随時都會被風吹散一樣。

姬衍知道她為什麽不完成婚禮了,也隐約猜到蕭泓為什麽把她嫁入宮中了。

原來,他是她的沖喜小夫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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