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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怡眉看着艾承宣,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艾承宣已經細細地打量了她一番。

她穿了一件很普通的粉色蕾絲花邊襯衣,下頭是件半舊的灰白色窄腰篷篷裙,肩膀上還披了塊灰白色的細羊絨披肩。

——這是完全就是一副路人甲的打扮嘛!

跟當地大多數身材高大前凸後翹的西洋女子相比,她實在是太瘦了……那單薄纖細的腰,似乎用一只手就能掐過來似的。

難怪……

他就說呢,怎麽以前沒發現自己的身邊有像她這樣出色的美人!

說到底,還是人靠衣裝。

顯然,歐式的打扮并不适合她;她還是穿着美麗繁複,古典精致的中式裙褂才顯得更漂亮。

惠怡眉還在那兒猶豫着。

她和艾承宣……

要說不熟吧,人家還去過她家裏,她也和他結伴去看過電影吃過飯;可要說她和他很熟嗎?好像也不是,她和他也就是認識,而且相處了幾天而已……

要怎麽打招呼才好?

或者說,幹脆假裝不認識他,轉身離開算了?

“你瘦了。”艾承宣說道。

惠怡眉捋了捋垂到面頰旁的碎發,擡起頭看了他一眼。

艾承宣紅光滿面的,看上去比起在她家裏的時候似乎更壯實了些。

“你胖了。”她也老老實實地說道。

艾承宣語塞。

“爺這叫結實,你懂嗎?”他似乎嫌她不會說恭維的話,就朝她眨了眨眼,又“惡狠狠地”揮了揮自己的拳頭。

惠怡眉莞爾一笑,伸出右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一枚簡潔優雅的金屬指環套正在她右手的無名指上,熠熠生輝。

艾承宣突然臉色一變。

“你結婚了!”

他失聲驚呼。

惠怡眉點了點頭。

艾承宣怔住了。

他狠狠地盯着她,眼神像要吃人似的……

惠怡眉被他吓得往後退了一步。

“你……你還是結婚了,還是跟那個姓林的?”艾承宣又急又氣。

惠怡眉想了想,說道,“我……我丈夫叫林岳賢。”

他一愣,想了想才問道,“林岳賢?是……他堂弟?”

惠怡眉又點了點頭。

艾承宣看着她,表情複雜。

他長久地沉默着。

惠怡眉也覺得有些手足無措。

良久,他才恢複了先前的吊兒郎當。

“你到底是怎麽逃出來的?”他嬉皮笑臉地問道,“翻牆?偷馬?你住的那個院子……沿着那棵大樹就能爬上圍牆,圍牆後頭就是馬廄,只要能翻上牆偷到馬,逃跑計劃就成功了一半……”

聞言,惠怡眉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當初她确實動過逃跑的念頭呢!

“我猜中了吧?”艾承宣露出了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樣,得意洋洋地問她。

她搖了搖頭,微笑道,“我為什麽要逃?出來念書,這是堂堂正正的事,沒必要躲着藏着的。”

他也是個聰明人。

所以他很快就明白了過來。

艾承宣臉上的笑容又消失了。

半晌,他才輕輕地說道,“你和他一起來的?”

仍然是他那種特有的,用肯定語氣來說出疑問句的句式。

惠怡眉不傻。

她不是不知道艾承宣曾經對自己有過一些想法。

但她和他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不可能也不适合走在一起。

別說林岳賢确實和她一起來了,就算林岳賢沒跟着一塊兒來,她也得想法子避開艾承宣不可。

所以她大大方方地承認,“……是。”

艾宣承的呼吸聲音一下子就變得沉重了起來。

他暗罵了一聲,突然提起一拳,又快又猛地擊打在一旁的樹木上。

頓時有幾片樹葉撲籁簌從她的頭頂上飄落了下來。

惠怡眉連忙走到了一邊兒。

身後傳來了又傳來了艾承宣憤怒的捶樹聲音。

可等她一轉頭,他卻已經跑得遠了……

惠怡眉發了一會兒愣。

她伸出手,然後摸索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清理掉沾在自己頭發和細羊絨圍巾上的落葉,這才拎着布包朝街市走去。

可她剛剛才走到街角,一轉彎,艾承宣居然再一次氣喘籲籲地出現在她的面前!

惠怡眉被吓了一跳!

她看了看後面,又轉過頭來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他剛才明明就朝着反向跑了,怎麽又……

艾承宣也咬牙切齒地看着她。

剛才她那副坦蕩蕩“我已經結婚了”的表情,實在是深深地剌痛了他。

但他又能責怪她什麽?

首先,在這個時代,但凡家中有點兒地位有點小錢的小姐和公子哥兒們,婚姻都是一樁大買賣。在外頭怎麽養情人談戀愛都可以,但一涉及到婚姻,家中的長輩就沒有不細究不考量的……連他都無法左右自己的婚姻,又怎能指責她胡亂嫁人?

其次,她從來都沒有回應過自己的感情。

但想着自己這二十餘年以來,頭一回對一個女孩子一見鐘情……

要就此放手,他又有些舍不得。

“好不容易遇上了,怎麽?不請我喝杯咖啡?”艾承宣把手插進了西裝褲的口袋裏,帥帥地倚着路燈杆,痞痞地問道。

惠怡眉想了想,點點頭。

兩個人慢慢地走着,走進了路邊的一間咖啡廳。

一杯黑咖啡,一杯意式紅茶。

可兩人卻面對面坐着,相顧無言。

但艾承宣幾乎要抓狂了!

他煩躁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黑咖啡,直接下了定論。

“……你不愛他!”

