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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背後

第十四章 面具背後

題記:有時,人們找不到自己的未來,是因為找不到自己的過去……

“啪——”

銀質面具滾落到地面上,沉悶的聲響在暗房的中心炸開,火光忽明忽暗地跳躍在影原本精致絕倫的整張輪廓上,突然有種壓迫的感覺。

“你的臉……為什麽會這個樣子?”

溫采岚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洛影的輪廓肌膚從來都是完美無暇的,自然到幾乎沒有任何瑕疵。

記得以前自己常常對他開玩笑說,即便是女子,也很少會有你那麽好的皮膚,你真是個禍害!

洛影卻總是溫和地笑笑,皮膚好又怎麽樣?男人要那麽好看幹嘛?溫采岚就說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羨慕到咬牙。

而今,洛影的俊顏上赫然多了一樣東西,深深刺痛了溫采岚的眼睛。

左臉上,有一記紅色傷疤,像是炙熱燃燒的火雲,即使是在暗房的昏暗中,它依舊那麽醒目。

“這個疼不疼?一定很疼,是吧?是誰弄的?”

溫采岚的心在隐隐抽痛,她想用手去觸摸,可是那只手卻停在了半空中,因為影後退了,他不允許溫采岚觸摸。

“看到了是嗎?這個紅色的傷疤,也是在兩年前,它出現在我臉上。你認為寒國之內還有誰有這個權利可以這樣做呢?”

溫采岚的臉色有些慘白,洛影清泉般的聲音繼續傳來:“其實我應該感謝鬼手喬令,他的雕刻技術不但是對一些僵硬的死物有用,連人類的□□上他也可以發揮得鬼斧神工,原本這個傷疤是很不規則的,醜陋至極,但是他的的鬼手和他的小刀讓它變成了一團火雲形,出現在這張臉上,應該算是很妖豔的吧?”

洛影輕笑出聲,火雲型的傷疤的确如他所說,為他原本清澈無暇的俊臉上增添了一種妖豔之感,有種詭異的誘惑。

只是,這樣的傷疤,這樣的妖豔,應該是他拼命想要忘卻的,所以才會有面具……

“影,你別這樣,我不想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溫采岚的眼眶發熱,看着影此刻虛假的笑容,她感覺到了無比的壓抑。

“別這樣?真是好笑。溫采岚,還記得兩年前你穿上紅色嫁衣的那一天嗎?那天的記憶,我可是永生難忘……”

“影,那天我去十裏亭找過你,可你不在,我找了好久都沒有見到你的蹤影,你為什麽會消失?……”

十裏亭是靠近城郊的一座涼亭,在這個涼亭的不遠處,有一座幹淨而簡潔的木制樓。

記憶裏那是影的房子,只是用原木與竹子簡單建成,只有一層,無勾心鬥角和脂漆塗鴉,随意中卻也別有一番風味。

雖然影那時總是來無影去無蹤,可是溫采岚每次過去找他,他基本會在那裏出現,所以入宮那天的天還未亮,溫采岚便溜了出去。

溫采岚去找洛影,可洛影卻不在十裏亭。

木竹樓內的用具上面有着一層細薄的灰塵,那說明洛影已經很久沒有到那裏去,像是徹底消失了一般。

那天,她的心也被陰霾充斥。

“那天,我去了寒國皇宮,我在那裏等你……”

影說出了一句話,聲音很低,讓溫采岚幾乎以為那不是他說的。

“什麽?!你怎麽會……”

溫采岚驚呼出聲,難以置信。

影擡起頭,扯出了一個虛無的微笑:“那天我去了皇宮,見到了你。你穿着大紅色的婚嫁禮服,頭上蓋着紅色的方巾,很美,可那抹紅色卻在我視線內一步步消失……”

溫采岚的雙手隐隐握緊,指甲刺痛着掌心她卻渾然未覺,看着影張合的唇角,慢慢降入冰窖,話語聲不斷傳入腦際。

“身旁有人醉酒,有人賀喜。我喝着以前我們一起釀造的酒,眼裏充斥的是火紅、通紅、嫣紅、殷紅、瑪瑙紅、夕陽紅、胭脂紅……四周的一切都是紅的,我推到了身旁的人,沖出宴會,去找尋你那抹嫁衣的紅,有人攔我,我抽出了他們的佩刀,嘗到了他們血紅的滋味,更多的人前來攔我,可是都沒有用,別人的血混合着自己的血還是不斷地流出,神奇的是,看到那些血時,我居然沒有惡心的感覺,反而有種我本該如此的感覺……”

洛影他,從來都不是嗜血的,怎麽會變得如此瘋狂?

