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道大會的日子逐漸逼近, 除了舒樂、花言和謝裴,其他人難免有些緊張。燕回舟還好,他本身性格是沉斂那一挂的, 而金英就不行了。
每天哭爹喊娘說自己肯定連決賽都進不去,燕回舟本來不怎麽緊張都被他影響到了。
最後居然是花言看不過去,在院中設了結界,不讓金英進入。
舒樂覺得好無奈, 覺得自己有種一個人帶了三個孩子的錯覺。
因為幾人住在景豐镖局的緣故, 很多想打聽燕回舟的人都只能默默觀望。燕回舟也才及冠的年紀居然就到了元嬰的境界, 這是整個修仙門派都要震驚的事。許多有底氣的門派都想看看有沒有機會将他收入囊中。
再一打聽, 好家夥, 師父是個化神期。
打擾了。
不明白外面世界風雲攪動的幾個人安穩度過了兩個多月, 很快就到了論道大會。
論道大會的場地選在了中城中靠近內城的一處獵場。在幾個月的準備下, 獵場已經搭建好數十個擂臺。每個擂臺長三丈寬三丈, 簡潔結實。且擂臺都設有結界, 在結界中會削弱各自的術法能力,以此來保證參賽選手不會受到重傷,影響下一場的比賽。
論道大會的賽程很簡單, 抽簽決定每場對戰的對象,贏者晉級。海選前三天每天都有比賽,再往後到了晉級賽時比完一場休息一天。
距離大會開始還有兩日, 今日便要去賽場登記報名。金英為了出門的面子向他爹懇求了許久才要到了幾匹雙翼白虎,準備登場的時候驚豔衆人。
舒樂對此舉毫無興趣, 并且表示自己和他不同路。燕回舟複議。
謝裴更是婉拒,自己還有仙鶴,要是仙鶴知道他用別的坐騎,自己會沒好果子吃。最後竟成了金英一人孤零零的傲居群人了。
舒樂和燕回舟走在去往論道大會的比賽登記處, 身邊走着的都是修士,這些人都明目張膽的打量着他們兩人,毫不避諱,甚至有人還挑釁的對燕回舟挑了挑眉。
雖然燕回舟是新晉的最年輕的元嬰,但是他根基不穩,三個月不到的時間,能夠穩定自己的境界就不錯了。所以,有些惡劣的人不免想在比賽的時候讓這位“天之驕子”嘗嘗苦頭。
對此,燕回舟雖然能看出他們心中所想,卻不以為意。
他伸手捏住舒樂的衣袖,笑道:“人多,我抓着你,就不會走散了。”
舒樂垂眼看着他的矜持,反手握住他的手,“師兄不覺得這樣才保險一點?”
燕回舟只覺得自己呼吸都要屏住,整個人昏昏然,難以置信。
這……他和小師妹是心意相通的!
應該是這樣,不然師妹也不會主動抓住我的手。可是萬一師妹真的沒想那麽多呢?我在名義上還是師妹的義兄!
燕回舟腦中想法千轉百回,一顆心都懸在舒樂牽住他的手上,有關論道大會的事情都飄遠。
賽場最前擺着一塊兩尺高的靈石,每個要登記的人只需将手放在上面,靈石上就會浮現出他的名字和修為等級。
舒樂和燕回舟兩人排着隊,前面的修士挺多,登記完的人有的開始參觀賽場,有的直接回去。
賽場現在是封閉的狀态,哪怕想參觀,也只能在外圍看兩眼。
知曉今日是論道大會報名的日子,不少小販推着車跑到這裏來賣東西。有的賣吃食,有的賣靈器,有的賣小型靈獸。
輪到他們的時候,舒樂将手放了上去,靈石閃動了一番,浮現出“湘寧,年十八,元嬰初期”的字樣。後面修士看了她一眼,紛紛詫異,本以為燕回舟已經夠年輕夠有天賦了,哪知道這裏還有一位!