惠怡眉看了他一眼。

她慢吞吞地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紅茶。

“既然不愛他,那……你離開他!”

他再次替她下了結論。

“噗……”

惠怡眉沒忍住,一口茶水噴了他一頭一臉。

她愣愣地看着他。

過了幾秒鐘,她才反應過來,趕緊手忙腳亂地找出了随身的手帕,準備替他擦一擦……

結果他又來了一句,“……你離開他,和我在一起,我,我養你。”

惠怡眉頓時呆若木雞。

她終于回過神來,恨恨地盯着艾承宣。

偏偏艾承宣還一臉認真地說道,“我認真的……”

惠怡眉被氣得漲紅了臉。

她“蹭”的一下子站起來,端起擺在桌上還剩了半杯的意式紅茶,潑向了艾承宣的臉!

惠怡眉拎着包包就氣沖沖地走了。

艾承宣沒說話。

他狼狽萬分地頂着一身一頭的茶水,怔怔地看着她離去的身影,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咖啡廳的玻璃窗外為止。

惠怡眉氣沖沖地直接回了家。

回到家,她這才驚覺自己什麽菜都沒有買!

再看看座鐘,居然已經五點多了。

這個時候,林岳賢可能已經快回來了。

她連忙走到了天臺上。

等了一會兒,她果然看到了林岳賢用胳膊夾着書,朝着這邊走了過來。

“林子謙!林子謙……”

她一邊大叫,一邊朝他揮了揮手。

林岳賢果然站住了。

“買菜!買菜!”她窩着雙手放在嘴邊大喊了起來。

他似乎聽清楚了。

她看到他轉身又朝着街市走去。

惠怡眉松了一口氣。

她轉身進了屋,簡單地收拾了一下。

很快,林岳賢就提着一包菜上來了。

惠怡眉低着頭不說話,接過他遞過來的那包菜,就開始洗洗刷刷了起來。

他帶了一尾魚回來。

他們沒有很豐富的食材和調味品可以選擇,也沒有多餘的炊具,所以惠怡眉還是決定用這尾魚做一個湯。

林岳賢一直在觀察她。

平時,雖說兩人也不會很刻意的營造氣氛,但正常的交流是有的;她說說荷福大學的事兒,他說說敦普大學的事兒,或者聊聊這條街,或者聊聊歐洲的形勢……這些都是正常的。

但她今天一言不發,不但緊皺着眉頭,而且還有些心神不寧。

她一定有心事。

那麽,到底出了什麽事?

他和她在異國他鄉求學,生活過得清貧而又簡單,身邊沒有太多的朋友,除了學業之外,還會有什麽樣的事情讓她感到這樣煩惱?

可是,她似乎不願意說。

林岳賢便也不問,只是站在一邊幫她打下手。

沒過多久,魚湯煲好了;惠怡眉又做了個黃瓜片炒蛋,兩人就圍着桌子坐了下來,就着魚湯吃硬面包,黃瓜炒蛋則是送飯菜。

林岳賢像往常那樣,一邊吃飯一邊把今天發生的事情慢慢地說給她聽。

可惠怡眉卻一直憂心忡忡的。

她心不在焉地吃完了飯,又心不在焉地去收拾碗筷……

這種明顯不在狀态的情況從飯後,散步時間,閱讀時間一直持續到熄燈休息。

當惠怡眉躺在床上翻到第十八次身時,終于忍不住小小聲地喊了一句,“……林子謙?”

“嗯。”

他秒答。

惠怡眉突然又沉默了下來。

他并沒有追問她,到底出了什麽事,而是一直安安靜靜地等待着。

惠怡眉躺在自己的床上,看着天花板發着呆。

她很清楚,自己并不是一個有野心的女人,也對權力和財富沒有什麽興趣……

所以,艾承宣的出現,很有可能會打亂她平靜的生活。

她不是不知道艾承宣對她的感情。

——但問題是,他敢愛敢恨,自己就一定要回應?

惠怡眉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如今她和林岳賢至少是名義上的夫妻。而今天,艾承宣向她提出了那樣無禮的要求,如果他是個真君子,她倒也不怕;可他若是個真小人呢?

那林岳賢的處境豈不是很危險?

想到這兒,惠怡眉再也無法保持緘默了。

她猶猶豫豫地說道,“林子謙,我,我……我今天在學校門口……遇到了艾承宣……”

艾承宣?

林岳賢沒說話。

他長久地沉默着。

也不知為什麽,他突然就想起原來還在儲雲鎮上的時候,曾親眼見過艾承宣伴在她的身邊,兩個人男的英俊女的優雅……

他心裏有些微微地痛,又有種說不出口也無法言喻的酸。

過了好半天,他才低聲說道,“他不是我們能夠招惹得起的人……”

惠怡眉“嗯”了一聲。

屋子裏一片寂靜。

黑暗中,靜谥得能讓人聽到座鐘的秒針正在滴答滴答地走着。

那聲音簡直令人心慌意亂。

也不知過了多久,林岳賢又輕聲說了一句,“據說,他也很快就要訂親了……他母親固倫公主擇定的未來兒媳,是蒙古王的第五個女兒……而這位五公主,聽說已經到了英倫了……”

惠怡眉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她不知道林岳賢是從哪裏得到的消息,但這個消息如果屬實的話,那也實在是太震憾人心了!

因為惠怡眉知道,在前朝皇族的後宮中,歷代皇後都由蒙古貴女擔任……

可如今,前朝已經湮滅了十幾年了,艾氏皇族也已逐漸淡出了華夏;此時固倫公主竟然要為唯一的兒子求蒙古公主,這……這算不算是一個值得引人深思的信號?

惠怡眉的心髒開始怦怦亂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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