“別說了!影,夠了,不要再說了……”

溫采岚的淚從眼角滑落,止不住地落下,影剛才說的她現在隐約有點知道。

入宮婚嫁的那天,她獨自一人被安排在輝煌的宮殿裏等候,外面傳來着無數的喧鬧聲,冷兵器的交疊聲讓她覺得很不正常。

但是她沒能出去,因為守在殿門口的嬷嬷和侍從阻止了她的一切行動。

後來,突兀的宮闱喧鬧聲靜止了,她想這裏是寒國皇宮,應該不會出事,也許剛才的一切只是自己出現幻聽而已。

溫采岚安靜地坐在床沿上,一切都按照喜娘嬷嬷的要求不敢亂動,時間緩緩地流逝,等到她快要快睡着的時後,厚重的殿門打開了。

随着輕緩的腳步聲,那方紅巾下出現了一雙明黃色的皇靴,溫采岚突然覺得很緊張,只要紅巾一落地,她面對的将是一個新的人生。

那抹明黃在她面前停駐了很久,卻始終沒有揭開那抹紅巾,她不得以動了動快要僵硬的身子,明黃的靴子卻在那一瞬間轉身離開了。

一聲低沉而有磁性的嗓音伴随着殿門再次被打開的聲音傳來,她親耳聽清那個好聽卻冰冷的聲音對着她的方向說:今晚你自己就寝!

腳步聲消失後,溫采岚自行揭開了紅巾,入目的是滿室的奢華豔麗。

不知為什麽,她感覺輕松的同時也有絲寒冷侵入,華麗的宮殿也随即黯淡不少。

第二天,寒國皇宮內也沒有關于大婚之日的傳聞,一切都很平靜,沒有人提起,她心中的那塊石頭也終于可以放下。

可是,今天洛影的話再次勾起了她的片段記憶。

原來,兩年前的那場喧鬧并不是自己的幻覺,厮殺是洛影制造的!

現在溫采岚看着不一樣的影,不想讓他再去揭自己以前的傷疤,她知道現在的影肯定很痛。

都是自己的錯!

“為什麽不說?”影一步步逼近她,雙眸像是子夜的海洋般幽深難測:“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嗎?現在為什麽不讓我說?”

“影,你不難受嗎?對不起,我不想你再難受了,真的對不起……”

“對不起?沒用了,你知道嗎?太晚了太遲了,我的難受又何止只是現在,過往兩年的日日夜夜,我幾乎都是處于難受中,那你現在的同情和憐憫又有什麽用?”

溫采岚捂住了自己的雙耳,拼命搖頭:“我不管,我不管,洛影,你不要再這樣,事實已經發生,為什麽你要選擇痛苦?”

影用力地掰下了溫采岚的雙手,溫采岚逃開,影卻不允許她在這時候逃。

狠狠抓着她的雙臂按下,溫采岚的雙手垂向影,影抓着她的手腕,兩人在扭打中都癱坐在地上。

從後面扣住溫采岚的手腕,兩人僵持了很久,溫采岚怎麽也掙脫不開,影的話語不斷地鑽入她的耳跡:“兩年來所受煎熬的全是我自作自受,我痛恨你但更痛恨自己,陷入這種萬劫不複的境地中,一切都太遲了……所以,我不想再見到你,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永遠也不要……”

丢下了溫采岚,影一個人進入了石門。

溫采岚癱軟在冰涼的地面上無法動彈,只是眼淚在無聲地滴落。

“溫采岚,你不要再刺激他了,如果你真的為他好,你就馬上離開這裏,再也不要在這裏出現!”