到燕回舟的時候,他心裏還想着等會是不是還能牽一牽師妹的手這件事,以至于靈石上浮現出字跡時他都沒有細看。
“燕回舟,年十八,元嬰中期。”
燕回舟身後的人低嘆,甚至有人驚訝的直接爆出粗口。
燕回舟可是剛渡劫不久的人!居然短短三個月內就又上了一階嗎?換成他們,想要穩定境界就可能要花個好幾年。
燕回舟也是詫異,這三個月在花言的督促下他不得不勤奮修煉。可能因為在識海中修煉的緣故,他修煉的速度确實比以往快,且更能夠專注。尤其是現在他修煉時還有佛經相伴。
說起來從那次雷劫之後,他也再沒見過那個和他長相一樣的和尚。一想到這個和尚,他雀躍歡喜的心都沉了下來,毫無心思談情說愛。
燕回舟不習慣被這麽多人觀望,他有點局促的四下看了看,“師妹,我們回去吧。”
舒樂點點頭,“師兄,我突然有點想吃餅,你去幫我買一塊吧。”說着她指了指排隊人數最多的攤子。
燕回舟不疑有他,點頭就去。
“那你在原地等我。”
燕回舟轉身過去,舒樂微微一笑,眨眼間她幻化作簫可可的模樣,周圍的人也不覺得有什麽異常。
燕回舟排着隊,轉頭去望舒樂,然而舒樂并沒有如她說的在原地等待着,他四處觀望,在人群中尋找舒樂的身影,卻無意中在排隊登記的隊伍中看見了一個讓他提心吊膽的背影。
燕回舟愣怔住,完全沒想到簫可可也會來參加論道大會。而簫可可似有所感,猛然回頭和他對視上,頭上珠釵晃動,叮當作響。
舒樂望着燕回舟下意識的對他一笑,笑完後才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是簫可可,于是對他挑眉轉過臉去。
燕回舟的心差點從嗓子眼蹦出來,簫可可在他眼裏不異于女鬼!簫可可居然對他笑!那個笑容詭異的讓他整個人發毛,平時所有的沉穩都消失不見,心中只想逃離這個地方,逃到沒有簫可可的地方。
燕回舟轉動身子急促的在人群裏找舒樂,也不想買什麽餅了,只想帶着小師妹趕緊回去。
燕回舟心中焦急,忽然肩膀被人輕拍一下,他若不是還有點自持力,早就一掌拍了過去。
舒樂見他額頭冒的都是汗,一臉着急的樣子,心中不免疑惑。
“師兄,你這是怎麽了?”
“我、我看到簫可可了!”燕回舟深吸幾口氣,“我們現在就回去吧!”
舒樂眨了眨眼睛,一個簫可可就把你吓成了這樣?我有這麽可怕嗎?
“師兄,你不要急,簫可可而已,又不是打不過她。”
燕回舟沉默得看着舒樂,大有“是的,我打不過她”的意思。
舒樂沉默,不能理解自己扮演的簫可可真的給燕回舟留下了這樣深的心理陰影?
“好,師兄,我們先離開這裏。”
舒樂牽起燕回舟的手給他安慰。
兩人撥開人群腳步飛快,好像後面有什麽洪水猛獸在追着他們。
直到兩人遠離了人群,走到靜寂的街角,燕回舟才洩了一口氣。
“師兄……”舒樂思考着該怎麽說才會不傷他的心,想了想,又住了口。“我們等會兒去暖春樓吃飯吧!”
燕回舟平息着自己的呼吸點點頭。
夜間入定,燕回舟做了個夢,夢見自己被謝裴的鶴追着撲,他拼命往前跑,然後一陣怪風将他吹到在地,一擡頭,簫可可正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燕回舟吓出一身冷汗,從夢中驚醒,睜開眼睛見花言還在入定,于是自己悄悄出了屋子透透氣。
他剛阖上門就見院子中站着一個女子,女子身形高挑,粉色的羅裙染上月白色,神情冷峻,漠然的看着他。
燕回舟先是狠狠怔住,背後起了一層冷汗,而後他才發覺簫可可看着他的樣子似乎與以往不一樣。
“師尊?”他試探性的問道。
舒樂沒控制好自己的表情,頗為詫異。
“你既然能分辨出我和她的區別,為什麽還會怕她?”舒樂一揮袖子,恢複成白衣面具樣,她實在不能理解,燕回舟一邊怕着簫可可,一面還能分辨出另一個人和簫可可的區別。
燕回舟抿着嘴唇,自己也說不上個所以然來。
“弟子不知。”燕回舟喘了兩口氣,“我只要一見到她,就會想起自己無能為力的日子,那些日子非常灰暗,看不到光。我特別怕再回到那個時候。”
舒樂默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安慰他才好。
舒樂明白燕回舟怕的不是簫可可這個人,而是簫可可帶給他的不好的回憶。這些回憶讓燕回舟逃避,懦弱,膽怯。
“如果你不想記得,我可以讓你忘記。”舒樂沉聲道。
誰知燕回舟搖了搖頭。
“我明白師尊的意思,但是,正是這些不好的,讓我害怕的、怯懦的回憶才會讓我自己變得更強、更勇敢。我只是現在還沒有準備好去面對,但是我并不想逃避它。修道的路上不可能有了障礙就繞過去。謝謝師尊的好意。”
舒樂眨了眨眼睛,伸手拍了拍燕回舟的肩膀。
“你有這樣的覺悟,為師非常高興。”
舒樂欣慰地看着燕回舟,心中想,燕回舟為什麽被選為主角是有原因的,因為他的懦弱、膽怯、勇敢、堅強都是真實的,矛盾的,讓他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人。
他不會在遇事時就逃避問題,不會想走捷徑,不會認為別人對他的幫助是理所當然。
舒樂伸手摸了摸他的臉,為他擦去額上冷汗。
“不要怕,你的背後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