淚眼朦胧中,好兒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再她前面不遠處,目光帶有敵視地看着溫采岚,每字每句都像磚一樣砸在溫采岚的身上。

溫采岚搖搖頭,她現在哪裏也不想去,沒有力氣出去,她必須平複自己的心情。

好兒再次走近一點:“影主的內心已經經不起再三的打擊了,你既然給不了什麽就請你放手。他真的快一無所有了,請讓他保持最後的平靜!”

“為什麽說他一無所有?好兒,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溫采岚,你知道影主為什麽到現在還會那麽痛苦嗎?在你的大喜之日,他失去的何止是你,還有他的身份,他的前途,更有他的父親,暗房的老影主!”

“老影主……影的父親?”

好兒冷笑一聲:“真的很諷刺,你們相交十幾年,居然連他的身份也不知道?”

溫采岚怔怔地不知如何反應,她一直以為洛影是江湖俠士,是哥哥的知己好友,是自己的避風港。

可是他怎麽會是寒國暗房的少影主?

以前洛影總是來無影去無蹤,總是神出鬼沒,而哥哥和他也從沒有在她面前提到過洛影的身份,誰都沒有透露過。

她是真的完全不知道……

“影主他兩年前放棄暗房的一切本打算答應了你,和你一起出去。可是那天當他帶着滿心歡喜去見你,你對他說的卻是一句酒後醉言。你知道他當初是下了多大的決心嗎?你知道如果你當時說和他一起走,他是抱着抵死也要抗争到底的嗎?可你的一句話便把他的滿心希冀打得支離破碎……”

“宮中的宴會上,他醉了,可是他的心沒有醉。他知道你不想呆在皇宮那個金絲籠裏,所以他借着酒意傷了很多人,為的就是帶你走。身為老影主的施影大人看到少影主那麽瘋狂的樣子怎能不心痛?但他還是當着衆人的面親手擒住了少影主,把他帶入暗房的地牢……”

“為了保住少影主的性命,施影大人只能在聖旨到達之前用燒紅的烙鐵按上了已經遍體鱗傷的少影主的臉頰,那種被最親的人用紅鐵烙到皮焦肉糊的感覺你有沒有嘗試過?昏迷前的少影主看到的是施影大人淚流滿面的一張臉,施影大人趁着少影主傷重昏迷的時候跪在寒皇面前,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以死為少影主明志,最後我們只能在老影主身上找到一封血書……”

“你了解過嗎?如果當初沒有那封血書,少影主醒來後就不會讓自己的生命存活到下去,他更不會當上現在這個被禁锢在暗房的影主……這一切的悲劇全部都是因你而起。這兩年,也許只要你不再出現他也會平靜地活下去,但你……”

在兩年後再一次出現,再一次揭開他的傷疤,再一次傷害他……

洛影的背後隐藏了那麽多的辛酸,好兒說到這裏突然說不下去了,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雙眼幾欲溢滿淚水。

溫采岚拭去了淚痕,堅定地站起來:“好兒,我知道當初是我對不起影。是我說了謊,是我退縮了,可我真的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如果可以,我想盡自己的能力來照顧影,彌補我的過錯……”

“不用你假好心!你這個虛榮的女人!你給我滾!……”

好兒不複當初的從容,發了瘋般用力地推向溫采岚,溫采岚沒有反抗,但是她的腳步卻停在原處:“好兒,我是真心的……”

“不用你現在的真心,你給我滾開!”

再一次用力,她把溫采岚推到一旁,擡腳踢向溫采岚。

溫采岚擦幹嘴角的血跡,站起來,好兒再次發力,溫采岚整個身子撞上了堅硬的牆壁:“好兒,你這樣趕不走我。”

說完這句話溫采岚便阻止了好兒的瘋狂進攻,好兒哽咽着蹲下了身體,淚眼汩汩地看着溫采岚:“你這個無恥的女人,虛僞的女人,可惡的女人!為什麽你不走,為什麽你還要招惹他啊……”

溫采岚低着頭沒有說話,只是将身體靠在堅硬的牆壁上,目光凝滞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思緒不知道飄到何方?

水溶跟在南宮軒身後來到暗房,本想先去影主那裏,但她沒想到居然會在暗房中見到那樣一幕情景。

影主,好兒還有溫采岚,他們三個人的所作所為都清晰地鑽入了他們的眼耳中。

“主人,需不需要水溶去阻止她們?”

看着暗房內越來越混亂的場面,水溶想提醒寒皇,他已經在暗格前站立了很久了,如果他想阻止,自己現在就可以推門進去。

南宮軒轉過身,暗格的機關瞬間關閉:“去找書。”

丢下三個字,南宮軒便冷漠地轉身走了,水溶看看左右,眉心糾結,還是快速地跟上了南宮軒的腳步。

暗房的影書閣占地廣闊,堪比一個可以容納幾千人的廣場。

這裏書籍中除了集合了淩波女收集的各種情報資料外也有古書典籍,包羅了各種各樣種類的書目。

只是這裏很少有人可以踏及。

溫采岚失魂落魄地進入這裏的時候南宮軒還在影書閣中翻閱,但因為距離太遠,溫采岚根本沒有發現寒皇的存在。

南宮軒看着溫采岚站在書架前,踮起腳尖,從上架處抽出一本古籍,翻閱着那本泛黃的書籍,表情是平和安靜。

起碼在南宮軒看來,會有種錯覺,剛才暗房內情難自禁,脆弱到低聲啜泣的那個人不是她。

古書因為許久沒有觸碰的關系,已經蒙上了淡淡的一層灰,翻閱時會有些細塵落下,溫采岚掩着口鼻咳嗽了幾下,眼中甚至有點泛紅。

南宮軒将手中的書放回了書架,這一聲小小的響動卻驚動了溫采岚,她沙啞的嗓音低喊了一聲:“誰在那裏?”

“是朕。”

南宮軒大步流星地踏出,目光平靜地看着溫采岚。

突然見到從暗處顯現的身影讓溫采岚微微一驚,南宮軒華麗的身影也讓她想起兩年前發生的一切,浮現在眼前,血液有些鼓噪。

寒皇同樣是出現這出悲劇中的一員。

沒有他,自己不會入宮為妃,沒有他,影不會經受烙刑,一切都會按照自己原來的生活軌跡運行。

因為他的一道聖旨,讓所有的一切都變了。

溫采岚的目光變得漸漸有點複雜,南宮軒琥珀色的雙眸從出現的那一刻便鎖定在她身上,似乎有了對峙之勢。

許久,溫采岚行禮:“叩見皇上。”

聲音顯得平板而幹澀,南宮軒的眉心皺在一起,沒有答話,溫采岚就一直保持着那個行禮的姿勢沒有變換,兩人之間的空氣似乎變得稀薄。

“沒有話對朕說嗎?”

“……”

“起來說話。”

南宮軒低沉的聲音傳來,溫采岚站起來擡頭看了南宮軒一眼,表情僵硬地問了句:“皇上怎麽會在影書閣這裏?”

“聽你的言辭,難道朕就不可以在這裏嗎?”

南宮軒突然厲聲一問,溫采岚搖頭:“可以。只是覺得有點奇怪。”

“奇怪嗎?那你呢?額頭是怎麽回事?”

她的額頭已經青紫一塊,南宮軒随意地問着,溫采岚低着頭感覺不到一絲溫度,低聲回道:“不小心跌了一跤,撞到牆上了。”

“是嗎?那以後多注意腳下的步子,小心別再摔了。”

“采岚謝皇上教誨。”

“朕回了,這裏的書籍很亂,你把它們全部整理清楚。”

“是,采岚明白。”

兩人的談論是從未有過的壓抑平板,全無以往的默契和諧,百轉千回間都覺得內心壓抑無比。

溫采岚望了望影書閣滿室的古籍書典,苦笑一聲,要想整理好這一切,怕是接下來幾天內都不可能好好休息,暗房怕是暫時也不可能出去了。

想到這裏,她又想到了洛影,自己還有可能見到他嗎?

“我不想再見到你,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永遠也不要……”

影離開前的這句話再次出現在她腦海,撞擊着她的心,永遠不見,因為自己的出現就是在血淋淋地提醒着他兩年前的那道傷疤。

自己的背信,他的瘋狂,老影主的慘死……

溫采岚感受到了全所未有的無力感。

南宮軒平靜地回望了一眼影書閣後便決然地邁動了腳步,踏出了暗房。

暗房之外的世界,陽光依舊澄澈明亮,似乎可以消融走世間一切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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